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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起走到了某个路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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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随着十七岁的尾声而来,在众人眼里周小姐和十七岁的张小姐是最亲密的挚友,而在张小姐眼中,明朗热烈的那个人意味着她藏于友谊下想象里的爱人和一段必须克制的多余感情。
张小姐明白自己面对父母条条框框安排的软弱,她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勇敢的人,她惧怕所有的亲密关系。但她第一次想勇敢一点,想在认清自己的心后勇敢地继续待在周小姐身边,哪怕只是以挚友的身份。
她明白这份情感永远不可言说,永远不见天日,她也只会是周小姐的最佳损友,见证她与一个男人结为伴侣,子孙满堂。她也懂自己将面对的是注定无疾而终的单恋和最后剩她独自承受的半生酸涩。她可以选择及时止损,可以选择继续懦弱逃避,可她实在舍不得,因为是那个明朗热烈的人,她愿意飞蛾扑火。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只怪太阳眼眸里的光实在太亮。
新学期教室的座位重新调过,张小姐暗自可惜,离她的周小姐又远了几分距离。
枯燥的高三生活,因为有周小姐的笑窝,便足够苦中作乐。趁着众人去食堂吃饭,她们一同在黄昏时,并肩向着落日狂奔,在残阳的余晖里背靠背,气喘吁吁地合唱陈奕迅的歌。
张小姐会联想《小姐》里下女和小姐就着落日出逃时的画面,将她最爱的台词以自己的方式一遍遍在心中重复。
"她是我的挚友,我隐秘的爱人,我生命中的救赎,我的周小姐,我的小妤"
张小姐总爱在此时盯着周小姐的笑窝,似乎时间在此刻停止,似乎她可以放弃理智,放肆自己,似乎她就能自我欺骗周小姐此时只属于自己。
少女的目光相撞,张小姐的脑海只剩下一句歌词
"不敢有风,不敢有声,这爱情无人证"
浪漫的总是短暂,漫长的时间总会不满。
张小姐清楚地察觉父母的关系更加紧张,似乎这对即将解脱的怨侣连最后一点体面也不想维持。但凡在家中碰面,便是暗暗的嘲讽和不可控制的争吵,不似夫妻,倒像仇敌。
这对夫妇将多年的怨恨和深埋的痛苦转化为压力施加在即将高考的她身上。若是有成绩的波动,便是以"要是当初听我的读理早就一羁绝尘了"开始,又以"你为什么不争气一些证明给他看你在文科上很有天赋"收场。
张小姐在那些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的夜晚只好在耳机里反反复复听《最佳损友》,想着那个人的笑窝,找一丝慰藉。
那天下午如往常一样她们一同跑步,疲惫的两人头靠头躺在操场上看夕阳坠落。周小姐轻声询问张小姐最近是否遇到什么大事,她总觉得张小姐这段日子情绪异常低落,异常疲惫。张小姐沉默了,她有些想哭,却在开口前停住了,她看着周小姐在余晖里的面容,
她知道她不能用自己不幸的原生家庭的故事去打扰眼前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她应该没有烦忧,她应该像太阳永远炽热,永远年轻。她叹口气,故作轻松到:是成绩的事,最近成绩波动,又是在高三,我有些难过。
可那周清明,在张小姐不知晓的地方,周小姐正抱着一束雏菊在母亲的坟前又一年独自舔舐伤口。
周小姐如往常连忙安慰,尽力逗张小姐笑。张小姐笑看她的太阳,心中却是更大的苦涩。那天睡前她在日记里誊写顾城的诗,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我的血液有些怕烫,
我该走了
转过身跟着影子
走向迟缓的黑昼和白夜
走向极地,走向清凉
走向洁白,走向遗忘"
又是一夜无眠,她知道她没办法再勇敢了,她知道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她的情感已经没办法再好好隐藏,她害怕她的爱恋有天爆发吓走她的挚友,她从未开始的初恋。她知道她需要主动回避去保护那个明朗的女孩。她会有别的朋友,她不应该被自己的情感乱了心神。
张小姐开始有意回避和冷落周小姐,她以学习紧张拒绝了周小姐跑步的邀请,周小姐开始在吃饭时找不到张小姐的身影,几次询问,张小姐都埋头试卷淡淡以一下课就跑去吃了节约时间做借口。久而几次,周小姐便又是习惯地善解人意,她理解好友想守住第一的决心,不再打扰。
张小姐总是会在上课时趁着别人还没做出题的空隙偷偷望一望周小姐的侧脸,又或是在所谓要用来刷题的晚饭前站在操场前那栋空教学楼顶楼,望向在夕阳下独自奔跑的女孩,她看见女孩躺下,便也躺在顶楼的地面上,闭上眼轻轻哼唱《最佳损友》,就如同那些一起合唱的黄昏,就好像周小姐就在身旁。
可她不知道周小姐躺在操场那一刻,也思绪混乱。
"我不敢撒谎,我有偷偷看过你,但我总是躲开你的眼神,你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又盯着你的背影看了好久"
只是周小姐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心酸,她的让步,她的爱意,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可在张小姐以为的独角戏中,也有周小姐的参与,不过是一个为了爱情,一个为了友情。
后来周小姐何尝不会怀疑张小姐的冷落只是为了离开,但她实在太考虑好友的感受,她想尊重好友的一切选择。
她也希望只要永远不问出口,她最坏的怀疑就永远不会成真。
高考倒计时来到100天,周小姐在台下听着作为第一的张小姐领誓,那个温柔安静的人竟然有些陌生,在快节奏又高压的生活下,每一天都过得太快,周小姐第一次意识到她和张小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聊过天了。
她知道她没办法再不去面对她可能要接受的现实,在回班后,周小姐找到张小姐提出想聊聊天的请求,可张小姐只是淡淡回应,"高考之后再说吧,我还有错题要整理,先走了"周小姐突然明白那些猜测原来都是真的,她也知道张小姐早就做好离开的打算。她也明白了,
任何事物都不能讲永远,因为永远没有永远。
十八岁的周小姐在那一刻懂得了成年人的分离,没有原因,没有结果。两个人越走越远,那就不要再执着于为什么,给彼此留最后一份成年人的体面。
这一天的周小姐没有去跑步,这一天的周小姐也不会知道在空教学楼的张小姐望着空荡操场发呆没去吃饭
那天是揭榜后的庆功宴
张小姐在整整三个月没和周小姐说话后第一次鼓起勇气和她搭话
"小妤,考的很不错啊,祝你前程似锦"
"祝你今后儿孙满堂,一切安好,再见,
我的最佳损友"
"你…也是"
四目相对里,她读不懂她,她看不透她。
"砰"酒杯相撞,一饮而下,张小姐就着这杯烈酒,咽下半年来的苦涩,在泪水将要涌出的那一刻她转身,装作要去别处敬酒。等她收拾好情绪回头,那个人早就进入人群,和同学们打闹敬酒。
张小姐有些失力地坐在最近的沙发,看着作为副班长而被塞上话筒的周小姐,目光里是贪恋,是苦涩。
周小姐果然被起哄唱《最佳损友》,张小姐听着太熟悉的曲调。她想,自己是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人声鼎沸,满眼都是你来我往,觥筹交错的人群,这样的热闹是不属于她的,这样的热闹就好像又一次在提醒她
那个热烈明朗的人也不会属于她。
"问我有没有,确实也没有
一直躲避的借口,
非什么大仇
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张小姐轻声念这句歌词一遍又一遍,她温柔地将目光投向台上的人,湿了眼眶。
也没有人看到台上的周小姐借昏暗的灯光掩饰与好友此后一别经年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