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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出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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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春坊由曲九酿创立到如今已经有几十年了,所藏各色美酒也有几万坛,但大多数都集中放置在京郊的酒庄里。
老春坊京郊的酒庄在一片竹林的深处,方便酿酒的师傅们就地取材酿制竹叶青。
酒庄的东南角有一处赏景和凉亭,名曰映心亭,凉亭里对坐着两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紫衣潋滟。
“曲小师傅好兴致,怎么今日把我约到酒庄了?”,沈令禧懒洋洋的靠在竹椅上轻笑道。
曲淮源并没有回答,而是挽起衣袖,从石桌下拿上来一坛酒,他素手揭开封坛的松脂蜡,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味伴随着芬芳的酒香在空气中一点一点的飘出,那香味沁人心脾,经久不散。
曲淮源将酒倒在一只白玉酒杯里,递给沈令禧。
“来,尝一杯。”
沈令禧好饮酒,且天生千杯不醉,前些年,他在大英四处行商,喝过的美酒不下千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一种酒,酒香如此醇厚,且久久不散。
他接过酒杯,凝视着杯中色清如水的美酒,沉默了片刻。
“这就是九酿春,对么?”
曲淮源含笑点了点头。
“没错,只可惜真正的九酿春酒龄不少于五年,等到第十年才堪堪能称作绝酿。”
“曲小师傅,恭喜了。”
沈令禧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这酒入口甘美醇和,回味无穷,可酒劲极烈,只怕曲小师傅自己喝不过三碗就要醉倒了,想到这里,沈令禧低低笑了两声。
九酿春不愧是沈逢春最爱的心头好,它的味道和手札里记载的分毫不差。
曲淮源又笑道:“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事,我和琼娘要成亲了。”
“那可真是好事成双,可惜我就要出征了,你们哪日成婚,不知我能否赶上去吃杯喜酒”,沈令禧自顾自的又倒了几杯酒。
他要出征了?那只能是去福建抗击倭寇,谁人都知倭寇穷凶极恶,福建水师几乎全军覆没,他去福建打仗,岂不是去送死?
“一定要去?”
曲淮源的嗓音有些干涩。
“对,我祖籍浙江,毗邻福建,对那里的习性和地形都算了解,此次抗倭还要在当地组织和招募部分新兵,我和福州节度使胡毅正好相熟,所以我去正合适。”
沈令禧的表情风轻云淡,曲淮源只好说道:“好,那你万事小心。”
沉默了半晌,沈令禧突然开口,“对了,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此去福建吉凶未定,若我有什么不测,你照顾好桑落,劝她不要为我守着,早点嫁了吧。”
沈令禧的瞳孔里写满了悲切和苍凉,这句话他说的很艰难,瞧,他居然也会开口劝她嫁给别人,他沈令禧的姑娘居然可能会嫁给别人,真是讽刺。
曲淮源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好,你放心去,万事我替你担着。”
“我妹妹是个好姑娘,你莫要辜负她,早点打完仗,回来娶她吧。”
……
之后,又过了几日,这几日上京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坊间的百姓都说朝廷要出兵福建了。
因为抗倭迫在眉睫,殿试只好暂且推迟了。
最近,沈大人的公务格外的繁忙,为了方便办公,就直接将住处搬到了兵部,连孟大人一个文官,也日日早出晚归。
而高小姐也开始组织弟子们不眠不休,查阅各样的典籍文献撰写《抗倭十篇》。
桑落作为学馆正式的助教,自然也要参与进来,她和宇哥儿这几日跑遍了上京城的大小书局,查找有关福建的各样资料。
宇哥儿还从高相那里偷了文渊阁的令牌,他趁机从文渊阁大学士那里,借阅了很多珍贵的资料和数据。
桑落和高小姐的弟子弗湘,共同负责编写《抗倭十篇》的第九篇《饮食与医药篇》,她俩邀请了各大医馆的名医共同撰写此篇,由于能在第九篇的结尾添写署名,再加上还有丰厚的赏金拿,所以医师们很乐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撰写期间,尽管高小姐怀着身孕,她还是四处奔波,拜访了上京城好几位祖籍南方,已经致仕的老将军,她向他们请教海战的注意事项,请求他们帮忙修正《抗倭十篇》有关军事的内容。
起初,几位老将军并不愿意见一个年轻的女子,但当她将《抗倭十篇》送进去的时候,他们却都很诧异。
这样一个薄薄的册子共有上万字,却涉及了福建的气候,地形,人文,饮食,药理,物价,还有海战相关的船只,战术,兵源等信息,最后还分析了倭寇的体型样貌等特点共十个方面,并且语言都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内容简明扼要一句废话都没有,不仅适合领兵的将领看,也适合普通的士兵看。
几位将军虽然直到最后都没有面见高小姐,却都将自己的意见和作战经验写了下来,他们希望这本小册子能大量的印刷,最好能让每个百夫长人手一本。
最后,这本迫在眉睫的《抗倭十篇》终于完成了,它耗时七天,由上百位各行各业的人才和青山学馆众人共同编写,它凝聚了众人的心血与拳拳的爱国之心。
《抗倭十篇》完成后,高小姐直接将它呈递给了安王,安王对其大为赞赏,认为其能很好的提高单兵作战素质,于是,连夜组织了上百位雕书匠人,一夜之内将其内容刻成雕版,批量印刷。
安王的组织能力很强,仅仅一日的功夫,《抗倭十篇》就在准备去福建的将士之间广为流传,让他们对这场海战提前有了准备,连圣上都对此事有所耳闻,派人嘉奖了编写《抗倭十篇》的上百位作者和青山学馆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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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内,新生命的诞生冲淡了乐诗离世的悲凉,随着会试张榜,太夫人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给她两个孙女物色适龄的青年才俊。
最近,礼部王大人家的四公子春闱上榜高中贡士,他迅速进入了太夫人的视野,于是孟夫人隔天就去拜访了王夫人。
孟家大小姐曾经被圣上嘉奖过,这王夫人是知道的,并且王家和孟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王夫人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
上京风气开放,遂,两位夫人就安排孩子们两天后在碧檀寺烧香,让他们相看一番。
两天后,桑落,乐华还有月枢姐弟三人坐着马车来到了碧檀寺。
今日天气好,来碧檀寺上香的人很多,三人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里,乐华在大殿门口求了一只签,月枢凑在她身旁,看解签的和尚能编什么瞎话出来。
桑落可不愿意见什么王公子,于是就带着帷帽跪坐在佛像前,慢悠悠地焚香祷告。
忽而,桑落的腰后深处一只大手,裹着她的腰肢一揽,就将她拖入怀中。
桑落刚想挣扎,耳畔就响起一个清润温柔的声音,“王家四公子的马车在半路抛锚了,今日恐怕是要爽约了。”
他的怀中兰香四溢,桑落有些心虚。
她没告诉他自己今日相亲的事情,他做事一向百无禁忌,桑落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好掀开帷帽露出一只眼睛小声说道:“夷白哥哥,这里人多闷得慌,咱们出去说话吧。”
沈令禧知道小娘子心中想的是什么,遂放开她的腰揶揄道:“那就走吧。”
桑落见他似乎没生气,心中安定了下来。
她朝絮儿比了个手势,让絮儿去和乐华交待一声,随后迈着小步迤迤然跟在他身后。
碧檀寺里种着很多楠木和梧桐,春夏之交绿树成荫,人站在树底下乘凉,都能生出些禅意。
桑落和沈令禧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处乘凉。
“大人这些日子不是很忙吗?怎么今日会来碧檀寺?”,桑落拽着他的衣袖笑盈盈的问道。
“来见你的,不然呢?”
修长的手指掀开她的帷帽,沈令禧低头眉目含笑的看着她,他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眉宇间荡漾着熠熠清华。
桑落有些飘飘然,她的面颊生出淡淡的红晕。
“那大人今日有空吗,碧檀寺里有一颗雌雄同体的银杏树,大家都在那里挂姻缘符,咱们一块儿去吧。”
“好,那就走吧”,沈令禧漫不经心的说道。
桑落的心头轻盈又满足,她偷偷用白嫩的小手牵住了他修长的大手,她的脸有些热,可她就是想和他亲昵一些。
沈令禧微微一怔,随后心头尽是温软。
他与她十指相扣,他将她的手紧紧地纳入他的掌中,不留一丝缝隙。
碧檀寺正殿的南边有一颗历经百年的银杏树,树干笔直,参天而立,相传它是月老路过宝地亲手移植,所以求姻缘特别灵验。
银杏树上挂了很多红色的绸带和一张张精致的红色姻缘符。
沈令禧牵着桑落排队领了一张姻缘符,他攥着她的手,在符纸上写下了两人的名字。
桑落却不太满足,她担心这张符纸不太起眼,月老行色匆匆留意不到,于是,在符纸的背后又大大的加了一句她的心中所求。
就这样,一张小小的红色姻缘符牢牢地绑在了树枝的最高处,一阵微风吹来它随风摇曳,沈令禧和孟桑落的名字并肩而立,它寄托着一对有情人朴素而真诚的心愿。
与君死生契阔,缔结白首之约。
碧檀寺的寺门前,桑落将帷帽的帘子放下。
沈令禧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桑落妹妹,今日还有什么心愿?”
她有什么心愿呢?她的心愿多着呢,她要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要她心仪的郎君宠她爱她,一辈子对她好。
一想到这些,桑落心头半是甜蜜,半是疑惑。
“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夷白哥哥今日对我这般好?”
沈令禧沉默了半晌,却并没有回答。
他道:“既然想不出,那就回府待一会儿吧。”
桑落眉头微蹙,安静的跟在他身后,看来真的有事要发生。
沈府的马车渐行渐远,一个锦衣少女却含泪站在了碧檀寺的门前。
几日前,户部尚书赵康年亲自在朝堂上荐言,推荐兵部员外郎沈令禧南征倭寇。
所以,赵若思今日来碧檀寺,是为了给沈将军求平安符的,没想到却看见了令人心碎的一幕。
银杏树下,沈将军攥着那村姑的手一笔一划的符纸上添上他们的名字,他的的神色是那样的温柔,他甚至好几次,悄无声息地去吻她的耳垂。
那样生动的沈将军,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或许,他真的对那村姑动心了吧。
赵若思用指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看来天下男子都会被美色俘获,沈将军的眼光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