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你一封手写信》知珏

1、笨蛋和聪明人

　　我的数学成绩不太好，我摊牌了，是非常非常差。

　　那会儿我初三，老师们都夸我是个好苗子，唯独数学老师不觉得。

　　我有个致命的弱点：我一百二十分的数学打不到五十。

　　数学老师在领导面前接受重任，誓要把我数学扶起来。

　　她把我喊到办公室，要求我每天都问她三个问题，我爽快答应了。

　　不就是问题目吗？往资料里随便翻几个错了的题目问不就好了。

　　多难一个事。

　　一开始数学老师还很温柔地和我剖析题目，但问着问着，她越来越暴躁。

　　直到某天我又跟我请教某节知识点的第一小题，她的暴躁情绪达到了顶峰。“每次都拿些小儿科的问题来，你是想敷衍我还是敷衍你？”

　　她抿唇皱眉，极不耐烦地看着我。

　　“算了算了，你以后还是问我科代表吧，这种问题耽误我时间。”数学老师和自己和解，叹了口气摆手让我回去。

　　我低着头“哦”了一声，拿起资料书走了出去。

　　“真有那么简单？可我的确不会呀。”我嘟嘟囔囔着。

　　没法子了，遵从师命，我只能去请教数学课代表了。

　　还好，他坐的离我很近，我问问题也方便，但我没跟他讲过几句话，说话难免要恭敬些。

　　他是一个很高很瘦的男生，说长得帅吧，他打篮球的时候的确有很多人围观；说他长得一般吧，跟他表白的人的确屈指可数。

　　我没闲情评价一个人的长相，管他的，数学好就行。

　　我态度诚恳把事情原委说给他，并掏出资料请教他老师没跟我讲的那个题目，结果把他笑的前俯后仰。

　　“不是吧，问第一题？笨蛋看了书都会做吧。”

　　我瘪嘴，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可你总分没我高啊，你得意什么？”

　　“那又怎么样，小爷我数学起码不打43。”他扬了扬嘴角。

　　这句话可真得罪我了，我翻了一记白眼就转身离开了。

　　我骨子硬着呢，以后我问谁问题就是不问他。哪怕只有他一个人搞懂，我宁愿不搞懂我都不去问他。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故意，但还是表现出平时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稀罕他跟我道歉？

　　我本来以为我会硬气到底，直到班主任把我和他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

　　当我看到座位表的时候，我第一想法就是先摆个厌恶的表情。

　　怎么是他啊？！

　　我以前的同桌是个女生，虽然整体成绩一般，不过数学挺好的，我问她问题的次数最多。

　　这回她可是离我十万八千里远了。

　　搬课桌的时候我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我不喜欢这次座位编排。

　　他早早就搬好座椅，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直接错开他的目光，假装无视他。

　　期间我们的交流局限在同桌交换批阅语文默写本这事上，我恨不得把本子看穿，就为了发现他的一个细小错误，这样他就会重默了。

　　可是没有。他不仅正确率百分百，而且字还苍劲有力，大气慷慨，无疑是一幅美术作品。

　　难怪语文老师一谈到写字就要提他名字。

　　他这么厉害，可我不是。每回看完我的默写，他都会用手捏成拳头轻敲我的脑袋：“笨蛋，这个字都能写错？”

　　我一开始还会堵他一句：“笨蛋也考的比你高！”后来我习惯了，只是会说一句：“就你聪明行了吧，聪明人。”

　　我把“聪明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咬的很重，怎么听都不像我在表扬他。

　　但他似乎对这个称呼特别满意，每回我说完这三个字，他都会热切地点头。

　　有一回数学晚自习，老师讲了个几何题。对于空间想象力极弱的我无疑是灭顶之灾。

　　老师讲完后问了句“搞懂了的举手。”全场没举手的，只有我。

　　我就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我，接着就是一声长久的叹息。老师指了指他：“你问问你同桌这题怎么写。不讲课了，剩下的时间其他同学自习。”

　　我当场就犯难了，骨子里的傲气再怎么麻痹我都没有用了，全班只有我没搞懂了，下课黑板就擦了，问别人也赶不上，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他。

　　我侧了侧身，抿了抿唇准备开口，却见他早就面对着我，手撑着下巴，慵懒随意。

　　“大小姐，我等的花都谢了。”

　　我这会想说什么话来堵他，他却已经把我手中的草稿本抢过来开始讲了。

　　“你看这条线有什么特点？是不是这个三角形的中位线……”

　　他语速很慢，总是在自问自答，还时不时捏着笔杆转两圈。

　　“大小姐，能不能专心。”

　　他一抬头，突然的视线对焦，碰撞出火花，烧红了我的脸。

　　“嗯，嗯……”我含含糊糊地回答。

　　“笨蛋。”少了平日的凌厉，他是笑着说的。

　　他讲题很直白易懂，醍醐灌顶，我一下就明白了。

　　懂得了数学大佬的实力，我已经不在乎他嘴巴多毒了，只要他出现在我方圆两米内，我就把题目和草稿纸塞到他手里，“聪明人，告诉我这题怎么做呗？”

　　他一开始还笑容满面，夸我上进。可讲着讲着，他也开始暴躁了。

　　“笨蛋，这个函数图像都不知道？”

　　“笨蛋，这你都能算错？”

　　“笨蛋，你把个括号拆开这两个项不就抵消了？”

　　……

　　他每次骂完都用拳头敲我头。其实挺痛的，可我脸上笑意更浓。

　　听起来挺不合理的，可我的确是乐在其中。

　　又考了一次试，我破天荒地看成绩不只是看自己的。

　　他其实和我比差不了多少，就是英语极低，比我以前的数学分数还低。

　　现在我数学分数提上来了，可他的英语仍是滞后。

　　要是以前的我，估计会在他面前好好嘲笑一番，顺道炫耀一下我英语是他的四倍。

　　可第一个冲进我脑海里的想法，是帮他学英语。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班主任，她乐的直鼓掌：“你终于知道我把你们俩安排成同桌的目的了？”

　　我恍然大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于是顺理成章地，我们的同桌身份持续到毕业。

　　我每天都帮他记单词，教他语法知识，他也耐心地为我解答数学难题。

　　我们俩的分数蹭蹭涨，排名稳居不下。

　　议论声也跟着席卷而来。

　　其实我听他们的话语，说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每每听到他们说我俩般配的时候，我都有个巨大的疑惑萦绕在心头：他真的，也喜欢我吗？

　　“笨蛋，想考哪所高中？”某天下课他突然转头看着我。

　　“一中。”我没有放下眼前的题目，笔依旧忙碌个不停。

　　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也翻开资料做题。

　　或许他在那个时候已经暗下决心要和我考同一所高中呢？

　　中考前一天，他送了我一个礼品袋。“笨蛋，毕业快乐。”

　　像是心照不宣，我也为他准备了礼物。我收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同桌的默契吗？毕业快乐，聪明人。”

　　他笑容彻底绽放，露出雪白的牙齿，却还是吐出那两个字。

　　“笨蛋。”

　　我和他不在同一个学校考试，又都不玩社交游软件，就这样直接断了联系。

　　我收到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时，我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你看呀，我录上了！”

　　可惜家不是学校，沙发不是课桌，身边空无一人，说出的话没人知道。

　　伤感一下蔓延全身，我突然想起他送的礼品袋。我拿到手后忙得很，一直忘了拆。

　　礼品盒里装着的一条银项链，是一个兔子坐在月亮上，兔子的手边还镶着一颗钻。

　　我的名字里有“玥”，他的名字里有“途”。

　　我的心脏顿时收紧，脸颊旁被抹上了红晕，我注意到盒子内层还有一张纯白卡片。

　　“笨蛋，如愿以偿。”

　　如愿？是说想考一中这件事吗。

　　我收了项链，把它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你要去哪所高中呢？我望着那只没有表情的兔子发呆。

　　一中开学那天，我遇见了他。可惜我在一班他在八班，一个二楼最东边一个一楼最西边，可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了。

　　窃喜之外原来还有这么大个霉运等着我。

　　我和他又回到了初一初二的关系。

　　每每看到有女孩搭讪他，我都直接回避，我知道的，他一定不止一次想和我打招呼。

　　可我怕，怕他是不是也殷切地教某个女孩子写题，教某个女孩子傻瓜？

　　我的喜欢，要溢出来了。

　　高二的时候我毅然选了理科，因为八班是理科重点班。

　　刚到八班教室，对于陌生的环境我一片茫然。

　　在混乱的人群里，他走到我的面前，把我的课桌抬起来放到他空旷的同桌位旁。

　　我心砰砰乱跳，又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我趁机回一班把椅子搬过来才坐下，开始收拾书本。

　　“我把我同桌劝过去学文，可费了我不少口水啊。”他一脸失落，好像真很委屈。

　　“要犒劳我啊，笨蛋。”他手捏成拳轻轻敲了我的脑袋。

　　好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我止不住泪水滴落，那个时候的我一定很难看。还好我正低头收拾书本，他应该没有看见。

　　我收拾好情绪，不动神色地擦去泪痕，抬头笑着对他说：“净刷些小聪明。”

　　他转头，笑着看着我。我也咧开嘴笑，眼神里有说不完的温柔和道不尽的思念。

　　那个时候的他，心情一定也和我一样吧。

　　你问我后来的事啊？后来啊……

　　后来，笨蛋女人和聪明男人有了一个温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