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陷落进爱情线》虾写

39、记忆

　　那只是普通的一天。
　　至少顾何朗是这么认为的。

　　高中暑假，男生a因为向校花表白，被嘲笑。
　　他被差遣去买饮料、付KTV的钱，以及各种言语上的欺辱。

　　“王哥，你要的可乐。”a将冰镇可乐放上桌面，便溜到角落里坐下。

　　王哥正和姑娘暧昧咬耳朵，没回头。
　　他身边的女生看上去早熟，身材好、懂化妆，便在一堆素颜的普通女生中脱颖而出。

　　至于素颜也美得独树一帜的校花向古古，恹恹地接过殷勤者递来的可乐，偶尔嘟囔说，“你们真无聊。”来抱怨这群人的做法，“我最近不喝可乐。”便又放下了。
　　她的目光不时飘向正玩手机的另一个白衬衫男生，他相较于其他要么油腻、要么浑身挂满哥特链子的潮男，简直如夏日清风，沁人心脾。

　　这样的男生身边也是围了不少花蝴蝶。
　　但所有人都不敢真的上前。
　　因为在她们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中——他是向校花的。
　　只待他开口，只待他做出选择。

　　于是那天，顾何朗做出决定：和向古古表白。

　　“顾哥，今天还有新人来，是5班的。”王哥难得从温柔乡中起身，他身边的辣妹眼神微有不满与嫉妒，看向门口，仿佛要将新人生吞活剥了。

　　伴随许嵩的“不画扮熟的眼线，不用抹匀粉底液”。
　　门被重重推开——

　　顾何朗记得，她那天穿的是优衣库的宽松短袖和运动裤，长发吹落，眼睛毫无情绪地扫视室内一圈，飘过坐在王哥身上的辣妹，飘过他，飘过漂亮的校花。
　　落在角落男同学a身上，道了声“你们好”后，直直走过去。

　　她那时候还不会打扮，但皮肤好，用潜规则评判，高于“坦克”、属于“能考虑”。
　　应该是和围在校花向古古身边的女生一个等级。

　　但所有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一个感觉——
　　她不会遵守自古以来的规则，她是破坏者、是不识时务的人。

　　男同学a被排挤意料之中，他长得不好看，钱、社交、成绩都不好，有鼻炎，偶尔餐巾纸用完，会用手擦鼻子，蔫蔫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很脏，仿佛带着某种病菌。
　　偶尔会有人关照他，比如向古古，但要是被他缠上了，便又感到恶心。

　　许信走到a身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装作不在意地同他握手。而是直接从包里拿出湿巾和餐巾纸，递过去，“赶紧擦擦，真的，我还是有些洁癖的。”
　　a在她身边意外地不畏缩，接过后听话地擦了擦手，“知道了。你来干吗？”
　　“你说呢？”许信仿佛没有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翻了个白眼，“过来看看你过得有多惨吧。顺便也见见你喜欢的人。”

　　坐在许信左边的几个女生像是听见了笑话，相视而笑。
　　她们交头接耳、交换眼神，达成某种共识后，一个被选出来的代表走到许信身边，露出善意的笑，“要不要一起去买饮料呀~~”

　　她们见过那种特立独行的女生，出场的时候很拽，但很容易对付，最终只会和a一样沦落角落。更不用说装特殊为吸引顾何朗的、假小子玩心机的、纯情的、背地里会玩的。

　　“哦好的。”许信朝她笑了笑，转头对a说，“我买点喝的，你要喝什么？”
　　a皱了皱眉，看看女生，又看看周围仿佛没看这边，但余光在评估情况的男生，摇摇头，“没什么要喝的，你来看过我，就可以走了。也没什么好玩的。”

　　许信看着a，脸上的笑意深了些。
　　“没事，反正呆在家也无聊，出来打发打发时间。”

　　KTV的饮料很贵，许信提议出去，对面就有家超市，还能多买些零食。

　　“你好会过日子呀，不像我，只知道用爸妈给的零花钱。”
　　“不是钱的问题，只是没必要这边买，又贵又不好吃。”

　　“这样啊，欸那a是不是你男朋友啊，看你这么好，但是他之前还跟古古表白。”
　　“不是，朋友。他之前跟我说过，他喜欢她。”

　　“那你呢，有没有喜欢的人？比如刚才沙发中间的几个，你最喜欢谁？王哥？顾何朗？”
　　“也没有吧，我和他们也不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啊~那你平时就喜欢和a一起玩吗，不喜欢和女生一起玩吗？我们下次可以约呀~”

　　许信将棒棒糖放进购物篮，转头看向她，眼珠子转了转，竟认真问道，“你们准备去哪里玩？”
　　“啊，还没想好。”女生张张嘴，一时间没想到回答什么，“要不要加个微信？”
　　“可以呀。”许信友好地说。

　　她和女生相安无事地回来。
　　一群人脸上难掩惊讶，连a的不安也被盖过了。

　　“你们....没说什么吗？”a问。
　　许信摇摇头，“她们人还挺好的。”

　　但危机始终会来。

　　又一天，王哥再次用命令的语气对a说，“去买点薯片过来，还有一打啤酒，快点！”

　　a反射性起身，却被许信拉住了。
　　他回头，看见许信朝他摇了摇头。

　　室内的气氛慢慢凝固起来。
　　王哥暴躁隐怒，辣妹翻了个白眼；校花还是不耐烦地谴责无聊，也不知道在说谁；女生们交换眼神等着看接下来的校花。

　　而顾何朗，他记得当时自己心中有和a一样的不安。

　　在a焦急的眼神中，许信起身走到王哥面前，对着这张仿佛即将发怒的脸，平淡地说。

　　“不好意思，我想每次a去超市，也不知道买什么大家喜欢。王哥要不要一起去？”

　　室内的时间又静止了一瞬。
　　但在当时，他的心却随着王哥怔住的表情，第一次落在地上，竟生出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这让他感到格外生气。

　　“和你们一起去？”王哥挑眉道。
　　“是呀，我想你女朋友也有想买的东西。”许信将刚才买的矿泉水递给辣妹，“看你一直在舔嘴唇，还是喝点水比较好，老是用唾沫唇纹会越来越深的。”
　　辣妹吓得擦了擦嘴巴。

　　“或者买点润唇膏。”许信看了看周围的同学，转头继续对王哥笑着说，“你看大家不也想大哥请个客嘛~”
　　她的话里，仿佛大家都是一大家子的伙计。

　　王哥这时候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用武力镇压许信的“不识趣”，借以稳固自己的中上层地位。
　　另一个，他看了看被许信忽视的顾何朗，又瞧许信善意无害的笑容，心情顿时大好。
　　“好，大伙一起去挑。我请客。”

　　许信将目光从王哥手腕上的三角logo收回，又不找痕迹地瞥了眼他衫边露出的线头。

　　正是因为顾何朗发现了许信的目标，才更为光火。年轻时候，他常常滋生怒气，因为任何一件小事。
　　于是他甚至刻意向许信示好，借以挑起战争。

　　但在许信几次三番轻巧地躲过怀璧之罪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堵在KTV门口。

　　透过小方窗，他看见a竟也逐渐融入团体。
　　校花还是会嫌弃a，但a学会通过嘲弄自己，加上许信给的纸巾，掩盖了卫生陋习，连王哥也最多嘲笑几句。
　　麦克风却能被传到a手上，再顺利往下传。

　　“你不喜欢我？”顾何朗直接道。

　　通常，他见过最多的是欲言又止的羞涩，是通红的耳尖，是反复将发丝抚到耳后的局促。
　　当然，因为他穷而嘲笑的女生，也见过不少。

　　他想知道她是哪一类。
　　但许信超出预料地问道，“我没有和你深入接触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啊？”

　　顾何朗愣住了。
　　他曾经也无数次想问那些表白的女生。
　　到底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帮a，我朋友说你和他实际上不熟。最多算同班同学，你来，是为了帮人要我电话。”

　　许信鼻子一皱，“帮人不需要理由。更不用说，我觉得你们排挤他的原因就很无趣。所以我说服我朋友不要喜欢你了。好吧，她也因为这个，和我绝交了。”

　　背后，是同学们高考后放纵的吼声，与跑调的潮歌。
　　顾何朗错身斜对小窗，看着靠在门边的许信，笑了，“你和她绝交了，这就是为什么。”

　　那时候，学生们的潜规则之所以叫潜规则，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套东西究竟长什么样。
　　他当时只是隐隐摸到了边缘，所有人都如同身处大雾之中，感觉到深处盘踞着一头凶恶的巨兽。

　　【遵守规则，不然会死无全尸】
　　他们心中生出这句话。

　　但许信只是悲哀，她不像大人，熟悉游戏规则，自甘成为绞肉机、规则的维护者。
　　又或是尚在叛逆期的孩子，固执地守在悬崖边、坐在麦田里，对一个个朝着死亡奔去的孩子大声说：快回来！

　　顾何朗深切地记得她脸上无奈的悲哀。
　　于是跟着转身奔走的她，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没好处，我不相信你没做过这种事。”

　　KTV卫生间的洗手池是在外面的。
　　左边是男厕所，右边是女厕所。
　　两边割据一方，中间就是一排长长的洗手池。

　　她摘下手串，拧开水龙头洗手，一边回答他。
　　“我是人，当然做过错事，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即使无法重来，也不能放弃弥补。”

　　顾何朗站在许信身后，看着她抬起头，与镜子里的他相视。

　　“你打碎了镜子，为了不被大人骂，于是将整个屋子全烧了，不好笑吗？”许信看着他，歪头道。
　　“帮忙不需要问原因，我只是暑假在家闲得无聊。”

　　“虽然我现在觉得，你们才是闲得无聊的人。”许信撇撇嘴，“你每天过来，当太上皇，很好玩吗？”

　　他当时想回嘴。
　　自己没有参与、自己不是帮凶。

　　但他心里清楚。
　　自己真的没有参与吗？
　　自己真的不是凶手吗？

　　他低头垂眸，眼前闪过孤儿院在狂风中燃起大火，自己与安有为手拉手向外奔逃不敢回头。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合时宜的怒火、与内心字字质问自己的声音，燃尽大脑。

　　他只是想过得更好。
　　才能对得起所有人。

　　许信拿起手串往外走。
　　顾何朗伸手便去拉，却不小心拉到了手串的皮筋。

　　“啪！”
　　手串珠子撒了一地，滚落的塑料黑珠子上印着梵文，像极了虚假信仰被打印成钞票。
　　都是自己在骗自己。

　　在许信去找阿姨打扫的间隙。
　　顾何朗偷偷从水池边偷走了一颗珠子。

　　“你回忆里，顾何朗又帅又善良，还高冷难接触。结果他记忆里，你才是高冷的那个？”温杭八卦问道。
　　“是啊。”许信点点头，在晨光中伸了个懒腰，淡淡道，“回忆，真的是最不靠谱的东西了呢。”

　　思及此，她不由问，“不会昨晚的吻也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