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在》纸上舞相思

2、他的一生

　　沈星漫是被一阵读书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处很宽大的屋子里的地上，眼前是一排排书架。

　　“这是哪里？”她站起来循着声音走过去。

　　穿过一排排书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读书的人，是一个三岁的男童。

　　他戴着贵公子的头冠，一身云锦，身子小小的，粉嫩粉嫩的小脸肥嘟嘟的，看着就忍不住想掐一把，他盘着小短腿坐在角落里的地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书，浓密纤长的睫羽像扇子一样随着眼睛忽闪忽闪的，沈星漫悄悄的走过去，不忍心发出一丝动静。仿佛眼前的是云雾织成的影幕。

　　她走近了才发现他看着的是一本兵书。突然他伸出胳膊，比划一下，沈星漫吓了一跳，正来不及躲闪，却发现他的手竟然直直地穿过自己的身体，收回，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而她自己根本就没有被打到的感觉，她猛然瞪直了眼，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又试了试真的并不能触碰到他。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影子。

　　这样的情况让她惊呆了。看着自己的手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门口有声音传来。就看他马上翻身坐起，把兵书快速的塞进书架靠墙的一个缝隙里。趁着来人进来转到别处的时候，猫着腰偷偷溜了出去。

　　是的，偷偷的，溜出去了。

　　空间一转，眼前是一处宽大的场地，大概有他们村子那么大，远处还有马厩，一排排的箭靶子和兵器架，兵器架子上放着各种兵器。此刻正当午，远处树上的知了吱吱的叫着，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仍然是那个小孩，整个身子还没有剑长，艰难的举着长剑挥舞旋转跳跃，脚步不时踉跄着，摔倒了就爬起来再继续，这么大的太阳，沈星漫这个影子都觉得烤的慌，他脑门上都是汗，衣衫也浸湿的，为什么这个时候来练剑呢？难道是他实在太小了，家里大人不让所以才偷偷跑出来学的？

　　远远听到有人叫七少爷，他赶忙把剑放回武器架子上，快速从另一边跑了。

　　沈星漫赶忙追上去看个究竟。

　　他跑到了一处院子，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一处花架下面采集花瓣，远远的看他跑过来，挥退了身边的丫鬟。等丫鬟们都走了，他才慢慢挪过去，那女子怒视着他，等他走过去，就赶忙取出一个东西给他戴到了脸上。

　　沈星漫走到他们跟前，果然他们看不到她。

　　那女子一身撒花烟罗衫，妆容淡雅，气质如仙。满院子的花也成了背景。沈星漫看着她眉眼，有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很奇怪。

　　而小正太脸上此刻戴上了一个火焰面具，他葡萄一样的眼睛在黑色的火焰面具下，像暗夜里的黑曜石，晶亮晶亮，纯粹的让人心疼。

　　此刻那女子正给小正太擦着手。“这次幸亏没人发现，下次不能这样了……”说着蹲下身，一脸怜惜地看着他，“娘亲知道你不喜欢戴着它，但是你忍心母亲难过吗？大师说，你不戴着面具，就会有祸事发生，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母亲怎么活下去？”然后紧紧抱住他。“忍一忍，等你长大后，就不用戴了。”

　　“母亲别难过，我以后都戴着就是了。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虽然声音闷闷的，但是明显听进去了。

　　女子笑得温婉，给他整理着头上的发冠，“等你行了弱冠礼就可以不用戴了。”

　　“这一身的汗，到底是去哪里玩了，赶紧快去洗洗吧。侍墨呢？”

　　“嘿嘿，我嫌他唠叨，就没让他跟着。”他摸了摸鼻子。

　　“这样可不行，如果有什么情况侍墨还能帮你，毕竟你现在太小。估计他还在到处找你呢。”女子点了点他的鼻头，满脸宠溺。

　　“我知道了母亲。”

　　说完小正太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礼，转身跑了。

　　目送着他跑远，身子消失在拐角，女子勾起的唇角慢慢扯平，低下头抚摸着手上的一个翡翠玉镯，眼底满是哀伤。沈星漫看着心里也莫名跟着钝痛。

　　眼前画面又一转，这是在一个学堂里面，教书先生正在教孩子们读书。小正太也在里面，他戴着那个黑色火焰面具，小小的身子稳稳地坐着，和旁边的人一比就更小了。先生讲解一遍后，就让小正太起来读一遍，“七少爷！”他这么称呼他。“你来读一遍。”

　　沈星漫数了数屋子里，加上他总共六个人。大概是族里的排行吧。他排行老七。她想。

　　小不点起来后，先是挠了挠脑袋，然后读的磕磕巴巴。其他的兄弟都疯狂拍桌子大笑起来。先生也不制止。等他终于读完了，厉声让他出去，什么时候读熟了，什么时候进来。其他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走出去。本来沈星漫以为这是个严格的先生，但是对待其他人，他却格外的温和宽容。内心里忍不住鄙视，又心疼小正太。

　　小正太蹲在院子里的树下，用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着，沈星漫看不太懂。

　　下学的时候，先生站在门口看着，没人过去小正太那边，只远远朝他做着鬼脸就离开了。他听到动静，就把地上的图胡乱划拉掉，转过身向先生走过去，很熟练的就把文章背出来了。先生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不断摸着山羊胡子满意点头，期间又问他一些问题，他也都答出来了。就让他进屋子里，又拿着一本兵书考教他。小正太学的快，他教得也顺利。一本兵书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一起研读完了。

　　转身先生又拿出另外一本兵书给他。他如获至宝般拿着忍不住翻看。

　　“回去慢慢看吧。我也要回去了。”

　　“谢谢先生，”那老头子眉飞色舞的哼着曲子离开了。

　　真是懂礼貌的孩子。

　　后来很多次都是这样。沈星漫感觉这个先生是故意的，倒觉得他不是那么可恶了。反而有点喜欢。

　　时间一晃两年后了。倒不是沈星漫在这里过了两年，而是几个画面转过以后就是两年时间过去了。

　　她仿佛在一个幻境里，看这个孩子的一生。

　　他终于被他父亲发现后允许和哥哥们一起练剑了。他的父亲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和之前那位女子一起倒是郎才女貌，一对佳人。只是对待他无比严格苛刻。

　　明明比他大的几个孩子都没能做到，就让他们回去了，反而却要求他必须完成，还要极致完美才算完成。很多次他都累晕过去，得到的并不是休息，而是一瓢冷水，醒来继续练。这哪是一个父亲，分明是一个土匪强盗，沈星漫想到自己的父亲，从小对自己格外疼爱，要星星不给月亮，从小锦衣玉食，没让她受过委屈，就无比心疼他。

　　“大丈夫预则立不预则废，想保家卫国上战场杀敌，就得吃得了苦，如果你放弃，马上就可以成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

　　沈星漫还没来及鼓掌，就听他自己哑着嗓子说，

　　“我决不放弃。”

　　随着画面的不断转换，可以看到不同年龄段的他在练武场上挥洒汗珠的画面。他受伤了，流血了，仍旧坚持！练武场早就没有人了，他仍在练习，夜已经很深刻，他因为总不满意，仍旧不回去歇息。

　　远处的灯光在暗夜里一个个被吹灭，主人们已经进入梦想，他还在挥汗如雨。

　　而第二天早晨，仍旧天未亮就出现在这里。

　　练武场上的人也随着他们年龄的长大慢慢减少了。他的兄弟们有坚持不了的，就慢慢放弃了。

　　每次切磋，他都是点到为止，然而他的兄弟总会以“剑术不精”“不小心”伤到他，他总是不以为意的笑笑了事。因为他的努力，他们都被他比了下去。从此他成了他们努力学习的榜样，教练师傅和父亲都以他为荣，这让他们深深的怨恨和嫉妒。于是合起伙来欺负他。

　　沈星漫看着难过，他的努力那些人没有看在眼里，却因为他年龄最小而最优秀最被看中就伤害他。

　　而他又渴望被理解，渴望亲情。他把他们当成兄弟。

　　……

　　终于到了他行弱冠礼的时候。他长大了。

　　然而父亲却在这个时候带着他去了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