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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烈火烹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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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曦,石寒年就等在了石夫人卧房门口的小花厅里,面无表情地擦拭着霜降。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渐渐变大,距离越来越近。
花木扶疏间,温文如水的女人一面走过来,一面整理衣袖的折痕。抬眸一眼,瞧见石寒年,便笑着走得更快。
石寒年在她走过来一丈处横剑相向,霜降三尺雪锋泛着阵阵寒光,冷得砭骨。
“母亲一夜未归,是去了哪里?”
石夫人愣神一瞬,察觉到石寒年身上未落的晨露寒气,苦涩道:“你都知道了。”
石夫人一贯挺直的脊背似乎有点塌了,像如释重负的旅人。
石寒年面色沉冷,在小天灵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将这样的一面展示给石夫人:“是。”
他将筹思了一晚上的结果告诉她,如同在宣判死刑。
“母亲这些年为石家堡劳心劳力功不可没,但所犯下的罪孽,也不容宽恕。儿子长大了,母亲也老了。您永远是我的母亲,我会敬您孝您,以谢生养之恩。但也还请母亲卸下堡主之职,颐养天年吧。”
石夫人都身体摇摇欲坠,脸上血色尽失:“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石寒年;“这件事是家丑,儿子自然不会外扬。”
石夫人松了一口气,就听见石寒年问:“您这样做,对得起父亲吗?”
石夫人红了眼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年年,不管你相不相信,娘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爹。只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如此。”
石寒年招呼侍女,“夫人累了,带她下去休息。好好静养,如非必要就不要走出这院子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侍女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看着夫人人的脸色确实不好,问道:“您还好吗?”
石夫人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像一节枯死的木头。
小侍女劝慰道:“您好好和少爷说就是了。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少爷面冷,但打心眼里是孝敬您的。”
她合眼,就有一滴泪,滚了下来。
人间的夏季,竟也能刮出这样萧瑟的风呀。
石寒年和严茴淓所约定的订婚之日一拖再拖,大约是知道今日不能再搪塞过去。石寒年就唤了严茴淓来商讨这件事。
说是商讨更像石寒年单方面用眼神冻死严茴淓,而严茴淓一直使用复苏技能,一边加血一边释放躲避技能。
在她的迂回战术中,石寒年最后恼了。
“严小姐!你当初是怎样答应我的?”
严茴淓在石家堡养得更好了,如果原来还是一朵含羞待放的花苞,那么现在这朵惹人垂涎名花,便开出了倾城的姿态。
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
武林第一美人,当是实至名归了。
石寒年听到这样一番评价,让小天灵直接强制掉线。
小天灵:石寒年也太恨嫁了些。
最后的最后,严茴淓答应自己从严家努力。
扒在“门”上的小天灵:真是曲线救国呀。
看来好事将近了。
自从石寒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变相软禁了石夫人,然后对魔教分舵进行了一轮不彻底的扫荡。这半年就没个消停。
外界对石寒年的评价逐渐两极分化,一边说石寒年干得好,杀尽魔教,扬我正道威名!另一边说,石寒年这是疯了。为报父仇太过偏激。
小天灵却知道,这个人不仅没疯而且活得越来越明白了。
除了这个,石寒年还越来越奇怪。
他在辗转于魔教各大分舵途中,悠闲地带着小天灵游山玩水。
小天灵:“你离那么远还怎么讨媳妇?”
小天灵替他着急。
石寒年毫不在意:“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小天灵希望他看的开,但也不希望他看的这样开。
支支吾吾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命了?”
“不久。”石寒年擦剑的动作一顿,翻了个面继续擦。云淡风轻地讲:“你知道吗?我娘以前让街头的算命先生给我算过一卦。”
小天灵知道这是石寒年要给它讲故事了,来了兴致。
“卦象上说,我命里无子。”
小天灵不由得想歪了。没有孩子……
石寒年气笑了,“脑子里别瞎想。”
小天灵还是劝慰道:“这也不是大病。找个靠谱点的大夫还是可以治好的。就算明面上不好说,也不能讳疾忌医呀。”
石寒年:住脑吧,小祖宗!
小天灵见石寒年恼了,便移开话题:“这一趟又去哪儿?”
石寒年收剑入鞘,“带你看看当世最繁华的地方,长安。”
小天灵亮了眼睛。
入眼,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当真不负千古繁华一都之盛名。
小天灵知道石寒年会带它去找乐子,但没想到石寒年这一趟居然是奔着长安最大的赌坊来的。
小天灵一边劝他,赌钱要不得。一边兴致更加高昂。
黄泉路上无常锁魂的闲暇之时,也是这样与鬼魂掷骰子,推牌九的。来的鬼魂既然敢与无常对赌,自然也有几分真本事,出老千换牌不在话下。小天灵连带着也学了不少门道。
哪有什么逢赌必赢,端的是看谁的手快罢了。
察觉到小天灵的跃跃欲试,石寒年的心情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朝大猛招招手,附耳吩咐了几句。
然后独自上了一边的赌桌。
小天灵:“你让他去干嘛了?”
石寒年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大致也知道其中规则了,就是比大小,淡淡回道:“让他去调派人手。”
小天灵:对喔。他们是来踢馆的。
不过在踢馆之前他们可以好好玩一玩。
石寒年上桌玩了三把,就输了个底儿掉。小天灵不干了,这个败家玩意儿!再这样下去没等大猛拿钱来,他们就先输了胳膊腿。
想想,少盟主在赌馆里输了胳膊腿。石寒年就可以不用见人了。
完全忘记了他们是来踢馆的。
小天灵大手一挥:你不要动,让我来!
石寒年一挑眉:你来?
小天灵:嗯。你把识海放空,不要想任何事。把身体交给我试试。
石寒年:交给你,试试?
自己的身体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给轻易交给别人操控?
即便在存在双修道侣的真修界也没人能这样坦然的把身体完全交给道侣控制。
小天灵:对,我试试。
石寒年:好。
但这两个人,一个敢提,一个敢应。
就这样石寒年闭上了冷漠到像是落满了茫茫大雪的眼,再睁眼的时候就只剩下清亮与灵动,像是初生的稚子。
小天灵爬上了赌桌,借着石寒年的身体享受视听盛宴。剩下的时间小天灵大杀四方,它像是所学终有所用一般,把那些巧技越用越熟稔。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赌徒们纷纷跟着小天灵压。
摇骰子的庄家冷汗直流,立马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幕后。
“看看,石公子能否连胜!”
揭开盖子。
“大!大!是大!三十七场连胜!”
在叫嚷声震得人热血沸腾,小天灵看着越来越多的钱,也越来越来劲儿。想着:它若是入了人间完全可以不靠着石寒年养活,完全可以靠着赌博发家致富。
石寒年在识海里轻笑了一声。
小天灵:笑什么?我要是入世肯定比你有钱。人族常说,苟富贵勿相忘,我呢,不会忘记你的。到时候咱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小天灵跟着气氛疯狂,心脏狂跳。很快有些负荷不了这种高强度的精神消耗了。
石寒年:别赌了。有人来收拾咱们了。
小天灵:那怎么办?
石寒年:人都埋伏好了。交给我。
小天灵: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石寒年:让你在多高兴一会儿。
小天灵:……我睡一会儿。完事了叫我。
它确实好困,操作石寒年的身体对它来说还是太勉强了。虽然石寒年完全没有抗拒,但它还是好累。
果然是它太虚了。
睡着之前小天灵隐隐约约听见石寒年柔声说:睡吧。
它从来没有在石寒年身上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温柔到像是它做的梦。
可是小天灵从来都不做梦。
所以这不是梦。
但它实在太困了,嘟哝了一声“跪安”就彻底睡过去了。
小天灵醒来之后看到富丽堂皇的长安第一赌坊变成垃圾场。无论是烂桌,烂椅,还是烂掉的人。都让人再不能想见它从前的辉煌。
原来,世事变迁,也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
看来,冥府奈何桥之所以屹立忘川那样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人想要推到它。
石寒年察觉到小天灵在看,便撇过身,向门外走去。大猛亦步亦趋地禀报伤亡和战绩。石寒年提着霜降,面上没什么表情。
找了路边一方合适的台阶,就坐下来,开始擦拭霜降上的血痕。
小天灵看着石寒年,第一次感受到忧虑。
石寒年虽是剑客,他的剑却鲜少沾血。虽然,就算不曾沾血也可拭剑,但石寒年却不是个惜疼剑的剑客。即便这剑是他师傅给他的,赠他风华初成的礼物。
他惜疼的是剑道。而不是剑。
他此生不会被剑左右,也不会成为杀戮的工具。
可不得不承认,霜降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已经到了不得不擦拭的地步。
不管是这把绝世的名剑,还是这个绝世的剑客,他们都不太好。
而这仅仅是雪上加霜的开始。
半个月后,石寒年等来了魔教的反击。江湖上流传着石寒年乃魔教教主与石夫人私通之子的传言。而且愈演愈烈。
终于,这颗埋在心底的毒瘤还是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