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你说我是狼 ...
-
我有一双流浪的鞋子。
它走在漂浮的城市。
前路是阳光和碧蓝。
可为什么。
身后仍拖着孤独的影子。
可为什么。
我还没有忘记你的样子
*******************************************************************
红宗家有四个孩子。
红邵可听着父亲这样向旁人介绍。
红家的四个孩子，邵可，黎深，玖琅，还有我们可爱的小公主哦！
那是红邵可少有听见的父亲欣慰的声音，正是因为她是红家唯一的女孩儿，也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最受宠的夫人。所以，那就是那个可爱小女孩的名字，红姬，红家公主姬。
当时的红邵可未曾对缥家有那么深的憎恨，然而红邵可本质上也是并不喜欢红姬的。原因极为简单，红姬无疑有着超越一切人的心智，哪怕是从小，也是一切。红姬却是爱隐藏，这一点，又跟红邵可一模一样。
红邵可下意识想，这个被里里外外保护地好好的丫头，哪里应该有这样多的心事？
红家公主姬。红邵可相信，红姬此人，绝对是配得上这个称呼的。仔细一想，或许就是早熟，或许由于血脉，她和他有着极为相似的想法与天赋？
然后，他进了皇城，他跪在紫戬华面前，紫戬华对他说，“前任黑狼已死，从此，你是狼。”
那一刻，那个曾经只会微笑，只会躲避，只会隐藏的男人，开始学会了杀人，并展现了无比的天赋。
你是狼。
红邵可心中重复，那个叫做紫戬华的人，说我是狼。
*******************************************************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红邵可原本是不信的。
可是当他看见传说中的美丽女子蔷薇姬，在那一瞬间，红邵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她是那样美丽的，娇艳的，羞涩的，堪称完美的女人。
红邵可决定，他要救她，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红邵可伸出手，尝试拉着女子离开地狱。蔷薇姬抬头，看着那男子满身鲜血，却满是温情地看着她，她握紧了他的手，“带我离开缥家，带我走。”
“我带你走。”
红邵可许下了他一辈子的承诺。
红邵可带着蔷薇姬回了红州。红家宗主的谩骂无法改变他的决定，红黎深或红玖琅的规劝亦无法左右他的判断。
然后红姬来了。
当蔷薇姬看着红姬时，开始止不住地发抖。红邵可看着她银灰色的发，精致的面容，竟将其看作了缥璃瑛一般。红邵可下意识将蔷薇姬拉到身后，以一种防备的姿势面对着红姬。红邵可发现她的眼神，从欢愉到不解，从恍然大悟最后到了无奈。红邵可这才想起，这个妹妹，也流着一半缥家的血。
“你走！”
“...好，我走。”红姬似乎是想要解释，然而最后不知因为什么理由还是放弃了。
红邵可冷冷地瞪着红姬离开，然后听见蔷薇姬轻轻说，“邵可，那是你妹妹？那是你妹妹。”红邵可一瞬间脊柱僵硬，他抿抿嘴，终于神志清醒，那个女孩，不是缥家人，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妹妹。
或许她来训斥他一顿，或许她来规劝他，又或许她是来告诉他，用那轻柔的声音，“大哥我支持你。”
然而红邵可最终还是不知道，红姬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原因，在他自己。
蔷薇姬叹气，她伸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你是狼。”
你是狼。
红邵可心中重复。那个叫做蔷薇姬的女人，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说我是狼。
*****************************************************************
后来，红邵可鬼使神差又去了缥家仙宫。还未等他进入，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轻声低笑。
那男子有着病态的肌肤，和一双黑的深邃的眼眸。男子自称陌上桑，然后问他，“红邵可，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红邵可一瞬间瞪大了眼，他下意识飞速后退，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陌上桑又是极近地靠在了他的身后，“你想要找什么，和你的妹妹有关的吗？”红邵可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或许，我知道方法，也说不定呢？”陌上桑故作神秘地闭上了一只眼，他从衣袖中伸过来一对深红色的血镯，“若是只为掩盖缥家的特征，这个足矣。”
红邵可接过，低低瞥了一眼，”你为什么...“等他抬起头，不禁愕然，眼前，哪里还有那男子的身影？
后来红姬收下了血镯，她看着一旁的欣喜若狂的红黎深，状似不经意地说，温柔是让人沉沦的毒药。
回过头，红姬笑的满足，红邵可笑的一如既往的温柔。
那时，是他们两个关系最差的时候。
****************************************************************
我有一双流浪的鞋子。
它踩着落寞的拍子。
头上是明月和星海。
可为什么。
找不到落地生根的种子。
可为什么。
手已无法写出快乐的诗。
红邵可身为黑狼，红黎深到皇庭任职，红姬担任尚书令辅佐，自称染桐末。
红邵可后来想起，当初无论是紫戬华还是宵瑶璇，都是想要她成为将来的尚书令的。然而这个女人太难捉摸，你无法预知她的行为，也就无法规划她的将来。
她独特，平常，疯狂，冷静，热情，冷漠，精明，呆愣，快乐，苦恼。
红邵可发现，染桐末纵使与众人有着或多或少的交集，实际上，却是孑然一身。
后来验证了他的想法，无人能规划她的未来，哪怕那个天下之主命令，“她必须死！”
“若染桐末有谋反之意就杀之，我的命令，身为黑狼的你，忘了吗？”紫戬华眼中仅剩的是冰冷，红邵可轻颤，“可是她未曾有...”
“未曾有？那又如何？我认为，她必须死！”
“是...”
红邵可想，他的回答，与记忆中那女子的回答，如此相似。
【她必须死吗？】
末，我的妹妹。
【她必须死吗？】
红姬...
【她必须死吗？】
红家唯一的公主姬...
【她必须死！】
她...必须死！！！
*******************************************************
最终，死的不是染桐末，他红邵可拼尽全力，甚至算计了缥瑠花在内，可是染桐末依旧没有死。
紫戬华得到消息时，瞪大了眼。突然他爆出惊天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她命不该绝？她命不该绝！！”
她命不该绝......
红邵可长舒了一口气。
几个月之后，染桐末出现在了红府。
染桐末看着红邵可，冷笑着，“你叫来的陌上桑？”红邵可一顿，点头，“我叫来的陌上桑。”
“你叫他来，做什么？”“我以为，他能救你。”
而事实上我以为的并没有错。红邵可想。
“而事实上你以为的并没有错。”染桐末说。
“你又来做什么？”红邵可拦住染桐末前进的步子，染桐末微眯起眼，“你救我一命，我不想欠你。我替红秀丽续命，就当是救了蔷薇姬一命。”
染桐末昂首迈进红邵可府邸，依旧是坚决而自信。
红邵可想，她救了他的家一次。
她的世界很小，又很大。她很累，又不让人察觉丝毫，面色如常。
红邵可突然间这样感慨。
当然，只是在内心，深处，一个人讲。
************************************************************
几年之后，蔷薇姬死了。
红邵可感觉自己顷刻间就倒了，那个挚爱的妻子不在了，他的蔷薇，不在了。
红邵可看着那些家仆或走或跑，把金钱首饰或抢或夺，红邵可懒得去管，如果那些能换回他的蔷薇的话......可是，不能.......
红邵可浑浑噩噩，他开始呕吐，昏厥，做梦，或者出现幻觉。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个女子，她微笑着喊他邵可，她在他面前跳舞，她教秀丽做包子，她教秀丽拉二胡......
有个人喂他喝粥，替他清理，哄着他睡觉，为他家主事，等红邵可神志清醒，他睁开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杵着脑袋睡觉的染桐末。
染桐末睡觉极轻，红邵可的细微动作就吵醒了她。红邵可看着女子的面容，满是疲惫，正如他所说她是极善伪装的，究竟是何等的疲劳，能让她露出这种神色？
红邵可突然觉得心疼。
染桐末咬了咬下嘴唇，她鼓起勇气伸手拍了拍红邵可的后背，“大哥，这世上，只剩下我最懂你了。”
红邵可明白，这并非染桐末自夸，而是染桐末太现实。
红邵可忘记了当时因为什么，眼泪就流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然后，染桐末也哭了。
他们太累了。
不论是算计别人，被算计，还是内心受到伤害。
**************************************************************
红秀丽小时候怕生。
红玖琅、红黎深每次接近她，她都会哭个不停，却唯独面对染桐末，她会拍手鼓掌。
红秀丽依赖染桐末，染桐末很疼红秀丽，红邵可很满意。
然后，染桐末开始教红秀丽做菜，染桐末开始教红秀丽礼仪，染桐末开始教红秀丽知识，染桐末开始教红秀丽二胡，却独独不教武功，不仅自己不教，还不叫红邵可或茈静兰教。染桐末笑意暖暖叫他“大哥”，有时她一时兴起会跳上一舞，倾城绝代。
就像是蔷薇一样。
红邵可想。
想到这里，红邵可蹙起了眉。
*******************************************************
染桐末太像蔷薇。红邵可想。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这两者似乎是一个人。然而这是令人可笑的想法。曾经，这两者一个是红邵可最恨，一个是红邵可最爱。
而如今，事实在向红邵可难以把握的方向前进。染桐末与蔷薇，经常莫名其妙，在红邵可心中发生巨大的改变。红邵可有时会想，或许该恨的并非是拥有缥家血统的染桐末，而是被囚于缥家的蔷薇姬。
这个念头虽然一闪而逝且被红邵可扼杀在襁褓中，却依旧令他打了个冷颤。
难以把握，没有弱点......
红邵可看着那个与红秀丽打闹嬉笑的身影，又再次将她与蔷薇姬重合。
红邵可试图去恨她，强迫自己去恨她。当红秀丽处于危险，红邵可总是强迫自己去怀疑她，猜忌她。然而染桐末一次又一次巧妙地解决，使得红邵可更加手足无措。
情形向着红邵可难以把握的境地发展。
红邵可对自己说，两个礼拜，给我两个礼拜，让我清楚我所处的境况。
红邵可对黄凤珠说，我想让末来我家住两个礼拜，你知道，是为了秀丽。
然后红邵可对自己说，你知道，是为了秀丽。
**********************************************************
红邵可看着自然地住在了红府的染桐末，心中不知道有种什么感觉。他看着染桐末开导着悲伤地秀丽，毫不犹豫转头离去，他害怕这个酷似他自己的她，又说什么切合自己内心的话语。
“你想让我反叛？”染桐末一如既往地冷静，语气带着不耐烦。意识到这里的红邵可强迫自己语气坚定，却反而让人听起来像是强硬，“你明白我是何意。”
话说出口，红邵可一愣。继续着，他听着她平淡地说着她为他付出的一切，她不停地重复着‘你不信我’，却用着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
红邵可心好像被重器钝了一下，他几乎要询问，究竟是为何，我究是如何，才会让你认为，我不信你，还是如此理所应当？他终于开口，试图为自己辩解，却被染桐末打断。
她说，她唯一一次，唤他邵可。
然后她说，她累了。
红邵可看着那房门紧紧闭合，他转过身闭上了眼，轻笑，问自己，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从不相信到相信，那么如今呢？
那么，你认为，一见钟情可靠吗？红邵可？
红邵可问。
************************************************************
人们在试图改变命运或是面对难以抉择的境地时，总会脸色苍白。
当红邵可站在染桐末面前，甚至不用伪装，他相信自己的脸色绝对符合。
红邵可紧张他的女儿，然而他相信这或许是个契机。红邵可应当是恨染桐末，红邵可应当是恨染桐末的。
红邵可，带着一心求死的染桐末，走进了缥家仙宫。
一心求死的她，因为这个世界再无留恋，因为没有黄凤珠的挽留，竟决定选择死亡这种简单而残忍的解决方法。
孑然一身，这是她又要选择回到的原点。
孑然一身，也是红邵可强迫自己接受的事实。
“你是狼。”染桐末紧跟着红邵可前行，红邵可听着这颇有讽刺意味的话，不言。
他们前进，前进，终于走到了大厅的中央。染桐末意料之中地看着地上的法印，“你想激发我体内陌上桑的血脉？”缥瑠花冷笑着，但目光却穿透了染桐末，似乎她注视着另外一个人。红邵可从缥瑠花的眼中看出了回忆，却看着她嘴角时刻挂着的不屑的笑。
缥瑠花妄图让染桐末以陌上桑的形式存活，缥瑠花怀念着那个叫陌上桑的男人，然而她不屑于去怀念，所以她鄙夷着陌上桑的同时，又鄙夷着自己。
红邵可，居然和你憎恶的缥家合作？红邵可内心无疑也鄙夷着自己。
为了救秀丽，那个人必须死吗？
为了救秀丽，那个人必须死吗？
为了救秀丽或许没有必要。红邵可蹙起了眉，那么作为黑狼呢？
作为黑狼的自己允诺如若染桐末有一丝想要背弃朝廷的念头，斩杀。但是她早已远离朝廷了不是吗？
作为黑狼，那个人必须死吗？
作为黑狼，那个人必须死吗？
没有必要的，她没有必要死的。
可是，她必须死！红邵可内心有这样一个声音，那像极了狼的吼叫，淹没了他试图反驳的语言。
她必须死！哪怕没有理由。
何况她必须死，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实际上染桐末像的，并不是蔷薇姬，或许是像他红邵可。
红邵可恍然。
他刀起刀落，刃“嗤”地一声深入肉中。未听到女子痛苦的声音，回过头看见的是她薄凉的眼。
红邵可怀抱着红秀丽，强迫自己不去看染桐末。听着她示威地说，“我是不会死的”，心中一起又一落。
听着她带着深深恨意说着，“你注定得不到幸福。”红邵可感到的，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悲哀。
你是狼。
红邵可心中重复，你说，我是狼。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你说我是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