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老古板养崽（双重生）》一盏扶头酒

27、第 27 章

　　出声的人，正是江默和江黠在等候的，方县章大夫。
　　江黠还没来得及介绍，江默就发现，这位章大夫，他前世见过。
　　只是当时，只知他是大夫，并不知此人名姓，籍贯而已。

　　章大夫身材矮小精瘦，头颅却大，像是细签子上串着一颗突兀的糖葫芦。
　　观其脸庞，最明显的，就是一眼大一眼小，左眼顶他两只右眼大小。
　　这人满脸的胡子，虽然整理的齐整，却遮住了嘴，声音便带点儿含糊。

　　这人说话，毫不客气。
　　看到江默江黠的背影，还不知他们身份，就问他们俩，是谁有病。

　　这人种种做派，让江默前世虽然只见了他一面，却一直留着印象。
　　也可能，前世章大夫找到他，说的话，太过石破天惊。

　　前世那时候，是江黠因丧妻而颓唐酗酒，两年时间，就喝坏了身体，吐血死前，对赶回家乡看望他的江默托孤。
　　江默带着六岁的孤儿江望之，认真按礼办了江黠的丧事，却不想养这孩子。

　　因为，他早已知道，江望之并非江黠亲子。只是他不知道，江黠自己知道与否。

　　江默觉得，自己难以用平常心待江望之。
　　他正试探性的问江望之，是否愿意投奔句成县里的江家宗族，他的祖父、叔父都在族中，就见到了奔丧迟到的章大夫。

　　前世当时的章大夫，比今生江默此刻看到的要老一些，绝口不提自己身份，却能一口道出江默和江望之的名姓。

　　无名来人，毫不客气要求，要与知府江默密谈，说事关江黠和江望之。
　　江默抱着姑且听之的态度，却听对方说了个，完全超出他理解的故事。

　　无名来人，现在江默知道了，就是前世里的章大夫，对江默说：

　　江黠天生患有弱精之症，就是眼前这人给他诊治出来的。
　　江黠初时不能相信，因为他是个壮小伙子，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毛病。

　　眼前这人用了各种法子，“父精母血”的一套套办法，才让江黠明白，他注定，几乎不会有子嗣，无可扭转。

　　江黠从没有瞒过他的亡妻魏氏。
　　魏氏是在知道之后，还要嫁他的。

　　是的，他曾有一女。
　　这个女儿，江黠抱给章大夫诊过，确认，是他亲生。
　　这是苍天给他们夫妇的奇迹。

　　但是，奇迹，就是稀少，不可复现的。
　　江黠需要个孩子，不然族中压力，他扛不住了。他的妻子魏氏，也因“拖累夫君无子“，而越发郁郁。

　　他用了“借种”的法子，魏氏不知道的。
　　男人想办法，找那么一个异乡的过路人，给些钱财，给魏氏下了些眠药，黑了灯，自以为，神鬼不觉。
　　两三次，两个月，后来，就有了江望之。
　　“望之”这个名字，还是江黠请江默这位伯父，给起的。

　　一切好像都好起来了。
　　然而，江望之三岁多，头一回吃花生，脸色紫涨，呼吸不畅，有夭折之虞。
　　幸好章大夫采药到了附近，及时出手，医治好了幼童。

　　江家历代老少爷们，从没有人，因为花生，出过什么病症。
　　章大夫明确告诉了江黠，这孩子，应该是随他生父，不能碰花生，不是他的亲子。
　　江黠则对所有人说，孩子是被整粒的花生卡住喉咙，呛到了。

　　后面，江默如何发现了，江望之的身份，就是另一桩事了。

　　前世，听了章大夫的话，江默有几分确信，江黠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冤种。
　　因为，江黠染上酗酒的毛病，常常佐以便宜易得的花生，却从不肯让他疼爱的江望之，吃一两口，解解馋。

　　此时此刻的江默，在看着江黠与章大夫勾肩搭背，“章老儿”“臭滑头”的相互叫着，表情轻松愉悦，压下脑中回忆，一径沉默着。

　　直到江黠郑重的介绍：“这就是我哥，我们家最出息的，在京城做翰林。他们读书人喜欢称字，我哥字思道。”
　　“哥，你别看这老头不像个大夫的正经样子，倒是有几分本事。要不，你随我一样，叫他章老儿。”

　　长吁一口气，江默放开摩挲掌心的拇指，抱拳行礼：“章大夫，在下江默，字思道，久仰了。”

　　章大夫“嘿嘿”笑了笑，以为“久仰”就是客气话，一手推开大门，居然是没上锁的，一手邀请他们：
　　“里面坐，里面坐，马上过年了，你们跑来作甚？看着都不像有病的样子，莫非家里的谁？”

　　“呸呸呸。盼我们点儿好啊，章老儿。”江黠推推江默，两人跟在章大夫身后，走入正堂。
　　家里无人，屋冷灶冷，与外头相比，就是多少遮蔽点寒风罢了。

　　江默就看堂弟江黠，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在章大夫家找炭火、生炉子，忙忙碌碌。
　　他脑中想着，待秦氏生产这一团乱麻的事情了结了，他要找时间坐下来，好生与江黠恳谈一番，劝他切莫动什么“借种”的歪念头。

　　章大夫率先坐定，搓搓手脸，忙着问：“腊月里头，无事不登门。你们要给谁看诊？看你俩神色，也不像急病啊，怎么不等新年？不对，你们读书人家，是不是还讲究正月里不请大夫？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臭讲究～”

　　听到此言，江默再度起身，作个深揖，请求道：“章大夫，恕我不情之请。我妻怀有双胎，即将生产，想请您过府，进产房，为她接生。”

　　掏掏耳朵，章大夫问江黠：“我是不是老了？耳朵坏了?你哥说啥？要不，就是你们走错地方了，方县的稳婆在别处。”

　　江默直视对方眼睛，重申：“章大夫，我知，少有人家如此行事，但信您，不是拘泥常规之人。女子产育艰难，还请您出手，至少，保住大人性命。”

　　“有意思。”章大夫跟着正经起来：“江翰林，江大人，你是说，万一难产了，江黠你拉我袖子作甚，大夫才没什么避讳，我又不是咒人。”
　　“江大人，我问你，你的意思是：若母子不能两全，拼着不要你的骨血亲儿，也要优先妇人？江大人，这可与你们圣贤书教导的，不相符合吧？”

　　江黠打圆场：
　　“章老儿，你没见过我那小嫂子，年纪轻不说，现在肚子那么那么大，人却没长多少肉，脸还是瘦伶伶的，整个人比我家阿彩，起码要小瘦一大圈儿。我哥担心小嫂子，觉得只有稳婆，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想请你也过去，坐镇呢。”

　　捻捻胡须，章大夫沉吟起来。
　　前几年，确实也有过很少几次，这样的邀请。
　　他兴冲冲去了，只是在人家花厅里喝茶、吃饭，等了好久，等到了生完的消息。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产妇，只是碍于主家的情面，给新生儿看了看有无什么先天不足。

　　按江黠的说法，江默此来，也是想如此安排吧？
　　江默却摇摇头，放下堂弟塞来暖手的茶盏，一字一句说：“并非如此。我们夫妻，不愿请稳婆。想请章大夫，不避血污，进产房，全程把控，为我妻接生。”

　　“不干不干。”章大夫连连摆手：“江大人，我虽老朽，也还是个男人，你看得出来吧？哪里有妇人愿意，男人给她接生的?我要是真去了，吓着你媳妇，那罪过可大。”

　　江黠昨晚就听江默夫妇商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此时才确认，堂哥是真的想撇开稳婆，请章老儿给自家媳妇接生。
　　“这这”他支吾着不知劝哪边。
　　心内，疯狂喊着，爷爷、爹，你们真该来听听，老是说我哥沉稳有出息，让我多学学，实际上，我哥比我疯多了！

　　江默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听出来，章大夫并非不想给人接生，而是担心产妇不愿、不配合。

　　章大夫他只是不知，这个胆大的主意，本是秦氏自己提的。
　　江默再讲了些他们夫妇的考虑，强调了产妇本人看的书多，见识不同一般女子，因此希望章大夫出手云云。

　　“就算，就算你们两口子想胡闹，你们家，总有别人吧。他们也要用唾沫星子淹死我。”章大夫动摇了。
　　毕竟，作为大夫，他眼中虽无男女，皆是病患，但是看诊男人足够多，看女眷的机会本来就少，何况妇人生产。

　　生人之初，妇人产育，前人留的相关文字太少了，他翻遍医书，只能看到只言片语，心底，是想要挑战的。

　　章大夫主动与稳婆们聊过不少，隐隐感觉，稳婆说的那些一尸两命、胎儿憋闷成了死胎、产妇血崩而死等等的事故，若换成医家，也许还有救。
　　若能他上手，接生一回，有所心得，写成医书，岂不是有利天下？

　　他虽年过半百，却一直为人好奇，为牛马接生过，甚至为猴子接生过，就差人了。
　　眼下，忘年好友江黠，带着他常常念叨的堂哥江默，把这么个听着不合规矩、却十分难得的机会，送到了他面前。

　　应，还是，不应？

　　江默回应说：“年关之前，家中只有我们夫妇，家慈今日上午，已经到了邻县族中应酬，若我妻年前没有发动，只要到了正月初二，我会送家慈探望外祖家，安排她小住。家中下人皆服管教，没人给章大夫添口舌、增烦扰。”

　　嚯，这小子，在把他娘尽可能的支出去，满打满算，就让他娘在自己府中待腊月三十、正月初一这么两天，是为了他媳妇找大夫接生么？
　　章大夫有些喜欢，这样明白事理、安排清楚的人，若遇到的病患皆如此，能给大夫省多少事。

　　“还请章大夫细想，我妻双胎，在稳婆手中，十有八九，要面临保大保小的难题，只有大夫仁心仁术，谙熟人体，可能救人一命。”
　　“若是，我家这回能成，人总有效仿之心，便会有第二回、第三回，对于许许多多的产妇母子，何尝不是好事？”

　　章大夫拍拍胸脯，老脸涨红，应下了：“江翰林真会劝人！你一个当官的，能这么想，总比不把百姓当人的好。我老头子还怕什么？行！我去试试！”
　　紧跟着，他又补一句：“可我也不是扁鹊、华佗，从没接生过，你老婆、孩子要是哪个有啥万一，可不兴追究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