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配》折晰

6、番外一

　　顾渊的十岁有点特别，因为在这个时间截点，他的世界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令他难以抹除的身影。
　　他依稀很清晰地记得，很多年前的夏天，瘦弱的小孩局促地坐在他们家沙发上，怯怯懦懦地叫他哥哥。小孩的眼睛很圆很纯，眼角又微微上翘，睫毛纤长，很乖，又有点可怜，像只猫儿，呆呆地望着他。
　　这和他那只会调皮玩泥巴的傻弟弟顾白很不一样。
　　顾渊从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也不会和这样乖的孩子打交道，只能秉承他一向傲娇难搞的性格，冰冷的“嗯”了一声。
　　小孩似乎有些被吓到，眼中要蓄满泪水，却依旧坚强地维持表面的镇定。可谁都能看出他的紧张不安。
　　顾渊从来不是什么好小孩，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心疼，只觉着眼前的小孩太软弱，他有些瞧不起。而且小孩又瘦又小，没什么好看的，除了那双干净澄澈的杏眼。
　　所以他没太在意家里的这个新成员，日子像往常一样过，也不怎么去在意他。
　　记不得是哪一天，反正是小孩刚来没多久。他忽然在厨房里撞见了笨拙的小孩。林初心那时候不过七岁多，又营养不良，还没有厨房的灶台高。他滑稽地光脚踩着家里的卡通木凳，伸手想去够那壶烧开的开水。
　　顾渊看到腾起水雾的水壶，一时间没有想那么多，一声冷喝过去，“你在干什么？”
　　去够水壶的手往后一缩，林初心有些害怕似的，眼睛微微瞪大，睫毛弯弯翘起，直直地看到顾渊的眼睛里。
　　“我想喝水。”
　　顾渊皱了皱眉，道“下来。”
　　林初心低下了头，顾渊看过去时，他的眼睛也轻轻垂下了，睫毛卷卷的，怪好看的。
　　林初心声音低低地说：“我可以倒水的。”实际上他很渴，半天没有喝水了，他看过客厅里的透明水壶，里面不剩一滴水，干净得在阳光下闪光。他也看过冰箱里的汽水，可是他不知道是谁的，他不敢动。所以他只能自己动手。
　　顾渊不知道这样小的小孩是怎么把水烧上的，至少他自己不会。他又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水壶，觉着这么笨拙的小孩肯定会烫伤自己。所以变扭地让小孩从木凳上下来。
　　可是小孩不听他的话。
　　于是他一把扯下了小孩。
　　林初心不注意被扯下来，一踉跄，跌倒顾渊怀里。
　　顾渊只好不耐烦地把他扶好。
　　然后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瓶柠檬汽水递过去。
　　林初心很意外，也很惊喜。他打开冰箱时，就很想要这瓶汽水，可是他不敢。
　　现在汽水到了他手上，喜悦之情是藏不住的。
　　他仰起头，高高兴兴而又甜美地对顾渊说，“谢谢哥哥。”
　　顾渊觉得，他的眼睛好像更好看了，像妈妈的眼影，在细碎地发光，他舍不得移开视线。于是更变扭了，他说：“别做危险的事了。”
　　林初心点头时都很快乐。顾渊觉得，他好像也被这种愉悦感染了，于是又添了一句，“以后想喝什么，冰箱里自己拿。”
　　然后在林初心没有做出答复时，就离开了厨房。
　　自那以后，这个小孩便总喜欢往他跟前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脾气说不上好，甚至有些恶劣，可是小孩就是喜欢他。
　　他知道顾渊喜欢甜食，他会把父母专门给他买的巧克力留给顾渊，攒零花钱给顾渊买奶茶蛋糕，然后偷偷送到顾渊房间。知道顾渊成绩好，便常常过来厚脸皮地问问题。顾渊打游戏，他便学游戏陪他。长大后，他可以做出顾渊最喜欢的饭菜，送顾渊最想要的球鞋。他似乎可以洞悉顾渊的一切情绪，然后默默陪伴，哄他开心。时间久了，顾渊便完完全全地适应了他的存在，甚至他觉得，他好像要离不开这种被人在乎，被人粘着的这般感觉了。
　　顾渊并不是冷硬的人，他其实很敏感、早熟，冰冷只是他的外壳，而傲娇是他优秀的资本，他的内里还是柔软的。林初心表面做的这些，有时候他嘴上不领情，其实心里还是很开心期待的。而这份开心与期待，从小伴他左右的林初心当然可以感知。于是他们的关系愈来愈亲近，甚至是他们的弟弟顾白都无法插足。
　　顾渊和林初心太熟了，熟到一切情感都混淆在一起，分不开来。所以直到顾渊大三，他才意识到，他们的感情好像不太一样了。
　　那段时间，林初心高三，忙着一系列的考试，压力很大，甚至有些失眠。顾渊偶尔发现凌晨三点时，林初心的灯还亮着。他以为林初心忘记关灯，便悄悄走过去，却看见了画板前的瘦弱背影。顾渊有点生气，走过去夺了画笔，勒令对方去睡觉。
　　林初心沉默了会儿，说自己有点失眠。
　　顾渊问，只有今天么。
　　林初心摇了摇头，说有一段时间了。
　　顾渊一把拉起人，引导着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去厨房煮了两杯热牛奶。
　　两个人坐在顾渊的床边喝牛奶。喝完后，关灯，睡觉。
　　一起睡是顾渊提出的，但是他却好像有点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不敢发出太大动静。直到听着林初心呼吸绵长，才松了一口气。
　　黑夜可以放大触觉和听觉，顾渊听着林初心稳健的心跳，觉得自己的心跳却加快了。他感受到靠在自己身旁温热的身躯，一双手无法自控地又轻轻地把人揉到自己怀里。
　　顾渊感受到了无比的安心，他想，林初心也是一样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入睡。转念又一想，林初心该有多累，才会睡得这么沉。他很心疼，心疼到想要替他受罪，让他免除一切苦难，只缩在自己的怀抱里。
　　他又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份感情，不知不觉中已经上升为爱情，很多东西已经不纯粹了。
　　顾渊在黑暗中用不可见的视线悄然盯着怀中温暖的人，他想，既然如此，那么从现在开始，到永恒的日日夜夜，这个人都应该在自己的怀中醒来。
　　后来林初心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顾渊带他去出国旅游。异国他乡的星级酒店里，顾渊把人抵在窗前，要挟似地逗弄：
　　“做我男朋友，不然不带你回家。”
　　窗外烟火明媚，化作天上星光点点。顾渊在林初心的眼睛里看见了月亮。因为他说：
　　“好。”
　　“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明月在，烟火在，情人眷属。
　　这是最简单的告白，故事终结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