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雪遗事》武宁秋

1、第一章

　　我极力眺望，最远的地方，是离城的边界，那之外，是无穷无尽的凌瀚雪原，那是传说中的冰雪之国。

　　清晨的阳光透着柔和的光泽，孩子们唱着神圣的赞歌，纯真与美好便如此绚目而直接地绽放在脸上，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微笑从心底浮起来。

　　“皇后，瀚雪国的使臣献上礼物，王让您去看看。”

　　我闻声慢慢回头，“走吧。”

　　我出身在瀚雪边界的小镇，连接着离城的地方，承载着我童年时候的许多幸福与快乐，而十二岁以后的日子仿佛有一大段的空白，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竟然全部都不记得。二十岁那年，我嫁予水之国的王——浮离。

　　只是我觉得我的人生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与荒芜，不可追寻，也无法追寻。

　　我在离城的宫殿里呆了三年，三年来，我反复做着同样的梦——梦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偌大一片雪白，看不见尽头的雪白。

　　醒来后我总觉得，我是不属于这里的……我要离开——可是，我该到哪里去呢？我怏怏不乐，浮离总是费尽心思的想要讨好我，却总是难以换出我一个笑脸。

　　我知他对我很好，我也知他爱我。可是这爱来的太离奇，我自己都无法接受。

　　一路冥思着，我来到出云殿前，远远的，我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孑然立在出云殿前，他的头发竟然泛着微微的蓝色，令我感到无比熟悉，我缓步上前，他稍稍地回过头来，露出惊疑的表情。

　　他的瞳孔是很深很深的蓝色，让你几近要以为那就是黑……然而不是的，那是星空一般的色泽，很平和，和安详，带着透彻一切的淡淡与宁寂，一眼望去，就让人有了参禅悟道的念头。

　　但是——究竟在哪里见过呢？我为什么觉得这样的熟悉……

　　“绿暗。”浮离的嗓音悦耳动听，“快过来看看。”他向我招手，满面笑意。

　　我回报以一笑，伸手拂落肩头细碎的樱花，正是三四月的光景，离城四处都开满了樱花。浅红色的细小花瓣，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一个琉璃盒子被平整的放在案几上，我把头凑过去，竟赫然被那光泽所震撼！

　　流光异彩宛如天之极光，闪烁着七色光芒，如握拳般大小的水晶球放置在盒子的正中央，用一块微蓝的布垫着，我笑起来。
　　这一刻，是真心的，不带有丝毫的虚假与做作。

　　“你喜欢么？”他在我耳边低语，目光柔和地看着我。

　　“恩。”我点点头。

　　“那好……传令下去，今晚朝云殿宴请瀚雪国使臣——”他似乎很开心，“浮风，你先带使臣去落樱殿歇着。”

　　我直接地表达了我不想出席的愿望。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孤专门为你设置的么？”

　　“我知道。”我低下头，无所适从。

　　他忽然揽过我的肩，“孤总觉得你会离开我，向许多年以前一样离开我……绿暗——”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我一脸喜悦，“你知道我的过去？许多年以前？我十二岁以后，到底发生过什么？我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什么我会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这八年的时光……竟然是一片空白？”

　　他看着一脸热切的我，很沉郁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拂开他的手，我知他不会说的。早该知道。

　　落樱坡下，我见到了瀚雪国的使者。他面朝着一大片的樱花，神色中透着许多怅惘。

　　“真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凑过去，听见了他在喃喃自语，便随口道：“有什么不一样？”

　　他一惊，转身向我鞠了一个躬，“皇后。”我抬手示意他不必拘束，“都一样是樱花啊。”

　　“可凌瀚雪原边，是茫茫一片雪白的樱花啊……那是比雪还纯洁的颜色。”

　　“白，或者是红，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它们都一样是樱花，所不同的，恐怕只是我们赏花的心情吧。”

　　“皇后说的是。”他又鞠了一躬，“听您这样说，您也曾去过瀚雪国么？”

　　“没有。”我轻声否定，却听见心底不断有一个声音在说“有的，你去过的”，一遍一遍，让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去过。

　　“可是您看起来很像瀚雪的人，凌瀚雪原边，年年都有雪女进城侍王，只有最纯洁的雪女，才有资格成为瀚雪的王后。”

　　“真的么？”我笑了，笑我的无知，笑我的匮乏。“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去看看。”

　　“皇后说笑了，只要您想去，本国一定举国迎接。”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如此拘谨，叫我绿暗就好了。我总觉得，我们应该是一样的人。”

　　“一样？”

　　“恩……一样，生活在冰雪之国，有着微蓝发丝和深蓝瞳孔的人。”

　　“皇……绿暗会这样想，我真不知是应该喜悦还是应该恐惧。”

　　“我在梦里，就常常见到一大片的雪原，那种没有尽头的一片白。”

　　他忽然大惊失色，“您……您真的曾经做过这样的梦么？”

　　“不是曾经，是天天做。三年来，无日无夜，不是如此。”

　　他的神色似喜似悲，“这也算是吉兆吧，将来两国一定能交好。”

　　“恩。”我点点头，将手放在他肩上，又一次有无比熟悉的暖流淌过，我定了定神，道：“走吧，宴会应该开始了。”

　　那晚浮离很开心，他仿佛已经有很多时日未曾这样笑过了。我记得他深眠时会露出忧伤而痛苦的表情，“是我的错……我的错……”他每次都这般喃喃道，醒来后便一脸困乏，意兴索然。

　　也因此，总觉得应该有更大的秘密在地底深埋。

　　我想了想，便也无了继续下去的兴致，索性爬了城墙，极目向最远处望去。那一片茫茫无尽的雪原……

　　“你想回去么？”有个沉稳而低沉的声音响起，我转过身，看着醉意朦胧的使者，“你喝醉了。”

　　“不，我没有。”他挣扎道，面上涌起一抹潮红，“只有这样我才有勇气说出来……”

　　我沉默了。凝望着无边无际的苍穹，那种很深很深的蓝，是瀚学国人眼睛的颜色。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绿暗。”他也随着我向苍穹望去，“有一个少女，她冰清玉洁，是雪山神女，在一场巨大的雪崩中，她救了一个男子，男子生着无比俊美的容颜，并且他为人温和，总可以把少女逗得开怀，他们日日相处在一起，不知不觉，却是已坠入爱河……男子的伤势渐好，她这才知道他的身份，这个人，是邻国的王子，未来的储君——她才发现自己竟爱上了这个王子，神女是不能有感情的，她的职责是守护自己的国家，为自己的家园奉献自己的一生，包括青春……她很想开口挽留王子，可是她知道，不可以的，国家不能没有她，雪山不能没有她……何况，何况她最后也许是要嫁给本国君主的——于是邻国王子走的那一夜，她哭的很伤心，王子知她心意，却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未说，便此离开。”

　　他顿了顿，继续道：“神女这时方想起，王子从未对她说过‘爱’……也许，毕竟是感激，大过了喜欢呢？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在自做多情——只是，她毕竟是受不过煎熬的，一年后，她不顾族人反对，即使被人唾骂，谴责，她也无动于衷的来到了邻国，满心希望的幻想着自己能嫁与王子为妻，可当她终于找到他时，他已经有了妻子，也成为了储君——她却顾不得这些，因为，她太爱他，她凝望着王子，问：‘你只需说，你愿不愿意娶我？’王子低了头道：‘我不能。’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全世界都塌陷，她继续问；‘那么……你可曾爱过我么？’王子默然。”

　　“过了许久，她才见他的妻子走来，温柔贤淑的将他迎了回去……她不是傻子，自是看的明白那目光……他不爱她，真的不爱。原来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神女心如死灰，她想再回到雪山去，可是她已无颜面对那些曾经对她寄予厚望的人，包括那曾经远远在雪山底看过她一眼，便心生爱意的君主……她想，她欠他太多，该还的，都要还去。”

　　“而就当她下定决心踏上归程的旅途时，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王子的妻子，原是火之国的妖怪，本就是图了水之国的统治而来……而王子竟然被她重创，好在水之国的巫师联合出动，终是将那女子制住，王子竟也不生气，他只是挥挥手，将女子放了——可自己的病却是久治不愈，还隐约有加重的迹象，皇宫里已经张出榜求取天下名医，来延长王子的寿命……”

　　“神女终究放心不下他，悄悄潜入宫殿中，才知他的病已然无治，只是弥留时间长短的问题……她如何能见得他如此，神女当下起身返回雪山，动用了最高的法术，开启了雪山大神的墓穴，乞求大神的帮助……但似乎并没有神灵愿意帮助她，她便在墓穴里跪了十天，粒米未进，不停地乞求着——终于在她快要虚脱的时候，大神扶住了她，也为她这真情所感动——大神告诉她，想得到任何东西都是必须付出代价的，让王子活下来的代价就是——她丧失她做神女以来的所有记忆，包括……她曾经对王子的爱，和回忆。”

　　“并且，她只有十年的时间。十年以后，她就会死，死后永远成为神的奴役……”

　　他的话音僵在那儿，再没了下文，我却已经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后来呢？神女答应了？”

　　他抬起头，目光中透着无奈。

　　“哎……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叹息一声，“如果连记忆都没有了的话，她付出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呢？”

　　“爱一个人，或许不需要那么的甜蜜，那么多幸福，即使记忆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是如此弥足可贵，但神女真正希望的，也不过是自己的爱人能幸福，无忧地活下去吧。”

　　“可是或许王子根本不曾爱过神女……又或者，记忆不在了，感情也就没有维系了的东西呢？”

　　“记忆是没有了。可爱还在。”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身，今日是送使臣归国的日子，心情也难得的舒畅。浮离仿佛感受到一般，开心地笑笑，对使臣道：“你这厮架子真大，竟然让孤的皇后亲自送你出城。”

　　使臣点点头，转而向我轻声道：“绿暗，我的名字叫晚照，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我俏皮地吐吐舌，“还记住了你那个关于神女的故事。”

　　只见他的目光倏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那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日光微白的有些晃眼，我忽然觉得心突突地收紧，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抽离，正在慢慢远离一般。想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那个念头又从心下浮了起来——我是不属于这里的……有什么在等着我……

　　只是在浮离目光的笼罩下，我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目光中蕴涵了饱饱的忧伤，很深很深地注视着我。漫天白雪落下，那双眼睛正在渐渐淡去——很熟悉，很熟悉！

　　“别走……别……别走！”我哗的一下坐起来，一脸惊慌，却见浮离正扑在我身边，睡得很酣甜。

　　凝视着他苍白的容颜。眉目间深深纠结着什么，让这原本俊挺的面容变得寂寥起来。

　　“绿暗……”手还未放上去，却见他轻轻地喃喃了一句。——忽然很难过，原本打算这个夜晚悄悄地离开离城，去那个我魂牵梦萦的地方的。从怀里掏出一幅细帕，是那日晚照遣人送给我的，说是若是到了瀚雪国，只要持着这幅丝帕就很容易寻到他。

　　有一种淡淡的，年久的香味从细帕间浮了上来……很熟悉。

　　是我在离城中，所不曾嗅过的味道。

　　最后看了一眼卧在床边的浮离。对不起……有一些东西，我注定要寻到。

　　连夜出了离城，因为打扮成巫女，竟没有人认出来，长长的纱缦覆盖在身上——或许，我原本就应该是这般的女子。

　　一路上总觉得有个红影跟着我，待回头细细看时，又分明没有人在。

　　出了城门，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凌瀚雪原，我瞬间崩溃。

　　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哭，只是仿佛压抑了很久的泪水，一滴一滴温热地坠在地上，腾腾地冒起白烟。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为了这个念头，我日夜兼程赶到雪原中央的瀚雪国。

　　远处的群山连绵不断，瀚雪的首郡——浮屠城便这样静静的耸立在月色下，全身笼罩着一种纯洁的光芒，风声呜呜涌动，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樱花。

　　比落雪更洁白的樱花，洒了满山。

　　覆盖着傍山而建的浮屠城。

　　选了一家客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却是前所未有的香甜。

　　清晨起时，窗外阳光和煦，只是四周墙壁上竟是一片斑驳，似乎有什么人打斗过一般。我起身检查，发现竟有红色碎布落在墙角，还有一个被烧焦成黑色了东西，模糊的不能辨出是什么——哎，我拍拍脑袋，都怪我昨晚睡的太死，竟什么也没察觉到。

　　想想多半是遭了小偷，没准小偷还是两个人，因为分赃不均所以打了起来，寻思到此处，连忙将身上钱袋搜了搜——空无一物！

　　我脑中“嗡”的一响，糟了！却在慌神时一张白色丝帕掉落出来，我一惊，是了，只要有这东西，就不愁食宿了。

　　当下拿着它就奔往浮屠署，那是平时处理城内纠纷的地方，正急促地走着，突然和迎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你……”那人脸上满是怒气，正要发作，我连忙将细帕举起来，“我、我找晚照……你可认识他么？”

　　那人忽地顿住了。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我将细帕移开，观察他的神色，他却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你跟我走。”

　　路曲曲折折，走了半个时辰之久，竟越来越远离城区——面前，是一座耸起的雪山。樱花落满了山道，将其隐没在一片洁白中。

　　在山道的入口处，那人停了下来，转身道：“他在山上，你……去吧。”

　　我微微一笑，道：“谢谢。”转身欲走，他却忽然抓住了我，“绿……”声音又咽了回去，“你……你自己小心。”然后一扭头，匆匆地走了开去。正好奇他如何知道我叫“绿暗”，难道晚照已经和他提起过么？

　　边想边走，脚下的路竟越来越荒芜，到了深处，隐隐然有烧焦的痕迹，突的，一个巨大的火球朝我飞来！

　　我连忙闪开，火球所过之处，竟皆是一片漆黑。

　　“绿暗。好久不见。”是熟稔的口吻，伴随着声音又飞来一个火球，我左闪右跳，身形居然十分迅捷，“你……”我喘着息说，“你是谁？”

　　“就不记得了么？”声音慢了慢，继续道：“当初我可是被你害的好惨呢……”说到此处，一道红影飞快地跃了出来，我定神一看，竟是一个红发黑眼的女子。

　　火红色的长鞭随着她的手扬起，狠狠的朝我抽来——“啪！”冰魄上倏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裂口。

　　冰魄是我的自然防护，每当有东西想要伤害我时，它就会自然出现，成为一个半透明的结界，它坚固到利刃都无法击穿地地步，却在女子的长鞭下，破了一个大洞。

　　看着我震惊的神色。她不以为意地笑了，“你忘记了么？你的雪山力量在我这个火之神女面前，全部都等于零呢……”她戏谑地道。

　　就在此时，一鞭已经迅速地掠了过来，饶是我逃的快，它还是在我肩上抽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痛立刻蔓延开来——竟让我觉得，下一刻我便要融化！

　　我咬着牙，飞快地朝来路退去，她大笑：“想逃了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日啊——绿暗！”咬牙切齿。

　　一边慌忙地跑着，一边闪躲着不断抽来的鞭子和火球，已经是遍体鳞伤……是否，我就要命绝于此了呢？我绝望地想。

　　只是眼前路却完全错乱了，漆黑无比的洞穴寂寥的耸立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奔了进去，越往深处，越来越黑暗……我的心却反倒平静了下来，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张巨大的手，轻轻地安抚着我。

　　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面的甬道突然打开，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扭转错开，仿佛我瞬间落入了另一个空间，而我身后的女子业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前是一个呈半圆形的殿堂，不知被何处来的灯火照耀得亮如白昼，殿堂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焚坑，黑峻峻的全不见底——忽然，身后的石墙开始移动起来，逼迫着我一步一步朝焚坑退去，石墙不断逼进，我却已是一身冷汗……冷静，冷静……脑海中突地浮现起一张画面，“跃过去！”我深吸一口气，对自己道。

　　闭上眼。没有任何声响，我的身体也未如想象中的坠落下去，低头一看——我竟然就这样静静地立在焚坑的正上空，仿佛有什么东西接住了我，止住了我下落的去势……是镜子！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焚坑，而是一面镜子！

　　我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走去——突然，所有的一切黑了下去！“你回来了……”有个声音在低低的说，宛如叹息。

　　很熟悉。我摸索着前进着，“我回来了……你是谁？”

　　“真不记得了么？雪女……”

　　“雪女？”我在黑暗中猛然抬头，“你说我是雪山神女？”

　　“为什么这么问呢……我的孩子……”一阵微风缭过，宛如细细地抚摩。我脑海中迅速浮现晚照对我讲的那个故事，惊诧地说：“那么这里……”
　　“没错。这里就是你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就是你丧失了记忆的地方，就是你为了那个人哭求了十个日夜的地方……你站着的脚下，此刻还淌着你的热血和誓言——绿暗。”

　　“原来我这六年，是在雪山中生活了六年么？你……你难道是雪山大神？”我疑惑地道。

　　“唉……”只听他深深叹息，一双温柔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正是我梦境中出现的那双眼睛！

　　“大神，请让我看看您。”我很诚恳地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心里默念，却只有一个念头：请让我看看您！

　　“该来的始终要来。好吧……”话还未尽，四周已经亮了起来，空旷的殿中竟植满了樱花，樱花树下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微蓝的发丝随风舞动，这画面与我记忆中的某一处倏然重合，“你是——”我惊讶的叫起来，这时他已经回过头来，眼眸是很深很深的蓝色，赫然是晚照！

　　“是我。”他朝我笑了一下，“你回来了。”他的手向我伸来，我却退了一步，忽然觉得，我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见我的退缩，他迟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渴望回来么？你在怕什么？”

　　“不……不……浮离，我要回去，我要回离城……”我继续后退，“我要见你们的王——让我回去，让我回去！”我惊慌地大叫。

　　“王？”他轻蔑地笑了一下，“我是雪山大神，王算什么？他不过也是匍匐在我脚下的蝼蚁。”他继续上前，“雪女……三年了，我太思念你了……”那目光中隐约涌起了眷恋，我连忙向回奔去，“你不要过来……放我走！”

　　心里却有了勇气。前途无路，我慢慢的从胸前摸出一抹冰尖，如若不成，这是最后的选择。我猛然转身，将冰刃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若不放我回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他又笑了。带了轻松的玩味，“你忘记了么？你死后，可是要一辈子侍奉神明呢。”

　　“是么？”我粲然一笑，“如果这样呢？”我早已铭记了来时的机关，匆匆按下，那红衣女子的长鞭就在离我不及寸许处，只要她一鞭下去，我立刻就会灰飞烟灭，魂消魄散。

　　他直至此时，目中才了真的波澜。

　　女子却笑了。“你自己送上门来，可不怪我。”她凝神念诀，使出了最狠辣的一招——却偏偏在这一瞬，天旋地转，我茫然跌入另一个空间。

　　“王……臣誓死捍卫国家的尊严！”一声尖锐的呼啸破空而来，跪在殿门前的一个身影慢慢倒下，鲜血从身下涌出来。

　　我仔细一看，竟是早上将我送上雪山的那人。

　　殿上本来背立的人惊慌转身，急忙从里奔了出来，“惊涯——你、你这又是何苦！”

　　我浑身又僵住了。在我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之后。

　　他也看见了我，神色渐渐由惊诧转变为惊喜，“绿暗！你真的来了，为何也不通知我一声……”

　　是晚照。

　　——他是使臣，他是大神，他是王……他到底还是什么？

　　“你……”我一步一步后退，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你到底是谁……”

　　“我是晚照啊……那次我只是假扮使者出使水之国，怎么，你生气了？”他仿若没事地说道。

　　“那么雪山大神呢？”我冷笑，“你把我引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心下突地有了不好的念头……莫非？

　　“什么大神？”晚照满面茫然地看着我，反倒另我迷惘起来，这神色殊不似伪装，“……你故事中，所提到的那个雪山大神啊。”

　　他的面容一下僵住了，渐渐转变为惊慌，“你真的遇到他了？”

　　“什么？”我奇怪地问，指了指倒下的男子，“今天早上，是他将我带到雪山脚下的啊……”

　　“这么说……你真的见到了渐然？”

　　“那个人……”我忽然意识到了某个阴谋，“晚照——快带我回离城，我觉得浮离会出事！”

　　他也随着我惊慌起来，挥手叫来几个侍女，简要的陈诉了一下便回头问到：“怎么回事？”目光暗了暗，又道：“我其实可以猜到……渐染，他真的还活着么？”

　　“那个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他到底是谁？”我一字一字道。

　　“他……”犹豫了一下，“他是我的孪生哥哥。瀚雪国的王——他才是真正的王。”

　　“可是在三年前，他心爱的女子嫁予他人之后，就渐渐开始颓败了……他愈来愈焦躁，身体也越来越差，人瘦弱的如骨材一般，可是他却并无担心，日日躲在宫中修仙炼道，人仿佛要登仙似的，就这样拖拖拉拉到一年前，真的便撒手人寰……”

　　“什么？”我惊讶出声，“你说他死了？”

　　他闻言把头偏到一边去，“我以为。”

　　“所以我才装做使者去水之国寻你，我知道只要你出现，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我半晌没了声息，却是快马加鞭，急急赶往水之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