《昴日星辰录》陌上僧

51、第50章 初入沈府做仆人

　　【050】沐浴更衣吃饱饭，逍遥快乐赛神仙。

　　小石头正东张西望，鬼头鬼脑地抻了漆黑的细脖子往客厅里瞧。见有人出来急忙低下头，装作一脸满不在意的样子，用脚尖儿踢那石阶旁边的绿色苔藓，却斜了一双眼睛，还在偷窥。

　　官家沈祥笑吟吟退出客厅，转身一抬眼就见廊下站着个破衣烂衫、肮脏精瘦的小叫花子，正贼眉鼠眼、抓耳挠腮地东瞧瞧西望望，一看就是没见识、没规矩、没教化的市井野小子。不过，既然是七少爷特意请来，表少爷带入的，想必定有些非同一般的渊源，自是不敢怠慢，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处置这个小混混儿才好。

　　他沈祥，身为一个在沈府行权三十余年、资历深厚的老管家，在侯府的地位仅次于主人，甚至就连姨娘都要敬他三分。作为掌控侯府的大总管，对所有仆从拥有改变命运的生杀大权，下人们自然畏惧得很。尽管如此，他也清楚，只有依主子的意愿行事，才能坐稳今天的地位，无论是老爷夫人，还是少爷小姐们，一个也惹不起。

　　在这种大宅门里当事，眼光要放开，分寸是定要拿捏准的，不能轻易开罪任何一个主人，哪怕是小主子们。天知道，哪一个少爷将来会承袭爵位，成为府上新当家的第三代侯爷呢？因此，必须时时牢记自己的下人身份，处处谨慎行事，言语得当，这才是最重要的保命原则。否则他沈祥也不会出身贫寒，却最终做到侯爷府大管家的位子，这都是他自己悟出的道道，验证多年，颇为经典。
　　于是，他便招招手，示意那小孩子跟着他走出正院，亲自领路辗转去往前面的一个偏院。

　　“你，叫什么？”沈祥背负双手，在前面走着带路，后背有些微驼，嗓音还算浑厚亲切。
　　“不记得了，都叫我小石头儿。”小石头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只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瞧的。他像只好动的猴子一样，跟在老管家身后，上蹿下跳地蹦跶随行，后面的几个仆从掩嘴偷笑。

　　沈祥用余光看看他的皮样，只能摇摇头叹口气，盘问道：“你什么时候遇着我家七少的？七少爷，为什么会邀请你来我们府里当差？”

　　“前不久在渡仙楼碰见的，他说要我来找他，给他做什么书童？可能就是帮他挑书担？我在好多戏里都见过，那些白面书生弱得很，都得有一个帮忙背包袱、挑书担子的小子跟着。不过，老子，嗯嗯，我，当时一下子也没拿定主意，就拖延了几天才来看看，看看成不成。这一看，倒是挺满意的。”

　　沈祥嘴角飘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倒也没有打击这小子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妄自尊大，言道：“哦，我们家的几位少爷此刻正在外面的私塾里读书，要到午时过后才能回来。你先去洗洗，换一套干净衣服，然后吃点东西。回头等七少爷回来，我再领你去见他。”沈祥逐一叮嘱着。

　　“太好了，老子正饿着呢，哈哈蛤。”小石头高高跳起来，用手一拍老管家微驼的后背，以示非常感谢。
　　老头儿猛然一激灵，随即十分无奈地皱眉轻叹摇头。他将小石头领进一个小跨院的柴房，再一次仔细叮嘱了一遍，不可随意乱跑，不然会迷路，或者挨打。然后，便独自离开了小院。

　　房间宽敞，但窗户很小，所以有些阴暗。不过，比起透风漏雨的破庙来，自然强上百倍。沿墙根整齐地码放了一排排捆好的柴禾与木炭，直顶到房梁。看样子足够普通人家用几年的。地上铺了厚厚的粗粒黄沙，靠近门边的木架子上，还有剪刀、锄头、水桶等等各类园艺工具。

　　嗯，住在这里也挺好，至少既干净又暖和，还有干草可以当铺盖，柴禾垛子可以挡风寒。这么大的一间房子，就我一人住，真是舒服太多了，不错不错。

　　不一会儿，三个年轻仆人架了一只大木桶进来，摆在屋子中央的空处，抹着汗默默离开。又来了几个面目憨实的妇人，抬了几桶热水注入大木桶，柴房里立刻热气蒸腾暖和了起来。最后，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用篮子提了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和布鞋放在一边，回身笑盈盈道：“嘿！小家伙儿，快来洗个澡，一定要洗干净哦。洗完了换上这身衣服，也不知大小合适不？你先将就着穿吧。赶明儿，会给你专门订做全新的。”

　　“啊？！老子，哦，我从来没这么麻烦洗过澡，最多不过跳进河里像狗一样刨刨就行了。”小石头看着一大桶热气昭昭的清水，抓耳挠腮地似乎犯了怵。

　　“嘻嘻，不洗干净是不会让你进后院的，回头再熏坏了我家哥儿啊姐儿的，那还得了啊？这里是皂角，去去油腻和汗渍，头发也要一道洗洗，都成鸡窝了，哈哈哈。”女孩子嬉笑道。

　　“哦，做个狗屁书童还这么麻烦呢，早知道。算了，那你得先出去，我自己洗就是了。出去、出去！”小石头不好意思地驱赶那小丫头出门。

　　“嘿嘿！胎毛未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一个，还知道怕羞呢！”女孩子不由大笑起来，声音爽脆，稚气撞铃，“好吧，我在门外候着，谁稀罕看你似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便是。哦，我叫红杏儿，是七少爷房里的粗使丫头。”

　　我的天，一个粗使丫头的穿着打扮都这么干净利索，长得虽不如昨天夜里看见的那些，天仙般的美人儿姐姐俊俏，倒也是顺眉顺眼的。说起话来轻快干脆，一点儿也不矫情、啰嗦，很是和脾气顺性子的模样。

　　小石头心里嘀咕着，吱扭扭关上大木门，将门闩插得紧紧地，确认不会被外面的人推开。这才扯下一身臭烘烘的烂衣破裤臭鞋子，攀上作为梯子的柳木凳，深吸了一口气，噗通一声，捏着鼻子扎进木桶里。
　　外面背对门站立的红杏儿只听见屋内“嗷”地一声怪叫，急忙回身问道：“喂，小家伙，出什么事儿了？要紧不？”

　　“没，没什么？这桶太特么小了，害得老子都伸不开腿。”屋里传出来一阵劈里扑噜的，奋力击水声，中间夹杂着被呛的剧烈咳嗽，间或还有在水里放屁的咕咕冒泡声，更隐约听见，他抱怨而又惊奇的嘀嘀咕咕，“亲娘啊！大爷啊！不得了，我的小鸡鸡怎么都被烫直了呢？！”

　　杏儿在外面听见，乐得直不起腰，红了脸啐骂道：“呸！猫狗大的小屁孩儿也不嫌害臊。”直到她在外面立着腿酸，等得不耐烦了，才似乎听到里面的水声渐小，然后渐渐没了动静，再附耳仔细一听，居然有了细微的鼾声。

　　“喂，小家伙，怎的还睡着了呢，真当自己来住店的呐？我这儿还等着带你去吃午饭呢。赶紧穿好衣服滚出来，快着点儿，臭小子！”红杏儿掩嘴笑骂道。

　　“好嘞、好嘞，马上就得了。”于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出水动静声，以及悉悉索索地穿衣，夹杂着唧唧咯咯的傻乐声。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回身去查看清洗的结果。

　　木门打开，小石头穿了一身肥大的新衣服出来，面色红润、齿白唇绛，果然顺眼了不少。他披散着滴水的湿发，头顶还冒着股股升腾的热气，一脸极为舒服受用、幸福满足的小样子。

　　杏儿拿了块汗巾过来，笑着帮他擦干头发，梳理通顺并挽好发髻。最后，端详了一下道：“嗯，这回才像个样子呢，比先前漂亮多了。洗了这么久，也饿了吧？走，姐姐带你吃饭去。”

　　“太好了，老子都快饿晕了，快走！”小石头猴儿急地催促着，跟了杏儿丫头走出小院，“老子从来没洗过热水澡，太特么爽快了。觉得身子一下变轻好多诶，马上要飞起来了一样。嘿嘿，估计洗下来好几斤臭泥儿去，是不是变白了一点儿？”

　　红杏儿一路笑着，带了小石头来到隔院的大厨房。还没等进去，他们二人就闻到了肉香，小石头馋得直吸溜口水。

　　屋里有好几排高大的木架子，一层层摆满了瓜果蔬菜、瓶瓶罐罐的。靠墙是一排十多个，黑黢黢的大灶，一个个全都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四面的门窗大开，有阳光从外面斜射进来，照得屋内雾气翻滚，一派热火朝天。

　　杏儿让小石头在一张长条大木桌前坐下，随后端上来两屉肉包子和一碗青菜虾皮蛋花汤。小石头也顾不得烫嘴烫手的，甩开两片腮帮子便大吃起来。不一会功夫就吃了个盘干碗净，杏儿笑着又去灶上端了两屉包子，和一碗小米粥来，并叮嘱他别急，慢点儿吃，饭菜有的是。

　　“这里可比渡仙楼的后厨大多了。你家有多少人吃饭呀？不会是给官军做饭的地方吧？”小石头这会儿肚里有了食儿才顾上东瞧西看的，发现这厨房的豪气，门外还养着活鱼和鸡鸭。

　　“这里只是仆妇下人吃饭的地方。因要侍候各自的主子用餐，大家吃饭的时辰都不一样，谁得空，谁就过来吃，大家轮换着来。要是真的聚在一起吃饭，恐怕几间屋子都装不下呢。”杏儿无意识地，用小拇指掏着耳朵。

　　“啊？！这么说，你家主人的吃食还不是在这里一块儿做的？”小石头惊讶地瞪大眼睛，诧异地问道。

　　“那是当然了，主子的厨房可要比这里宽敞复杂多了。各房的口味、荤素、讲究都不同，平时吃的东西自然就不同。除去那些个节令、喜庆之类的大日子，还有每月十五的团圆晚宴，咱们家的老爷夫人、姨太太、少奶奶、少爷小姐、小少爷、孙小姐们，平日大都分开用餐。”杏儿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石头摇头啧啧感叹：“乖乖隆地咚，韭菜拌大葱！那多没意思啊，一家人还各吃各的，多冷清，没趣儿！没想到，这么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临了也跟我一人儿没啥不一样的呢。”

　　杏儿笑答他：“是这样的，老爷天不亮就要上早朝，自然只有夫人陪着洗漱穿戴用早膳，只为让小孩子们多睡一会儿，所以早饭就没在一起。另外，老爷和大少爷他们经常出兵在外，饭食也没个准点儿，习惯了。少爷们每天要去私塾上学，饭量大，开饭的钟点要随着学里走；小姐们平时行动少，饭量本就很小，有时候再天凉赖床，起得晚些，一天吃两顿就足够了。最多，晚上睡觉前再吃一点点夜宵，好便于入睡。”

　　小石头依旧迷惑不解：“那也可一次多做些出来，谁吃谁热热就完了呗，干嘛这么费事，非要要分开做呢？”

　　杏儿极耐心地解释：“少奶奶要配合孙小姐吃得精细，姨太太吃素，少爷小姐们更特别，有的喜荤腥，有的喜甜淡，有的喜酸辣，真众口难调。因此呢，最后只得各选各的膳食菜谱，且每人均在自己的房里用餐，这样反倒更加自在些。我家夫人比较放纵孩子，府里规矩不严。所以，允许每人都单独有自己的小灶儿和厨子、厨娘，虽然还都是在同一个大厨房里做出来，但谁是谁专属的，用惯了的人便固定下来，大家都满意才成。”

　　“他大爷的，原来大户人家连吃个饭都这么啰唆呀！”小石头叹道，他简单的小脑子里，实在无法想象的是：吃个饭，不就是填饱肚皮吗？怎么还搞出这么多花样来，穷讲究个鸟啊！怪道那个什么七少爷，还要用块儿破抹布擦了果子才肯吃，真是挺新鲜挺好玩儿的一个家伙，说白了，就是穷矫情。

　　“小家伙，待会儿见了七爷，你嘴上可要放干净些。不然你在这里是呆不住的，听懂啦？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里面还有事儿要办呢。等少爷们从学里回来，我再来叫你进去。记住啊，千万别到处乱跑。这宅子大得很，跑迷了路事小，若是撞上老爷，或者夫人小姐，那可就麻烦大了，懂不懂？”

　　小石头揉揉圆滚滚的肚皮，很可爱很懂事地使劲点头，摆出一副十分乖巧听话的样子来。杏儿满意地一笑，伸手在小石头红润的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然后她回身招呼一个胖厨子，给小石头端上一只大白盘子，里面满满装着刚洗过的，新鲜水灵的红樱桃。

　　一切安排妥帖之后，杏儿这才站起身，像小喜鹊一样跳着脚儿飞走了，轻灵悦耳的笑声，欢乐地尾随飘飘的裙摆远去。

　　（精彩情节中，未完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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