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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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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
我从小没有父亲,但是我有两个母亲。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能记住最早的事情,是幼儿园的老师问我,为什么没有见过我的爸爸来接我。我说我没有爸爸但是我有一个母亲,一个妈妈,老师的脸色变了又变。回家我也问了妈妈这个问题,妈妈说:“因为这个界没有出你母亲更爱我的人了”
母条笑着亲了亲她的嘴角。
我的妈妈是名艺术家,知名作者,闲暇时刻画的画可以上万,我的母亲是一名大学教授,年纪轻轻就开始参与国家机密和科研工作。她们很配着很有才华她们也不太合适,一个感性,一个理性。
她们相遇在20年的冬天,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那时的母亲还处在创作生涯的低谷,母亲还只是在大学教书。
大年夜万家灯火通明,路上行人都无几,母亲和父母因为结婚的事情吵架出来散步时碰见了妈妈,妈妈坐在沾了雪的条石上,红色长裙没过脚踝,与旁边的一捧玫瑰连成一体,身边放着一副被撕裂的画。
没有任何先兆的,母亲把外套披到她的肩上,“冷吗?”
妈妈抬起头,有些鄂然,旋即嫣然一笑,摇摇头。
“为什么在这里了”母亲要看呆了, 理科生不会华丽的词藻。但是她跟我形客“就像雪地里的玫瑰,漂亮的,明艳的,”
“今天是我新书出版的日子,我为它画了幅画”妈妈拿起旁边的画,"编辑说我不切实际,他让我试试来路边买玫瑰,”
“所以,你来了”母亲坐到她的旁边
“不,我打算换一个出版社,"妈妈收起画,不过我也很想试试在冬天买玫瑰。”
看见母亲起身,她问:"你要走了得了吗?这个故事是有些无聊。"
“我想买你所有的玫瑰”她伸出手,手里空荡荡的,妈妈没有把玫瑰递给她,却把自己的手送了上去。
她们一个没有给钱,一个没有给玫瑰,却把一生交付于彼此。
听说,她们结婚是在意大利的一座古早教堂,无他,只因妈妈深爱着文艺复兴。偌大的教堂,回荡着深沉的钟声,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照着满座皆空。
牧师用意语问她们,是否会爱彼此一生,她们用中文回答会的。
她们很恩爱的,妈妈是个很贤惠的妻子,即使晚上写作到很晚,依然会起个大早给母亲做饭,目送她去科研处。
她们会交换一个吻,深沉且热烈。
母亲回家到多晚总会给她买支玫瑰,有的是红色,还有蓝色的,白色的。
妈妈会抱着她的脖颈吻她,虽然不是亲历者,但是,我知道,她们在分开的时候,妈妈会仰着头看向母亲的眼睛。
凌厉得摄人心魄,她的眼睛和她身上的气味一样带着硝烟的味道。
但那眼中有着无尽的温柔,只属于妈妈一个人的温柔。
《她的吻》这是妈妈的成名之作,封面依旧是她的画,一个人的半张侧脸。她的唇形发型和母亲都相差很多,但是我看到了和母亲不谋而合的鼻骨和下颚骨,跟看到了与母亲相像的张扬。
我知道那是妈妈日日夜夜描摹出的结果。她们结婚第二年就有了我。
我这一生中第一个印象,是有一次她们吵架,记不得起因,记不得内容,只记得妈妈的头发被泪水糊在脸,只记得妈妈白色的燕尾裙沾满了红酒酒渍。
母亲打了妈妈,依旧是漫身的硝烟与戾气。她深爱的凌厉造就了她满身斑驳可怖。
后来,母亲去军机处待了三个月。
对数字敏感的我到现在依旧记得,三个月内,妈妈喝了48瓶红酒,6瓶威士忌。妈妈讨厌烈酒,可是母亲喜欢威士忌。每天晚上八点半,我都会溜进妈妈的画室,数那些滚在地上的,比前一天多出的酒瓶。妈妈常在画室里无意识地叫母亲的名字,在画纸上描摹她张扬的笑。
可是看见那张脸,我就会想起那天她打妈妈的情形。
母亲回来了,她带着一身寒气与一捧玫瑰走进家门,妈妈光着脚跑进她的怀里。
我在门口吹来的风里发着抖,我清楚看见母亲怀里的26朵玫瑰。那个牌子的玫瑰应该是有27朵的,我为自己的数错而懊恼。那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我听到了妈妈的哭声和**声。
4次。
我听见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我悄悄打开门走出去,我看见母亲靠在墙上抽烟。
四天后,我看见了一支枯萎的玫瑰,第27朵。我没有数错。
在花园的一棵树上,它在枝丫间摇摇欲坠,卷起枯萎了的,泛着黑的花边,它朝我笑。我讨厌植物,叫不上来那树的名字,但我知道那是有我的那一天,她们一起种下的。
两年后,妈妈哭了。
从陈先生的实验室出来,我看见她坐在窗边流泪。我下意识去寻找红酒瓶,可是没有,她身上没有酒气,她没喝酒。
我喊她,朝她说话,她却只是流泪,我看得出她很想回答我,但是她好像忘了怎么开口说话。
她一直坐到母亲下班回家,哭到再没有眼泪流出,只是木讷地望着前方。母亲把她抱紧怀里,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
第二天,我看见妈妈掐 死 了一只小鸟,他已经咽了气,妈妈却还是在无意义地收紧手指。
“就连抑郁 症都眷恋着妈妈傲世的才气与风华”
妈妈开始靠着药物维持自己的精神,一开始是一级抗精神药物,后来,后来变成了氯·丙·嗪。
我看见她在画室抽烟,用烟头使劲按向那双自己引以为傲的手。她拿笔的手开始不自主地发抖,开始越发听不懂别人说话。
她看完心理医生23天后,我在家门口的邮箱里发现了一封她读者寄来的信。
信封上有着巴洛克风的金色漆印,写着妈妈的名字,就好像真的来自于深爱她的读者。
可惜, 妈妈看完信后又犯了病,她摔碎了画室里一个珍贵的花架。信里说,攻击的不是妈妈的画风也不是妈妈的文笔,而是说妈妈抄袭,语言污秽不堪。
可除了妈妈大概也只有我知道她对这些书和画付出了多少心血。
氯丙 嗪并不是真正的解药,它摧残着妈妈的**。
25天后的一个夜晚,我和母亲一直等着妈妈回家。我们在客厅坐到一点四十三分,我默默看着母亲抽了四支雪茄,才等到酩酊大醉的妈妈,她身上和上次一样的斑驳,胳膊上还有刀痕和烫伤的痕迹。
母亲把她绑在椅子上喂她吃药,后半夜的客厅充斥着妈妈的哭喊**声。
次日早晨,我听见妈妈嘶哑尖叫声,她不停拽自己的头发,痛苦难以抑制。
我看向她身上的青紫痕迹比昨天更多,我不明白,母亲如果爱她的话,为什么要给她更多的痛苦。三天后我们到了意大利。
母亲把所有工作推掉,妈妈的小说停了更,我也被迫休了学,带着一个极其不浪漫的密码本来到了这个极其浪漫的国家。
我们住在一个私人庄园,别墅里到处都是达·芬奇的画,妈妈很开心。
当天晚上,我看见妈妈坐在床边喝红酒,她看见了我,她朝我笑。她一只腿绻在自己和窗框之间,一只伸到窗沿被压出了红痕。
母亲想把她抱下来她却在反抗,“砰--”
高脚杯在我脚边炸开。
母亲走过来关上了门。
第二天早晨,妈妈把自己埋进臂弯里,她蜷缩着身体,胳膊和大腿是那个都是青紫的指痕,吻-痕,那些母亲所给予她的盖住了尖锐所带来的红痕,
我叫她,问她,还好吗?
她抬起头来,出乎我意料的她没有哭,只是茫然地看着我。
平心而论,她眼睛里真的没有过多的绝望,甚至没有我在母亲眼睛里看见的多。
那天,我听见母亲在家里打电话,她坐在与《最后的晚餐》完美复刻的大厅里。
她回答,“在意大利”
“和女朋友还有女儿”
“不是因为工作”
“推掉了,带她们出来散心……”
突然,她的音量陡然提高,“我说过了不想跟他结婚,我喜欢女生!结婚对我没好处,对他更没有!”
她在不顾对面说了什么按掉了电话。
性格孤僻怪异的女儿,精神日益崩溃的爱人,不断催婚的家人,比天大的工作压力,她才是那个该绝望的人。
虽然,她的强势,她的凌厉让我和妈妈不自觉的依靠,可是,她也是个女人。
她也会想要别人的帮助,别人的疼爱,别人的拥抱,需要一个依靠。
可是,我到现在都觉得,妈妈病因的真正根源就是在那天落下的,母亲动手打妈妈的那天。
我可怜她,我也恨她。
极度的理性与极度的感性碰撞在一起就一定是悲剧吗?
母亲已经离开了,她走上二楼妈妈的房间。
大厅的光顺着头顶富有宗教韵味的柱子打在我的脸上,仁慈的主儿想要普度我的灵魂,我也毫无遮挡的窥视窗外的天光。
那金色的阳光里,她们相拥着坠入礁石旁的大海。
没有片刻挣扎,甚至不存在激烈的浪花。
她们死于窒息。
我合上了眼睛。
一定是吧。
主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想,她们的欢愉,她们的鲜花,她们每一个吻里,都在给予彼此窒息。
主也给了我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玫瑰可以开在雪地里
只要她和她的冬天都能忍受彼此的赠予
breathta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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