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慕子楚

6、第 6 章

　　星期一早晨，方雨按时到达颐信大厦，第十三层技术发展部。走进流畅的办公空间，映入眼帘的便是靠着巨大落地窗边的白色办公桌椅，黑色的标牌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
　　她心里很高兴办公桌的位置能够见到太阳，脚下加快了几步走到桌边。伸手抚摸着平滑的桌面，一边把皮包放在旁边。办公桌以三张合并，组成一个圆圈的形势摆置，桌子之间以月白色的磨砂玻璃相隔。方雨还没有坐稳椅子，便见临桌一个男同事趴在玻璃板后面朝自己打招呼。
　　“新来的？”
　　“嗯。”方雨笑着点点头，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方雨。”
　　“咦？我也姓方，方易新。”那人大概不到三十的样子，满眼好奇，笑得温暖，“叫我易新就好。说不定，百年之前是一家呢。”
　　“呵呵。”
　　“什么职位？”
　　“研发工程师。”
　　“噢！听李经理宣布了。一上来就能当上工程师，小姑娘不简单呀！”
　　“不算太小了。”方雨客套道，却没打算说出自己的年龄。二十五是个奇怪的年纪，有的人觉得还很年轻，有的人却觉得二十五便是女人步入“中年”的地段。犯错与不犯错，都有予人口实的理由。
　　“会议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方雨一愕，“会议？”
　　“星期一早晨八点钟的晨会啊！李经理喜欢在星期一把一个星期的计划定好，再在星期五下午讨论结果。胡蕊都没有跟你交待好吗？”
　　“这…好像没有。胡蕊是谁？”
　　“也是我们部门的，职位是副工程师，不过部门里大大小小的会议安排也都经她手。”方易新探了探身子，“跟你说啊，她其实不是学工科的，所以硬知识不行。不过人际关系却很在行，她舅舅就是市场部的经理。你没来之前，她还一直申请这个职位呢。不过李经理好歹没有给她。”
　　方雨点点头。
　　“哎呀，快到点了。我们去会议室吧！李经理最不喜欢迟到了。” 方易新朝她眨眨眼睛，“不用担心，我会‘罩’着你！”
　　方雨连忙感激道：“谢谢。”
　　会议室在办公区域之外，大概三四分钟的距离。两人走在走廊上，方雨轻声问到：“你一直叫李定衍‘李经理’，可是我记得他跟我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自己是副经理？”
　　“职位上是副经理，不过权力上和经理差不多！” 方易新也放轻声音说：“你知道颐信是个合资企业对吧？”
　　“嗯。”
　　“所以呢，Ｂ＆Ｇ的人员应该在研发部门里占有一半的比例。我们部门里工程师，副工程师，高级工程师大概有六个人，加上你一共七个，可是真正从Ｂ＆Ｇ过来的老外只有三个，而且其中两个还常驻欧洲。为了维持比例，Ｂ＆Ｇ在我们这里放了个叫Anna的外国女人做总经理。不过她也不经常来，来了也不怎么管事。真正做总经理的其实就是李经理啦。”
　　“那他…没有怨言？”
　　“如果是我，可能会有怨言吧。不过李经理这个人一向不轻易露出这样的情绪来。你看，他才不到三十五，已经爬得这么高了……”他顿了顿，“你别以为颐信里有很多经理级别的人物！其实每个部门的总经理级别再往上的一级可就是行政总裁了。而且李定衍就算职位上不是总经理，这也只是时间上的事情。我们这个部门，没了他就完全不能运作呢！他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了……”
　　说着，会议室便到了。方易新很绅士地为她打开门，进门一看已经有几个人正在等待。落座之后几分钟，李定衍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伶俐的短发女子。
　　“大家好。”李定衍放下手中的文件，扫过在座的七八个人，特意对方雨点点头，“今天我们部门里新增了一位成员。方小姐在制药业净化部分有丰富的经验，同时也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取得了MBA的学位。我相信她一定能与我们组的成员合作融洽，给我们带来更好的成绩。”
　　很正式地介绍完，又轻松地招呼说道：“大家都彼此介绍一下吧！以后都是同事，不要拘谨。”
　　方雨站起身来，简单地自我介绍，然后与部门里的骨干分子一一握手。如同方易新所说，研发部里有两个副工程师，三个工程师，一个高级工程师。加上她本人，与她同级别的工程师也包括方易新，另外一个叫做左辉的男子，再有的便是B&G在国内常驻的外国人，名字叫做Jack。一路介绍下来，便与刚才与李定衍一起走进来的短发女子打了个招呼。
　　“方小姐你好，我是胡蕊。”那女子甜甜地笑了笑。
　　方雨一听她的声音，便立刻记起面试的时候听到茶水间里的对话，其中一人便是眼前的女子。
　　“胡小姐好，我是新人，还请多多关照。”
　　“哪里！方小姐比我高一级呢！”胡蕊瞥向李定衍一眼，似乎想看他的反应，李定衍却依旧笑容平常。
　　寒暄了几句，胡蕊却一句不提没有告知方雨关于晨会的安排。方雨笑靥依旧，却在心里想，看来她新来乍到却已经得罪了人，真是何其无辜。
　　花了五六分钟介绍完毕，会议进行到了正题。李定衍在白色屏幕上列好了一系列需要完成的项目。然后工程师们开始讨论项目的可行性。方雨是新人，所以大部分时间以听为主。以她看这个部门，人员年轻活泼，积极性很高，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团体。其实一个公司整体的成功很少是因为个人的表现，而是看一个团体的纪律与合作。与此说来，李定衍在管理上面的确有过人之处，在一个合资企业人员复杂的环境里却能凝聚保守这样一支良好的队伍。
　　事项一件件地吩咐下去，到了屏幕上遗留下的几条，李定衍便对方雨说：“公司决定在这个月底要把下游净化过程的计划做好。我知道今天是方小姐的第一天，但是我们马上就需要你的专业知识。为了让你更好地了解公司运作，我打算让胡小姐支持你的任何需要。你觉得计划书能不能在下月初完成呢？”
　　方雨算算时间，离月初只有两三个星期。哪怕是成熟的工程，这个计划也紧了一点，但是这算是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再怎样也不能推托。所以只好笑容满面地答应下来，说是两个星期一定完成。
　　一边的胡蕊也掺合道：“方小姐背景这么好，不会有问题的。李经理，我一定全力支持方小姐。”
　　“很好。”李定衍满意地点点头。
　　一个小时左右的会议就此结束，等到方雨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已经看见一叠叠的资料摆放在自己的桌子上。果真是一分工资，一分劳力。看来她的薪水还真不是白拿的。从工作的第一天开始，就不要打算朝九晚五的作息时间了。
　　方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着一沓沓的数据，看见李定衍从玻璃墙外的走廊走过，身后依旧跟随着胡蕊，心里不由地奇怪。按照方易新的说法，李定衍应该很明白胡蕊想要得到自己的位置，然而他却还是雇用了自己。如果是单纯为了工作考虑，为什么让胡蕊做自己的左右手呢？难道他一点不担心胡蕊会扯她的后腿？
　　方雨对于人事方面的事情敏感却不擅长，而且有点厌倦在这上面花心思。所以想了想，便置放脑后，埋头苦干起来了。

　　傍晚时候，几个研发部所有的同事一起去中盛路上的娱乐场所去K歌，算是为方雨举行的欢迎会。因为同处一个公司，方雨也一并叫上了阮凝儿。
　　八九点钟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中盛路上久负盛名的“红珊瑚”。据说以这家酒吧的名气，光顾都需要有特殊照顾。也不知道李定衍有什么能耐，包下了为数不多的一间豪华包间。
　　方雨以前听人说，一个城市的酒吧就好像一个地域的人的性格。例如北京的酒吧，好像北方人的性格，爽辣奔放，却少了一份暧昧的情调。如果这样说来，红珊瑚的情调相对于A市迷蒙浪漫的氛围则恰如其分了。低迷金暗的光线下，酒具剔透晶莹，音乐低缓婉转，无数变换的光影映在巨大的大理石地面上，有一丝暧昧不明、意犹未尽的味道。
　　包厢里，凝儿和方雨一起坐在角落，看方易新与胡蕊两人在屏幕跟前唱《好心分手》，唱得很有默契，尤其是胡蕊，无论是音调还是表情都恰到好处，看得出是个表现力很强的人。随着歌曲高潮来临，旁边的左辉，Jack，还有李定衍也都拍手叫好。另外一个名叫郑超，年轻一点的副工程师，已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胡蕊妙曼的背影，一脸爱慕毫无掩饰。
　　“小雨，明明是你的欢迎会，胡蕊却一个劲儿地抢你风头。”凝儿凑近方雨耳边，“你这是怎么得罪她了？”
　　“听说我没来之前，她一直想要得到这个职位。我这一来，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堵在她前面了。”
　　“哦！想起来了。当初她闹得还挺厉害呢。因为背后关系很硬，所以弄得人事部很不好做。”凝儿以眼神微微地瞥向背对着她们二人的李定衍，“还是你们李经理有魄力，拿着职位介绍直接就去找她舅舅说明不能提升她的理由。他这人平日里很温和的样子，可是没想到做起事情来会这么有原则，说不接受就不接受。”
　　凝儿小女儿气地八卦道：“你可不知道，他以前就是公司里难得的精英男，现在因为这一件事情，我们人事部里的女生见到他都要在他背后花痴好一阵子。不过可惜，人家结婚了！”
　　方雨抿嘴笑了笑，也随着凝儿的眼神瞥了一眼李定衍的背影。依旧是雪白的衬衣，熨烫得一丝不苟，似乎没有记录半点一天繁忙工作的痕迹，只是微侧过来的脸庞，在闪烁变幻的屏光之中显得有些疲惫与孤独。
　　她转移视线，突然又说：“噢对了，我见到顾江城了。”
　　阮凝儿着实地愣住，“是吗？哪里？”
　　“前天，在‘一翦风’。”方雨耸耸肩膀，没有继续解释缘由，只叹道：“世界真小啊！我这才回来一个多月，便已经巧遇了两个人。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见到谁。”
　　阮凝儿垂下眼睫，表情似乎有点不安。方雨见了，想到上次临分手的时候提到的刘锡，顿时在心里无奈。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以为她不能忘记刘锡呢？七年前的他们，几乎是不懂事的孩子。
　　“上次你说的同学会在几号？”
　　“咦？改变主意了？”
　　“嗯。”
　　“下个月三号。正好是个星期五。”
　　“一起去吧？ ”
　　轮到下一首歌，刚好是凝儿点的，便上前去了。
　　方雨一边拍手，偏过头刚巧看见静静凝视着夜景的李定衍。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满城华灯顿时映入她的眼帘，灼灼如钻，洒遍璀璨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