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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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的爵士曲手机铃响起的时候，楚然一时间竟分不清所在何处，痴呆呆地，一口一口慢慢吮着手中的“shot”。
“你接一下吧，”坐在对面的黄毛寸头眨巴眼，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都响了好几次了。”
楚然已经有些醉态了。他不常喝酒，独苗苗那几次的醉酒事后，问起前男友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钱明只是在他的指尖落下细细碎吻，蹭到他的耳畔呵出口热气，呓语“特别听话。”
楚然此时就处于这种状态，即使对面坐着毫不熟识的攀谈对象。手中的蔚蓝酒瓶闪烁着星河般的光亮，这也是他推荐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接通知栏上显示“钱明”的来电。
也许是这个名字给他带来太多的震撼，楚然恢复了一丝清醒，低声道：“失陪一下。”冷冷的，但很温柔。
楚然到去往厕所的拐角处时，往回望了眼。行云流水的调酒师身着西装内里，手腕快速晃动雪克壶，接着按住滤冰器，倒酒入杯，朝着围绕着吧台的女士们抛了个媚眼，惊起一大群尖叫，嗓音富有磁性，低沉道：“女士，你的酒好了。”
在他离开的位置上又坐着身材娇小的少男，一下又一下地扣着酒杯。夜店像一张巨大的黑网，五光十色的闪光灯噼里啪啦地转动，迎合DJ的摇滚乐曲，当然，在网里面啥人都有。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楚然很冷静平缓地说着，仿佛在陈述毫不干己的事实，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楚然，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就是这一副冷静得渗人的口吻，你心里就不疼吗？！”瓮声瓮气的男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听得出来，他是忍耐了怒气的。
楚然心想到底是谁错了，出轨还理直气壮了？于是，音量陡然提高，怒吼：“你以为我不痛苦吗？人心都是肉长的，若不是我撞破了你的偷情…”，楚然瞪了眼倚在门口的男人，冷笑道：“那场面，好大一张床！”
钱明自知错在自身，只能闷头吃了个黄连，低声下气地求着：“然然，我知道是我的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是你那么久没有回家嘛。我…我才去约炮的。我发誓！我真的只有那一次，原谅我好不好。”
“噗嗤。”门口的男人这才听出了门道，呵呵笑了几声，慢慢走近楚然。
“兄弟，哪个男人没有约过炮”，他还秀了把厚实的肌肉，“这才是真男人嘛，要不来一个！”
楚然啐了口口水，男人故作勇猛的样子，在他眼里万分滑稽。近乎失控地破骂：“操！给老子滚，你那种弱鸡身材见多了！”这句话恐怕是楚然前半生以来最会“骂人”的话了吧。红着眼，战术性地晃脑袋，酒劲好像上来了。
钱明蹦迪的次数可太多了，听见电话那头的陌生男音，很快就明白过味来，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楚然，有本事了哈！敢一个人去夜店了。”
他们恋爱谈了好几年，从来没去过酒吧，很多时候都是顺着楚然的意思，逛各种展览，去各种旅游景点打卡。这次，楚然破天荒的去了夜店，总归说明分手对他的打击之大。钱明想到这儿颇有些得意，但又莫名心慌，各种国骂脱口而出。
“我告诉你，他是老子的人，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让你一辈子都立不起来！”钱明撒了一窝火，马上定位到楚然的手机，动身了。
楚然头晕目眩，感觉身子轻飘飘的，飞到了高处又仿佛砸到了一层棉花，骤然沉重。在最后意识涣散的时候，扑面迎来小苍兰的味道——他喜欢的香水味。于是，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
清晨，楚然醒来时，四周还是熟悉的家装。身旁的被窝里，钱明还在呼呼打鼾。其实细看，钱明也是人中龙凤，剑眉，高鼻，几近完美的下颚线，在GAY圈里特别吃香，有人喜欢也是正常。
楚然有些黯然叹气，下床接了个电话，回房时，两汪清水似的风眼挂着泪，红肿肿的，好像经历了一场撕心的痛哭。他低声啜泣，收拾起了行李。
动作虽然轻微，但还是惊动了钱明。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楚然塞满了的行李箱，抖了个激灵，又开始聒噪了，大大咧咧地骂着，还把已经放得规整的行李弄得乱七八糟的。看到这一杰作，钱明油然而生一股自豪，哼着小曲等待楚然。
刚才还很伤心，这时看到钱明类似二哈的行径，怒从心生，但可能两极冲突太过激烈，竟一时语噻，转而咯咯笑着。
钱明鼻孔都翘到天上了：“这次我看你怎么离开！”
楚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面容，声线平静又带了股柔情地吐出：“我奶奶去世了。”
老家离得远，乘坐火车要一天的时间。钱明固执地要接送，被楚然以关系还处于冰点为由拒绝了，并告知他——关于这段恋情的继续，他会认真考虑的。
天上的云千姿百态，变化多端。奶奶曾今领着小楚然散步在乡间夕阳西下的田野里，“然然，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家里的小白啊，汪汪汪!哈哈，瞧！又变了，这次是只大公鸡……”
火烧云上来了，霞光照得楚然的脸红红的，梦中的大白狗变成红的了，红公鸡也变成金的了，还有匹马，是跪着的，像是在等人骑到它的背上，他才站起来似的，后来又来了只大狮子，和那匹马一样大，也是蹲着的，很威武很镇静。一会儿功夫，天那边红彤彤的，但很快又变成金灿灿的了。奶奶在楚然的心中就是五颜六色的。
没有疾病，没有意外，正常生理上的死亡，带给楚然的是一种对生离死别的再次审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楚然做不到对死亡的漠视，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奶奶的名字，也许这样奶奶就能回到自己的身边了吧。
泪水从楚然白皙的脸颊划过，好似一件精美的珠宝，破碎的，美丽的。
下车后，已经是正午了，没顾得上吃一口热饭，楚然第一时间奔向了奶奶的墓地。阳光正烈，寂寂的墓园里，只有蝉鸣的声音。楚然换了身黑衣，捧了满手的向日葵，蹲在奶奶的墓前，默默流泪。他将额头抵在碑上，仿佛这样就能假装奶奶的怀抱了。
印象里，奶奶的头发乌黑光亮，总是会端着个摇摇椅坐在阳光撒满了的庭院，啜口清茶，满满端详起一本好书。听见楚然放学回家的动静后，眯着从老花镜里望向门槛处。看见了小楚然后，嘴角缓慢上扬，笑容扬上了眉梢，像极了电影里唯美的慢动作。
“小朋友，奶奶这儿来。”慈祥又温柔，萌化了楚然的心灵。
曲终人散，楚然离开墓园时，一步三回头，看见了一位年轻男子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的手中捧了串热情似火的红玫瑰，停留在了奶奶的墓前。楚然妈妈打来了电话，没来的及多想，最后只看到老爷爷颤巍巍地将玫瑰立在了那束向日葵的旁边，又忽然双手环抱墓碑，安详地闭阖了双眼。
“然然，奶奶的遗物还摆在家里，你回来收拾一下吧，奶奶指定了让你保管，可能有什么物什要留给你吧。”妈妈亦是一般的悲伤。
奶奶的房间总是干净整洁的，楚然很少来奶奶的房间，原因在于秘密——每个人都需要空间，保护隐私，同样的，秘密。
奶奶的房间有个独立的阳台，每当正午阳光穿过碎花的窗纱，总会在墙壁和地板上洒下婆娑的影子，静谧且优美。进门处是一个小玄关，用来擦鞋换鞋，奶奶有洁癖，若光脚丫在奶奶的地砖上落下乌黑的脚印，一定会被爷爷教训的，而且爷爷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但自从爷爷前几年去世后，小辈们便都敢频繁进屋陪奶奶聊嗑了，但小辈们成年了，自然会好好换鞋。
在玄关往里走有一个漂亮的梳妆台，上面布满了民国时期的小玩意，不用说全是爷爷当年从各地搜来的。黄金镶嵌珠宝发卡，金镶钻首饰，红、绿、蓝、紫各色珠玉交相辉映，老银鎏金镶绿色马眼桃状凤凰发簪……其中还有异为重要的猫眼石银戒指在指环周身还嵌得有小米大点的珍珠，这是他们的订婚之礼“博佳人一笑，可真是费了我不少功夫啊”，楚然已经能够想象当年爷爷说这句话时的意气风发了。
正对梳妆台的是一盏雕花木床，上面刻有鱼虫鸟兽，在床梁上还绘有百鸟朝凤的美景。听说这是爷爷奶奶的新婚之床，所以倔强得从来不换成现代的柔软大床。床单绘有星星点点的粉色小花，粗壮的茎，顶端渐尖，分出多个枝条，花丛密匝，互相拥簇，仿佛一团升起的圆形火焰。
楚然掀开被子一脚，端坐在床边，打量着奶奶生活了几十年的屋子，似乎自己从未踏足过，每一处角落都在牵引着楚然的好奇心。他顿时有点错愕，他记忆中的奶奶永远是与世无争，不沾尘埃，宛若天山处子般。在奶奶不为人知的身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情绪呢？
楚然擦拭掉眼角的泪后，和衣枕着手臂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眼尖地发现一卷年旧的牛皮纸从枕头下露出了一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