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悖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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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个闷热的夏夜吧。聒噪的蝉鸣刚停，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缠得人耳根不得清净。
夏油杰躺在被体温捂热的地板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最近一直缺少睡眠，每晚沸腾的思绪像摇晃后刚开盖的可乐，溢得他神志不清。
他大概能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如果再不入眠，那么明天被老师点起来怒骂的人，就铁定是他了。
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夏油杰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搭在腹部的外套掀到旁边，觉得凉爽了一些，翻了个身，合眼准备睡觉。
但是他忘记了，在他旁边还躺着一个人。不过，是故意忽略也说不定。
被外套盖住的人似乎嘟囔了一声。
“杰……这种谋杀方式也太过分了！”
模糊的声音清晰起来。丢开外套的五条悟贴紧了少年的背，四肢纠缠住他的身体，靠近他的耳朵大声说：“抱歉，你的谋杀大失败！”五条悟靠得太近，甚至被在月光下亮亮的耳钉晃了下眼睛。
亮晶晶的，紫色的钻石。
关于为什么夏油会不摘耳钉，他们又为什么会睡地板，其实理由很简单。
无所事事的少年们一进房间就坐在大屏前，联机玩起了勇者救公主的游戏。哭哭啼啼的娇弱公主很容易就看腻了，他们开始翻找另外的游戏。
摞成小山的游戏一部分是他们随缘采购的，还有一部分是夏油杰国中时邻家的哥哥所赠，虽然都有些年头了（有几部看画风简直像祖传的），但偶尔也能从这些里面翻出惊喜的类型。
……结果就发现这些老游戏里面，夹杂着一部被不小心放进来的，大家都懂的“那种”电影。
本着“不看是损失”的想法，两个人兴致勃勃地播放，毫无波澜地看完。
说真的，水平非常糟糕，□□的声音就像猴子在怒吼，大概是那位邻居什么都不懂时胡乱买的。五条悟甚至大咧咧地指着里面的男性说：“这种程度也能拍？我去的话，估计能大赚一笔，然后变成世界级别的AV明星吧！”
不知道他在自豪什么。
又一阵打打闹闹后，他们终于想起来回房间的目的是睡觉，便轮着洗完了澡。
没人提要走的话，反正房间的主人夏油杰不在意，五条悟也懒得再多动那两步。
本来该是睡床的。
可天气实在太热，睡不下两个人的床就显得既不凉爽，又不体贴。他们干脆就扯了两件衣服垫着头，躺在地板上开始入梦。
夏油杰可能实在是被连日失眠折腾得不行，一闭上眼睛就被困意包裹，只想着睡觉，连耳钉都忘了摘。
耳钉当然不是他自己买的，他向来喜欢帅气又成熟的黑色款——这是有钱人五条悟送的生日礼物。说是跟夏油杰眼睛很衬，很漂亮。
当时被夸“漂亮”的夏油杰是什么反应呢？
可能略微有点被冒犯的感觉吧，但因为是五条悟所以没所谓了，只是略微思索后答：“要说漂亮，还是悟你适合。穿女装的话，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吧？”
五条悟倒是适应良好，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认为“反正老子就是最屌的”。
五条悟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夏油杰有被幼稚鬼指腹的温度热到，笑着推开他说：“贴在一起热死了。对我来说，是入睡失败还差不多。你也没睡着？”
“嗯，这是当然的。刚刚才看了十八禁电影的青春期少男，这个时候睡得着才奇怪吧？你失眠不是因为这个？莫非，莫非说……”
他大约猜到五条悟后面要说些什么了，于是装作凶恶地扑向五条悟。滑溜溜的五条鱼翻到一旁，手舞足蹈地继续说：“……你原来不行啊，杰！难怪给你写情书的陌生少女夸你很有神性呢，原来是失去了那种世俗的欲.望啊！没必要为此困扰，作为挚友的人家，当然是不会因此离开你的啦，杰君！实在不行，人家也可以跟你在一起的……”
五条悟悟子做扭捏状。
夏油杰一巴掌拍在鸡掰猫的脸上，抽着嘴角说：“适可而止啊你，不要用女子高中生卖萌的语气说这种话。”五条悟捂住脸，半侧躺着，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呜呜好痛，人家好娇弱的。”
完全是那款游戏里公主的做派。
夏油杰喝了口打游戏时没有喝完的饮料，乐得看他演戏，甚至有闲情舔干了嘴唇边残留的液体。
五条悟料到了他的反应，拍拍身边的地板，笑嘻嘻地说：“来，躺着吧。一个小小的玩笑——哎呀，因为你看起来很压抑嘛。”
夏油杰的笑容僵了一下。也是，他丝毫无法在五条悟面前隐藏，被发现很正常。
他沉默了两三秒，最终还是躺在了那块地板上，轻轻“嗯”了一声。五条悟难得没有开口，似乎是准备听他倾诉。
如果有什么苦恼，这个时候说出来是最合适的了吧，恰好他们因为熬夜看奇怪的东西待在一个房间，雨声仍旧嘈杂，似乎特意为他们营造了独属于两人谈话的机会。
可黑暗中只有沉默。
脑子里鼓囊囊地塞了一堆东西的夏油杰，突然有些无话可说。
就像被装满东西的玻璃瓶，想要一下子就从小口里把一切都倒出来，简直是为难。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把快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况且，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二人的信息获取不同，也许自己此时的状态在五条悟看来就是情感过剩，是完全没必要的。
“不，只是小事情，我能解决。晚安，悟。”
五条悟没有回话，大概从那阵长长的沉默开始他就睡着了，此刻呼吸均匀。
果然说与不说的影响都不是很大。对两个人来说都是。
他被五条悟无意识抓住的手腕已经出了一圈汗，黏着不太舒服，但他没有抽开手。
或许是怕了五条悟被吵醒后的胡闹吧——夏油杰只是眼睫低垂，不知是在看着手腕，还是又在尝试入睡。
当咒灵哀嚎着消失后，五条悟与夏油杰今日的任务就完成了。
“哇，这次任务的时长居然有一个后半天！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五个小时可以自由支配，悟。”
五条悟最想去的地方果然还是点心店，夏油杰偶尔也想试试甜腻的东西，便一起去了。
或许是因为下午三点恰好适合来两块甜点心，店里简直算得上“人满为患”，吵吵闹闹的声音刺得夏油杰神经抽痛。五条悟倒是一副适应良好的模样，看也知道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摸鱼了。
买完点心的猫猫五条悟，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扭头对着夏油杰说：“杰，我们去吃午餐吧。”
……从各个角度来说都值得吐槽。
夏油杰没太大想法，哦了声，问他要去哪。
“去吃荞麦面吧！”
注视着地面的夏油杰抬头，看了他一眼。
五条悟笑嘻嘻的，神色无异，但无论怎么看都“不对劲”。
他们最终还是来了有荞麦面的店。
夏油杰没有来过这里，五条悟倒是兴致高涨地为他介绍着这家店，说是什么百年老店，挺过了战时，非常不容易。
这里倒是不像五条悟会特意了解的店，有谁带着他来过吧。
夏油杰专心进食。这里的芥麦面意外地符合口味，听着五条悟断断续续的玩笑话偶尔回应两句，倒是很悠闲。等出现饱腹感时，他才发现近来有些食欲不振的自己，面前摆着两个空碗。
“哦，果然很喜欢荞麦面嘛，杰。”
夏油杰点了点头。
他看五条悟什么也没点，估计是对这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便想招来老板结账。但五条悟却说外面“天气太热，出去会像冰淇淋一样化掉”，就点了份麻薯吃。
短时间估计是不会走了。
夏油杰靠着左边的墙壁，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让他懒洋洋地眯起眼睛，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大概是个可以稍微玩乐的平凡的一天吧。
抢了五条悟一个麻薯吃的夏油杰一边笑着，一边这样想。
假如没有出现这种事。
那时夏油杰正跟五条悟在广场上啃着棉花糖。五条悟点了一份巨无霸，却仍然嫌弃不够，又从夏油杰那里薅了一半。然后，当两个人互相嘲笑着嘴角的残留时，那件事发生了。
随机杀人事件。持枪的杀人魔射杀了三名无辜群众，还有被车撞伤的人倒在地上抽搐。
各种各样的咒灵聚集在了这片小小的区域。五条悟跟夏油杰忙着处理它们，以免出现更大的混乱。
哀嚎、痛哭，鲜红色的血液，尸体。它们乱糟糟地填满了广场。
“哈、哈哈哈！让你们瞧不起我，活该，活该啊！”
大笑着的杀人魔疯狂地按着喇叭，在高鸣的笛声中开着那辆吉普车，很快便逃之夭夭。
夏油杰报了警，电话那头的人表示很快就会来。挂掉电话时，他面色发白，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一只蜻蜓落在他的手机上，红色的翅膀脆弱而美丽。
但是，他联想到的却是不远处还没有干透的血液。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甚至比他吞食咒灵球的感觉还要强烈。
杀了吧？他想。
这种猴子果然还是杀掉省事。留着的话，会有越来越多的咒灵，越来越多的死人，越来越多的尸体。
刚刚让一只追踪型的咒灵跟着了。
果然还是杀了吧？杀了？……不，不能杀。这不仅是法律的规则，更是他的底线。
越过这条线的“夏油杰”还是“他”吗？
但是，如果只有这一条路……
我要变成心中只有大义的怪物了。夏油杰心想。
五条悟握住了他垂在裤线边的另一只手。冰凉的手心与同伴火热的手掌相贴，夏油杰猛地被打断思绪，发现自己又陷入了这种危险的想法里。他扭头望向五条悟，想询问他有什么事。
当夏油杰看见五条悟墨镜上映着的自己的模样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那还是他吗？拥有着与那个杀人魔一样表情的人，真的还是他吗？
只能被称作“妖怪”了吧。跟京极夏彦书里丑陋的妖怪没有丝毫区别，不过披了张人皮用以遮掩肮脏的内里。
夏油杰不自然地抽出了手，说了句“抱歉”。五条悟摘下墨镜，有点不解。
“杰？你怎么了？”“啊，嗯，我没事。”“骗人。”
沉默。
“总是这样，沉默的时候就像葫芦一样。”“你……”
夏油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随便怎么说吧，他没有力气再与五条悟争吵。好累，真的好累。
他无可抑制地开始厌恶自己，厌恶任性妄为的五条悟，好像可以通过强烈的厌恶感来压过其他所有情绪。
“现在也好，十年后也好，完全没变。”“你在，说什么啊？
五条悟没有解释，却突然发力，伸手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夏油杰撞到蓝漆的椅子，直觉得背部发疼——但没有反抗。
有些累了。
杀掉咒灵会累，承受普通人的恶意会累，追赶五条悟的脚步更加累。
又想到了那个追问了自己无数遍的问题。
如果坚持了这么久的观念是错的，那他为此而付诸的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天夏油杰一直在做噩梦。
一旦睡着，他就会变成一个名为“盘星教”的教派的教主。梦里的他杀了很多人，却不是为了现在所坚持正义。他为钱杀人，为泄愤杀人，为所谓的“大义”杀人。
男人，女人，幼童，老人……每个人都会向他求饶，痛哭流涕，失态得像一条狗，但最终只会变成他肮脏内里的填充物。
过于真实的梦加重了他的压力。他有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时会弄错现如今自己是何身份，总有无法遏制的杀意会涌上心头。
从最初梦醒的恶心想吐到后来的麻木，花了一个月。他感受到自己的性格跟三观都在贴近梦里那个他，但令他恐惧的是，他隐隐意识到，这不是梦的影响，而是本来就会变成这样。
是必然。
梦里的他是“当局者迷”，梦外的他却知道这绝对是条错误的路。
可是，明明了解到了做出错误选择后的悲惨结局，却注定还要头也不回地走上去，这悲哀的——宿命啊。
他开始等一场梦中的死亡。他知道，与自己走上相反道路的五条悟，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只有被他给予死亡才是解脱——如果这些梦会成真——那么对现实来说也是如此。
只有……才是……
五条悟更加用力地收紧手，几乎是要杀死他的力度。夏油杰理所当然地开始窒息，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他索性闭上眼睛。
与其变成梦中的样子，倒不如现在就死在五条悟手下。至少他还没有杀无辜的人。
“闭眼？是要我亲你的意思吧。”
五条悟的力道慢慢松了。他低头，贴近夏油杰。
对夏油杰来说，这是一个游离在生死边界的吻。在空气慢慢进入喉管的同时，甜点温和的香气也度进了口腔。
夏油杰错愕的望着他。但过近的距离让夏油杰看不清他的脸，满目都是那双蓝色的眼睛。
五条悟离得远了些，孩子气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很无害——好像什么也没做一样。
“我的梦比你看见的还要远一些哦。”
夏油杰皱眉，坐直身体道：“你也看见了后面的事情？那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然后把尸体交给硝子处理。就算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但只要你开口，那些高层就不会追究。”五条悟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不在乎地说：“高层不高层的，我才不在乎呢。杰，既然你这么相信我有杀死你的能力的话，不如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如何？”夏油杰不解地望着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转了个身，轻巧地坐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说：“意思就是，我来做你的‘锁’。我这样强力的锁，总能让你放心释放自己吧？毕竟呢，”五条悟把墨镜戴在夏油杰脸上，“我们可是最强啊。”
夏油杰摇了摇头，黑色的刘海晃了晃——简直像逗猫棒一样，五条悟忍不住跟着那撮刘海移动视线——说：“不要盲目自信，悟，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观念正在走偏，背离了我的初心。现在就杀了我，不如说是走向幸福的‘最优解’了。”五条悟抱起旁边装满了泡芙的零食袋，往夏油杰嘴里硬塞了一个，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说：“我超级讨厌最优解，自己探索其他解题方法才有趣呢。相信我吧，也相信你自己。杰，我有十成把握。”
夏油杰明显动摇了。他说：“那……”“况且啊，”五条悟打断他，“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根本下不去手嘛。”
夏油杰继续劝：“不必有负罪感，我……等等，”他拉下黑漆漆的墨镜，震惊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你说什么？”
五条悟砸吧砸吧嘴，偏过头去，说：“喜欢你啊，爱你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接受一个天神的爱？”“……不要在同人文里面玩华国电影的梗！”
五条悟“略”了一声。
— End—
2021/8/21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悖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