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散曲之青莲琴》双子座与帕格尼尼

7、端阳江·又逢君

　　一日清晨，灵鸠竟跌跌撞撞地走上二十五级台阶，跪在山神月琼的门前。
　　“回去罢。”房里传来月琼的声音，灵鸠听见背后那些同门山鬼小声议论的声音，却仍旧不为所动。他攥紧的双拳忽然放开了，忽而间便重重的叩首，一下，一下，又一下……
　　门开了。
　　他抬头望向那坐在尊位的女人，他最崇敬的师尊，如今让他心底都是冰凉的。他记得师尊说过的话：“跟本座走吧，本座会待你们好的。”他向来不信什么，总觉着这世间最值得信任的莫过于自己，却因为师尊的这样一句话，他从不违逆她的意思，做了山神门下弟子里的大师兄。
　　他图什么，他又为了什么。
　　他不图什么，他知道为了什么。
　　“灵鸠求师尊开恩。”他又重重地叩首，那一声一声的叩拜像是藤条抽在月琼的心上，月琼说不出话来，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只能听灵鸠一下一下地磕。
　　“师尊。”灵鸠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开恩啊师尊。”
　　殊晏月琼也觉着自己狠了些，但世道早已不是从前的世道，这人间也早就不是往时的人间了。她心里明镜似的，殊晏杉玉一旦去了，就是那般回不来了。
　　楚地的月亮升起来了，那么楚地的太阳就得落下去了。
　　杉玉再次走出这片竹林的时候，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两副白狐面具。心口有些许悸动，她总觉着此次前行总是不同的，但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同，昭潜的阴郁、屈原的熟悉感，还有就是那个楚国恨透了月琼的王君，北方的秦虎视眈眈，倘若身为庇护神的山鬼一族不能为一方子民予以庇护，那天谴还好说，魂灵坠入阿鼻地狱后的折磨，无人幸免于难。
　　楚国，郢都。
　　熊槐劈手夺过锦帛，屈原抬眸，看着光影里的青年，微微笑了，正要起身行礼，却被两只手摁住，“你无需起身，左不过你我二人，无需多礼。”屈原顿了顿，微微颔首，熊槐与屈原自小相识，芈姓为国家之姓，熊、屈、昭三氏为芈姓三支，熊槐对屈原与昭潜的倚仗可见一斑。熊槐看着屈原，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听闻几日前的祝祷有些差池？”屈原为面前的人斟茶，不露痕迹地回道：“竟都传至你那边了。行进山神庙的仪仗忽而冲出一会通灵的女子，原本阿潜说她面相大吉，可旺祝祷，然不知为何，去了那神祠处，平日里莹白的月竟泛起幽幽蓝光来，倒也无甚可怖，只阿潜一直说不可再进行下去，说是祝祷已然有了不吉之兆，这才作罢。”
　　熊槐抿了一口茶，不着痕迹地叹道：“怎样的女子，竟是能冲撞了祝祷之事。”屈原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只过了半会说道：“予听那女子说道，姓殊晏，名杉玉，看样子窈窕身段，倒也不出十五六的光景。”熊槐左边的眉心跳了跳，微微皱了皱眉，屈原见状问道：“茶苦？”熊槐摇了摇头。
　　“王君，再过几日就又是选妃的日子了。”屈原笑着打趣道，“王君可是有了什么好的人选？予去着手劝那人家，左不过几句话磨磨。”熊槐笑骂后与屈原饮茶不提。
　　杉玉来到屈原门前，望着这高高的门槛匾额，她竟有些恐惧。像是有人攥住她的手腕，那手汗涔涔的，他向她吐露着自己的心迹，对她不停地说自己有多爱她，她却噙着笑，柔弱无骨地往那人身上躺去，那怀抱是令人生厌的，但她还是得靠上去，因为——
　　“杉玉姑娘。”她忽而被惊醒一般，后背被冷汗浸透了，她循声望去，婵娟的一张无甚波澜的脸映入眼中，“可是有何事？”杉玉总觉着这婵娟与常人不同，总是冷着一张脸，但心里头都是操心操劳的念头，幼时她对那上古书籍甚是喜爱，总爱不释手，《古臣》中有一篇名为《魂兮》，其中有言：“上古神祇混沌初辟，不知魂魄之所踪，游历四方，享天地之养，万物之敬。古神取鳞片九，于天地各方而存，仰彼方生灵之气，历三千五百载，方成神之九魂魄，融其中灵，分三魂而七魄，灭神造神均仰仗三魂七魄之则......“看婵娟的模样，像极了神的七魄之一，用那人间的话来讲，便是那哀魄。
　　不像是人。杉玉忽而觉着眼前的人拢了一圈光晕，缭缭绕绕，勾勒出一袭红衣的一个身影。
　　“此番吾来致歉，不知屈大人可在府上？”杉玉回了回神，笼手行礼，只听那院中由远及近的交谈声，杉玉就那般撞进了来人的眼中。
　　是屈原的，也是熊槐的。
　　两张白狐面具，两抹清贵的少年身形，在杉玉心里交叠，她耳边像是轰鸣叫嚣着什么，让她不禁有些晃神。
　　熊槐愣了片刻，便看向屈原，楚地远远的天不知不觉被艳红的霞爬满，在那天尽头有一处似是用墨宝逸开，勾起一弯旖旎，晚风斜斜地吹过来，屈原忽而间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不知是他的，还是熊槐的——
　　“怦怦——怦怦——”
　　晚风在他耳畔呢喃，但他只听到一句男子的话：
　　“予之名，熊槐，不知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