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魄》白二木

101、第一百零一章 恶鬼寻仇

　　任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周围都是黑的，他被关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坐不起来，只能躺着，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手脚都被结实地捆住。

　　凝神动用妖力，可他的妖力好像被抽空了，四肢软绵无力，他甚至无法探知自己在什么地方，虚弱得宛如普通人任人宰割。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种重伤的情况下他没有暴露原型。想来是爷爷给的法宝，能够让他维持昏迷前的形态，要不然他都不敢想象如今是什么画面。

　　虽然任荇是三百年的九尾狐，但哪个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能经得住头部的连续暴击。何况他启智晚，修为低，在妖族里就是个小娃娃，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美姐，这个小伙子怎么处理？”

　　没有视觉的空间里，听觉格外灵敏。开口请示的声音任荇很熟悉，是山下那个热心肠的守墓人邱爷爷。

　　“人连棺材一起火化，骨灰碾碎丢海里，不要留证据。”

　　答复的声音他也很熟悉，正是在亡夫坟前哭得肝肠寸断的贾善美。

　　他们要处置的小伙子就是他任荇。

　　原来他躺的是棺材，想来也是，墓地最不缺的就是棺材。旁边又是火葬场和殡仪馆，确实可以让活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任荇不怕火烧，狐属火，人间的火伤不了他。只不过眼下虚弱，免不得在火里吃一番苦头。

　　“女孩的买家找到了吗？”

　　贾善美换了个话题，任荇感知到邱老头走到了他附近，“您放心，找到了，买家买回去当童养媳，在山里，进去就出不来了。”

　　“给买家说重新换个丫头过去。刚才那女孩看到我了，她年纪大，能记住我的样子。等会把她眼睛挖了，砍个手脚做成残疾人去乞讨，又或者卖去作人彘。”

　　棺材被抬起来放在了高处，任荇根本没心思细究，整个脑子都在消化贾邱二人的对话。

　　“那会不会……”

　　贾善美打断了邱老头，讥讽他，“怎么？叫了你几年邱爷爷，还真把自己当爷爷了？”

　　“没有，我是在想那样会不会太亏了。您也见过小茉莉，模样不错。就算眼瞎了也能卖，说不定有客人就好这一口。她这个年纪，还能卖很久。”

　　“是你好这一口吧？”贾善美点破了邱老头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不过她并不在意，“既然你喜欢，那你就去开荤吧。”

　　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一个人的未来。

　　任荇记得捧着鲜花的小茉莉，她笑起来很甜美，是个孝顺的孩子。她的父母善良热心，她家一看就是个有爱的家庭。

　　而这样的美好被人贩子撕碎了，始作俑者还是他们一家三口敬爱的邱爷爷！

　　禽_兽！

　　任荇咬紧牙关想要以蛮力挣脱束缚，他能闻到小茉莉的味道，就在附近。他可以找到她，他可以救她！

　　可是绳索绑得太紧了，暂时失去妖力的他很难挣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麻绳磨破了皮，陷入肉里来回摩擦。

　　“谢谢美姐，那我就去了。”

　　“等等。”贾善美叫住了兽性大发的邱老头，就在任荇以为她良心发现打算阻止时，她却是叮嘱对方，“记得录像，录仔细些。上次那个小姑娘你没录，可害我损失了不少。”

　　“您放心，这次包您满意。”

　　人贩子怎么会有良心？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任荇觉得自己真是愚蠢。

　　贾善美那身白净的打扮下藏着副蛇蝎心肠，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亏他之前还觉得她可怜，如今看来她可一点都不可怜。

　　什么养尊处优、儿女孝顺，她的富足是一个又一个女孩的悲剧堆砌而来。

　　他终于明白山上的鬼魂为什么说“造孽”，是贾善美，这里是她贩卖人口的大本营。

　　“对了，老孙那边有消息了吗？我怀疑他报复我上次没帮他找孙女，所以他把我家乐乐拐了。”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她这个人贩子自作自受！

　　“通知下去，找孙觉，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乐乐带回来。”

　　“那你恐怕找不到他了。”

　　突兀的女声响起，带着故作惊讶的笑意，“你们两个都在一起啊，倒是省得我跑第二趟了。这个火化室不错，我给你们做个悲痛送亲的场景怎么样？”

　　“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老人家正在给儿子送行呢，你莫要扰了亡魂。”

　　邱老头这个变脸速度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了他的演技。任荇内心讥讽，却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来者不善，正是他们追寻了许久的吕媛。

　　一个喜爱开膛破肚的恶鬼，他可不想成为她刀下的亡魂。希望蒋津他们能够尽早发现他的异常，也希望嘉鑫带着万俟钧赶紧找过来。

　　“棺材都是现成的，看着还不错。”吕媛没有理会邱老头。

　　下一秒任荇的棺材板就被掀开，在他震惊的眼神中他和吕媛四目相对，但吕媛似乎没有看到他，像是整理棺材里的杂物把他从棺材里轻飘飘地扔出去。

　　重重地撞在墙上，坠落，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堪一击，任荇忍不住呕出几口血。

　　翻过身，他终于看清自己到底在哪。

　　门外的天已经黑了，还算宽敞的房间里悬挂着一盏白灯。方才他躺过的棺材已经放在传送带上，只消一个操作，传送带便会将他送进焚烧炉里。

　　他身后上方是一扇窗，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倾泻而下赛过了明灯，他能看到地上纱帘被微风吹动。

　　任荇看不到窗外的密林，不知道林间隐藏的紫色魅影此时此刻正兴致盎然地看着屋子，眼中的势在必得毫不遮掩。

　　“你究竟是什么人？”

　　贾善美到底是从大风大浪走过来的，被红衣女人揭穿真相丝毫不慌，她审视着女人，在脑海中搜索相似的容貌。

　　“我是来要债的。”

　　“我没欠过你的债，不过你要是缺钱，我可以送点钱给你。”

　　贾善美一个眼神，邱老头心领神会，假意离开取钱，实际去喊人灭口。

　　但他没能如愿离开，房门先他一步关上，幽幽的女声在背后想起，“我好像没让你走。”

　　紧接着他被蛮力拽了回去，砸晕在贾善美脚边，吓得老太太脸色煞白。

　　女人明明站在棺材边，就算她力大无穷，也不可能隔空关门抓人。

　　一眨眼，女人已经站到了她跟前，吓得她后退两步。

　　“你没欠我吗？那我的乐乐去哪了？你把他卖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贾善美还在装傻，就算她再迟钝也意识到眼前女人异于常人。不过她身上有佛家开过光的宝物，所以她还能强装镇定地与女人周旋。

　　“不知道吗？乐乐，快带着你的玩具给这个奶奶看看，看她能不能想起什么？”

　　门打开了，衣着精致整洁的男孩牵着玩具车走进来，他的玩具车很大，上面装了一个陶罐，陶罐口露出另一个孩子的头。

　　任荇认得那两个孩子，牵车的是在蜀城失踪的男孩，罐子里是贾善美的孙子。

　　“刚刚你说要把那个小女孩做成人彘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也可以把你孙子做成人彘，让他死不成也活不成。他真的很乖，我砍他手脚的时候不哭不闹，我好久都没见这么乖的孩子了。不过我比你心善，我留了他一只眼睛。”

　　吕媛蹲下，和双腿都吓软了跌坐在地的贾善美平视，将手里鲜血琳琳的东西递过去。

　　“他的眼睛很漂亮，留给你做个纪念。”

　　贾善美看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手不受控制地去接，但女人手掌一翻，东西掉在地上滚到了她的脚边，弄脏了她干净的鞋子和裤脚。

　　一个激灵，她如梦初醒般连连后退，不可置信地摇头，自我催眠，“假的，这都是假的！”

　　“奶奶。”

　　陶罐上的男孩哭喊，两个眼眶，一边流泪，一边流血。

　　可怜又诡异。

　　孩子的声音如当头一棒，贾善美连滚带爬地冲向陶罐，手足无措地抱住罐子，“乐乐，乐乐，奶奶在呢。”

　　“奶奶，我好疼。”

　　“乐乐乖，不哭不哭，奶奶马上带你去医院。”

　　贾善美惊慌失措地捧起那颗沾满血和灰尘的眼珠，匍匐在吕媛脚下，拼命地磕头，乞求她，“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保你荣华富贵，这辈子都用不完。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不，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吕媛抓起她的头发把她拖到棺材前，“你不是想找孙觉吗？我给你看看他的全家福。”

　　贾善美被迫看照片里血腥的画面，孙觉的脸是那么清晰，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一张又一张的死亡全家福，都有她认识的人。

　　最后她眼中的光熄灭了，面如死色地看向吕媛，嘴唇蠕动，却是一个声音都发不出。

　　“好看吗？你家的全家福也会很好看。我会让你躺在棺材里，打开你的肚子，让你的孩子们都围着你，拿着你的肠子、心脏……。”

　　不，她不要！

　　贾善美突然甩开吕媛往外冲，但她轻而易举地被抓了回来。

　　她死命地挣扎，她的孙子在嚎啕大哭。

　　任荇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吕媛精心准备着她的作品。被她唤作“乐乐”的男孩被她安顿坐在椅子上，离他很近。

　　男孩和他父亲很像，仔细看，他和吕媛也很像。

　　“我知道你是狐妖，我不会伤害你，你是无辜的。”

　　吕媛封住两张吵闹的嘴，话是对任荇说的。

　　“但他们不是。”

　　“三十年前，贾善美他们拐走了我的孩子。不光是我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人的孩子。至今他们都还在做人口买卖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