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周暮筠

1、第1章

　　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我的喜欢应该结束了。
　　钟祈望从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他抬眼看向窗外，原来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又一个春天。

　　2019年，那个春天。
　　钟祈望因为父母工作上的调动来到了这边的学校。
　　原本性格孤僻的他即使转学了也没能如愿以偿的交到朋友，恰好他的同桌是江瑟，一个爱说说笑笑的女孩。

　　面对他的疏远，江瑟从来不当一回事。
　　“同桌，你要不要吃糖呀？”江瑟凑了过来，将手心摊开，里面赫然躺着两个大白兔奶糖。

　　见钟祈望还是不理自己，江瑟就强硬的把糖塞进了他的手里，转身走了。
　　喜欢就这样简单，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或许是那天江瑟给的糖太甜了。

　　从那天开始，钟祈望开始写日记。
　　日记的第一页是江瑟给的糖真甜。

　　他从来不是一个行事张扬的人，这份心思只有自己才能知晓。
　　钟祈望的喜欢是默默的，以至于别人根本不能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喜欢。

　　这天是江瑟的值日，等到收拾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着外边漆黑的夜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

　　正准备回家，可当目光触及到楼梯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
　　因为那个地方是没有光的，江瑟有些夜盲，根本看不见，这时候楼下照来了一束微弱的的光亮。

　　钟祈望站在一楼大厅用手电筒照着江瑟走下来的路，他隐匿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江瑟心下有些意动，她突然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快步走下楼梯，生怕慢一步那个人就会离开，可是江瑟还是慢了一步，等她到了一楼大厅，早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其实钟祈望没走，他就在拐弯的暗处。
　　少年微微仰头，后脑勺贴在墙上，眼皮耷拉下来，鸦睫遮掩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回到家里，钟祈望打开日记本，写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篇和江瑟有关的日记。
　　在日记中，钟祈望写道：“就让我做在她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微弱的引路光亮。”

　　江瑟依旧没有放弃寻找那天帮她的人，在她费尽心思打听了一圈之后，她知道了原来那天隔壁班的方嘉言走的也很晚。

　　当时他们已经算得上是好朋友，所以江瑟也是跑来询问钟祈望，她觉得男生更懂男生。
　　江瑟笑得眉眼弯弯，“子源，告诉我呗，到底怎么追一个男生啊？”

　　看着眼前害羞的少女，钟祈望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是你，不用你做什么，我就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你啊。”

　　可是自己现在只是她的朋友而已，有什么理由说这些话。
　　他只能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帮助。

　　“我觉得，你或许应该多关心他一点，没有人会拒绝这种关心吧，这种春风化雨一般的关心，迟早会打动他。”钟祈望说完之后沉默了很久。

　　从那次开始，江瑟开始有意无意故意接触方嘉言。
　　方嘉言是一个热爱体育运动的人，自然就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恰逢比赛自然要参加。
　　不知道江瑟从哪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比赛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站在那等着了。

　　树影婆娑，光也随之泻下一地斑驳，方嘉言再次见她就是这样美好的模样。
　　得知她是给自己来加油的，方嘉言这场比赛打的格外起劲。
　　当他们队马上就胜利在望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另一个学校队伍里的成员故意把他撞倒了，他用手去撑地，还是不可避免的摔破了。
　　想到江瑟在观看，方嘉言一咬牙就站起来继续发起猛烈的攻势。
　　比完赛，没有任何意外，是他们队伍获胜了。

　　此时其他学校的那个队伍刚要走就被江瑟拦下了，他们的队长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少女。

　　“道歉。”
　　“什么？”
　　“为刚才故意把方嘉言撞倒的事情道歉。”

　　对方也知道自己是故意的，索性也不扭扭捏捏的狡辩，直接承认了错误。

　　现在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的，方嘉言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他关注江瑟很久了，说起来，两个人也算是有缘了。

　　江瑟是那种长相不算惊艳的女孩，顶多算是清秀，可是身上的傲气让她出彩了许多。
　　在学校举办的合唱比赛中，当时选的他们两个人当主持人。
　　或许是紧张，到了他该说词的地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江瑟自然的接上了，当时方嘉言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女生，只是那一眼，就让他再也忘不了。
　　6
　　主持完，江瑟准备收拾一下回到自己的班级了，却没想到方嘉言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有事吗？”江瑟索性也停下了动作，站直身体看着方嘉言。
　　少年耳尖泛红，显然是有些害羞，“能不能问一下你的班级和名字？”

　　“班级就不用了，你不用来找我，”江瑟不打算因为他而耽误时间，“我叫江瑟。”
　　方嘉言在口中呢喃几句，刚要问怎么写，却发现江瑟早已经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江瑟在隔壁班级。
　　知道了她的名字之后，方嘉言想起了李商隐的诗《锦瑟》。

　　这次，方嘉言想要给江瑟挑明自己对她的感觉了，因为他是一个喜欢就去争取的男生，即使失败也没有遗憾了。

　　随后，江瑟拉着方嘉言走到一边，拧开了给方嘉言买的水，没有让方嘉言喝，而是将水倒在了伤口上。
　　方嘉言看着眼前温柔的江瑟，暗暗计划着告白。

　　江瑟已经和方嘉言接触一段时间了，可还是觉得进展太慢。
　　江瑟给自己的小姐妹吐槽着，“哎，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我看，隔壁班的那个方嘉言对你多半也有意思。”打趣了江瑟几句，看她害羞自然就不再说了。

　　江瑟的姐妹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瑟，“不对啊，瑟瑟，你不是这种主动的人啊。”
　　回想了一下方嘉言，“虽然方嘉言确实很有魅力，但是你也不至于主动去追他，反正你的追求者也不少。”

　　“这个，”江瑟笑了笑，可是就不继续往下说，“我不告诉你。”
　　她的好姐妹拉住了江瑟胳膊摇晃了几下，“好瑟瑟，告诉我呗，看我这么好奇就给我说说。”

　　受不了好姐妹的相求，江瑟就说了，“就是因为你也知道我夜盲，方嘉言可能看出来了，那天给我照亮了下楼的路。”

　　“瑟瑟，”江瑟的好姐妹想了想，“你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方嘉言，而不是其他的人呢？”
　　江瑟也迟疑了一下，“这不能吧，那天不是就他一个人走得晚吗？”

　　“瑟瑟，你难道不知道还有一个人走的也晚吗？”
　　“谁啊，我认识吗？”
　　“你很熟悉，就是钟祈望。”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江瑟短路了一会，这信息足以让江瑟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她真的认错了人……
　　想了一遍又一遍，江瑟还是决定去问清楚。

　　怀着忐忑的心，江瑟找到了钟祈望，担心他看出端倪，江瑟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
　　“我听说，我干值日那天晚上你也走得很晚。”她盯着钟祈望，一点也不敢放松。

　　钟祈望写字的手一顿，字也写错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江瑟要问这个，钟祈望内心紧张，但是不想让江瑟看出来。

　　他稳了稳心神，看起来和往常一般无二，“什么，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就是想问点事情。”
　　“那只能让你失望了，那天给你照亮楼梯的人不是我。”

　　江瑟说不上来心里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松了一口气多一点。
　　她转身就看见窗外的桃树开花了，一时之间有些看痴了。

　　刚松了一口气的钟祈望就看见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看着江瑟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上的桃花瓣，他伸手拿了下来。

　　江瑟这时候似有所感，转身回望。
　　窗外的桃花盛开的很美，却不及她笑靥半分。

　　“头发落上花瓣了，”钟祈望将指尖拈起的花瓣给江瑟看，“我帮你拿下来了。”
　　“谢了同桌，我去找方嘉言了。”江瑟笑笑，一步步越走越远。

　　钟祈望回家后，想了很久还是拿出了日记本。
　　提笔思索许久，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躺在床上，仔细回想着白天的事情，想起当时江瑟的笑靥，仿佛出现在眼前。
　　钟祈望知道方嘉言也喜欢江瑟，他肯定会对江瑟好。
　　可是，他真的好想陪在江瑟的身边。

　　后来，他以朋友的身份也不能陪在江瑟的身边了，因为她和方嘉言在一起了。
　　这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早晨，钟祈望看着江瑟笑着向自己走来，他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的身影。

　　接下来的话，让他不想相信。
　　因为江瑟给他说：“钟祈望，我和方嘉言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他们两个，江瑟和方嘉言，就这样突然的，在一起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钟祈望愣了一会。许久他回过神来，他勾起一抹从容的微笑，内心仿佛在滴血，“恭喜你啊，追了那么久终于追上方嘉言了。”

　　可是他没有立场说什么，他只是江瑟的朋友，除了祝福，钟祈望想不出别的话。
　　回到家后，钟祈望打开日记本，上面已经写了很多内容，紧接着，他翻开了新的一页，写下了最后一次的内容。

　　她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我的喜欢应该结束了。
　　即使江瑟没说，钟祈望也明白自己应该和江瑟保持些距离，对谁都好。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钟祈望不再写日记，因为没有了江瑟的日子，他的生活又变回了单调无趣的样子。

　　高考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了联系，只有钟祈望手上的笔记本还能证明少年当时的心思。

　　从那时起，钟祈望经历了很多个春天，他眼睁睁的看着窗外的桃花来来回回开了很多次，可是再也没有江瑟的影子。

　　七年后同学聚会，钟祈望去了。
　　时间改变了一切，他变得成熟稳重下来，可是他对江瑟的喜欢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同学们推杯换盏，到了兴头上也就聊起了当年的事情。

　　江瑟的好姐妹也在，就有些好奇的询问，“钟祈望，当年江瑟问你那天晚上照楼梯的那个事了吗？”
　　“问了。”钟祈望不喜欢喝酒，索性就喝的橙汁。

　　江瑟原本是不打算呆在这，想要先一步离开，就听见了这个事。
　　高中毕了业，江瑟才知道方嘉言根本不是那天晚上为她照路的少年。
　　虽然已经过去好多年，她也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她依旧惦记着当年的事。

　　“哎呦，老李，想当年你给我借手电筒就为了这个事啊。”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但同时却给所有人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钟祈望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对面的江瑟。与此同时，江瑟也看着他。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江瑟只觉得眼前已经变得模模糊糊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原来，真的是他。

　　可是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又能做什么呢？
　　应该后悔的吧，后悔当时没有追问，后悔那个晚上没有追上他的脚步，以至于一错就错了那么久。

　　当天晚上回去，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两个人都辗转难眠。
　　钟祈望坐起身来，拿起手机打开聊天页面，上次的记录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他在输入框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反反复复很多次，最终那些长篇大论被他总结成了一句话。

　　他说：“真想不错过你，可惜我是个胆小鬼。”
　　江瑟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罕见的沉默了，到最后也没能回复钟祈望。
　　好在钟祈望也没在意，却在心里暗暗想着去看黄河。

　　因为他记得有这样一句话：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
　　第二天，他开车去了黄河边。
　　由于河水的冲刷，岸边的沙土细软，踩在上面很舒服。

　　他将日记本从车里也拿了出来，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钟祈望将日记本放在地上，用干净的双手挖了一个小坑，随后把日记本埋了进去。
　　把一切过往统统埋藏，他松了一口气似的。

　　他记得语文老师说过，人这一生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钟祈望之前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可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是啊，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看了一眼黄河，蓦地笑了，随后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钟祈望居然觉得那句话在骗人。

　　因为他见了黄河也没能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