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前世》眉笑石

2、离别

　　京城东兴大街莲花胡同有一座占地广大布局精美的宅院——秦府。此时秦府的门前正支起六口大锅，井然有序的对着长龙般的队伍进行历年的旧例——舍粥赠衣。今年不仅如此，更由于秦老爷近日喜得贵子，且正值小儿满月，又每人多发五文钱，以示广结善缘之意。

　　将近傍晚时分，领粥的人群将散，秦府的总管正准备进去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忽然听到马蹄的声音，寻声望去，不由喜出望外，大步的跑上前去，边跑边喊：“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快去禀告老爷！”

　　神俊的白马上正是茶棚中的一男一女，只是男子身前还靠着一名披着黑色锦袍的少年，此时正用冷冷的眼看着眼前由于他们的出现所引起的纷乱场面。

　　阿枫，也就是秦府的大小姐秦枫轻盈的跳下马来，欢笑着跑到老总管的面前，“文伯伯——我回来啦！”

　　“小姐，你总算回家来啦！老爷和夫人天天都盼着你哪！”文总管笑得合不拢嘴，在小公子出生以前，小姐可是秦府唯一的掌珠呀！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后来由于生病被她师父领走，但也隔不断这段殷殷的护犊之情呀！

　　“我想死你们了，又没办法回来，正好师兄上山带信说我娘又给我添了一个弟弟，我才能提前回家来了。”秦枫拉着文总管的手说个不停。

　　被喜悦冲昏头的文总管听到“师兄”二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松开小姐的手来到男子面前倒身下拜：“九王爷在上，受小人一拜！”

　　马上的人正是当今的九王爷，皇上的亲弟弟梁王朱无拘，只见他单手做了个抬起的姿势，口中轻吐二字，“免了！”

　　文总管只觉一股绵力阻他下跪，也便直起身来，垂手而立：“王爷快请进府喝杯热茶驱驱寒气吧，敝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边说边示意家丁打开正门恭迎。

　　梁王跳下马来，却把黑衣少年留在了马上，文总管连忙接过马缰，心中正纳闷马上少年的身份来历，然而并不敢多问，疑惑间却见小姐走了过来。

　　“文伯伯，这位哥哥身体不好呢，你要给他安排一间清净点的客房，让他好好修养哦！”秦枫一边担忧的看着马上的少年一边对文总管嘱咐到。

　　“是，小姐，我马上吩咐人来安排！”文总管牵着马缰颔首应道。

　　秦老爷秦双今年已经四十开外了，他一身青色锦袍，并不华丽，然而慈眉善目清奇儒雅的外表仿若三十出头的书生，并没有一丝市侩商人的铜臭气，此时闻听久别多日的宝贝女儿归家，眼角眉梢不禁漾满了笑意。

　　朱无拘牵着秦枫的手轻车熟路的走进后宅的花厅，相较于久不回家的秦枫，常来秦府走动的他反倒象了秦府的半个主人。

　　一进花厅的门槛，秦枫就脱了大师兄的手，如乳燕般投向秦老爷的怀抱，“爹——爹爹，你想死我了！”

　　秦老爷搂住女儿娇小的身子，高兴地说不出话来，细细捧着女儿脸蛋看了半日才说：“哦，枫儿又长大了，有没有给你师父添麻烦啊？”

　　秦枫撇着小嘴，“我这么乖，怎么会给师父添麻烦嘛！爹爹真是不了解女儿！”

　　秦老爷点点女儿俏皮的小鼻尖，“你呀——”无奈的一笑，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只要对着女儿生气勃勃的娇颜就已经满心的安慰了，哪里还说的出略重一点的话？怀中抱着女儿，冲着朱无拘倾身施礼，“梁王爷，这次麻烦你了。”

　　“老伯别说见外的话了，我们之间这些虚礼能免则免吧！对了，师父他老人家说这次小师妹可以在家中过完年再回山上去，如此也好让老伯一家团圆团圆！”身份衿贵的梁王在这位善名远播的秦双秦老爷面前也是敬重有加。

　　秦双欣喜异常，自从枫儿五岁上得了一场怪病，被她的师父领走之后，每年也不过有一次归家的机会，今年如果不是家里出了喜事，又恰好有梁王回山去见他师父，他们一家人恐怕还要等上半载之期呢。

　　“爹爹，我要进去看弟弟和娘了。大师兄，你和爹爹在这里聊天吧，我先进去了！”说着便挣下了地，一阵风似的朝后堂跑去。

　　客房内的少年正打量着陌生的一切，精致的锦缎被褥，雕花的床，没有俗气的奢华，处处透着雅洁。

　　仆人们送来了热水给他沐浴用，甚至体贴的送来一整套内外衣物，接着那位文总管笑容满面的跟进来：“小公子还需要什么，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我好让他们准备。”

　　“我——没什么需要的了，——谢谢你。”是该说谢谢的吧？少年迟疑的说出口，跟往日毫不相干的生活，他还真有些适应不良呢。这样的慈善人家，连下人都不似那些普通权势富贵人家的势利，处处透着友善和有礼，可见主人家的家风如何了。

　　文总管点点头：“那就请公子先沐浴更衣吧，我家小姐说一会还要过来看您呢！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就吩咐门口的阿金好了。”见少年点头，文总管告退出去。

　　坐在浴桶里，热水激得身上的伤口痛如刀割，疼得他不自禁的打个寒战，微蹙起眉头。低垂下眼，身躯上遍布的伤痕有新有旧，是岁月在身上镌刻的不可磨灭的印记，又好像在告诫他，有些——是不可忘记的。

　　“哒～哒～”门上传来轻响。

　　“谁？”他刚刚穿好长裤，上身的伤口疼的钻心，需要上药，从一堆换下的衣物中找到唯一的一盒金创药正要涂抹上，就听到了门响。顺手把上衣披上，他坐在椅子上冷着眼看着门口。

　　“是我！小哥哥！”秦枫一身绯色的棉衣，衬的脸儿更加粉雕玉琢般可爱。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可是一贯的寡言少语却拙于言辞。

　　秦枫径直走到他的眼前，小鼻子皱了皱：“咦？有药的味道？”她在草药堆里浸了几年，对药的味道特别敏感。灵眸一扫，看到了桌上的盒子，她径自拿起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是金创药吗？小哥哥，你哪里受伤了吗？”继而一想，他能受那么重的内伤，保不准还有外伤在身。想着就把药揣在了自己的怀里，接着又拿出另外的一个碧玉的盒子，递到少年的面前：“呐，这是师父给我配的外伤药，很灵的，只要一抹伤口就会不疼了，送给你用吧！你的这盒药效果不好，我会让文伯伯叫人重新做过再拿给你的。”

　　看着女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少年的脸上首次露出笑容。“谢谢。——你叫什么名字？”他一路上只听到那个男人叫她枫儿，可是却不知道她的本名叫什么，这个给他温暖的小人儿啊，他想把她的名字刻在心头。

　　“我叫秦枫，你叫什么名字呢，小哥哥？”秦枫好奇的问，一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她几次想问他都被他拒人千里的态度给吓了回来，这会看他柔了脸色，她的好奇心立刻想要得到满足。

　　“我叫梅尧。”他看着秦枫亮晶晶的眼睛告诉她，“这个名字我只让你知道，你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为什么不可以让别人知道呢？”秦枫奇怪。

　　“因为——只有这个名字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把它给你！你就告诉别人我叫阿天就行了，知道吗？”看秦枫迟疑的点点头，梅尧冲她赞许的点点头。

　　“那你快点上药吧！师兄说你的内伤很重，你要好好调息，不然留下病根就糟糕了，呐，这是九还丹，你吃上一颗，剩下的就留给你以后用吧。”秦枫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我只有这一瓶，你要收好，不要让我师兄知道啦。”

　　梅尧点点头，接了过来。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抗议，这回他伤的真是很重啊！如果不是遇到了秦枫，他恐怕早已做了地底的幽魂。

　　秦枫看他收好九还丹，高兴的笑开了小嘴。“这几天我会让文伯伯他们给你把饭菜送到屋里来吃，你可要快点把伤养好啊！”

　　梅尧点头，这张不知世间险恶的纯美笑脸是他遇到的唯一的温暖，即使以后的日子将永不会再见到，他也会让它好好珍藏在心底，永不褪色。

　　三天后，秦枫一如往常的踏进梅尧的房间，却没看到梅尧的人影，桌上压着一张纸，只留下一句话：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