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人》平江流水

5、夜景

　　　和苏君誉吵吵闹闹的，确实给她枯燥乏味又惊险刺激的商业生活增添了不少生气。

　　最近召开了帝南市企业家峰会。

　　不同于慈善晚宴的花枝招展，林妍穿着一件光洁亮丽的白西装，扎着低马尾，一副干练女强人的模样。

　　在会上，他看见了熟人，林妍主动上去打了个招呼，“王总好。”

　　“哎呀，林总，我们又见面了。”王总露出了和蔼慈祥的笑容。

　　他笑道：“听说你弟弟成绩很好，我们家那小子成绩太差了，下次得让你弟弟教教他。”

　　林妍笑着应承，“当然啦，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她心想，小宅男这么厉害，成绩好到王总都能知道？

　　“来，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姜总。”说着，他拉过来一个十分高挑的男子。

　　男人看着年纪和她差不多大，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西装熨烫地一丝褶皱也没有，手腕上的铂金表也十分璀璨惹眼。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伸出手，礼貌道：“您好。”

　　林妍的脑子里快速飞过他的资料。

　　姜宇耀。
　　国内老牌财阀姜建的长子，这几年担任投资公司执行董事，颇有能力，几次投资都非常成功。

　　私生活嘛，资本家少爷的平均水平。

　　他要是偷偷谈也没人在乎，可偏偏他就喜欢和女网红、女明星交往，换了一个又一个。前不久好像还在和当红女演员吴露西交往，以至于在网上有名得很，常常深陷舆论中心。

　　“这是我的名片。”姜宇耀主动拿出了名片，递给了林妍。

　　林妍本以为他不会太看得起自己，毕竟和他比起来，她啥都不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主动。

　　她有些受宠若惊，欣然交换了名片。

　　不过也就只能混个脸熟，就靠一张名片还不足以到能到说上话的程度，过于热情只会引起反感。

　　她便随手塞在包里，没有多说什么，寒暄完便走了。

　　姜宇耀的眼神一直黏在她的背影上，黑发柔顺如丝，轻轻散落在肩头。
　　他喃喃道：“真漂亮啊。”

　　说着，低头看了眼名片。
　　林妍。

　　王总哈哈大笑一声，打趣道：“是很漂亮，不比女明星差吧？不过你还记得苏承学吗？那是他前妻。”

　　“前妻？”他琢磨了下这个词。

　　王总拍了拍他的肩，“是啊，离过婚了，看着挺年轻，太可惜了。”

　　姜宇耀唇畔微微勾起，心想：“离过婚有什么可惜的，已婚才可惜呢。”

　　————

　　没过几天，林妍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您好，林妍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林妍还算记得他的声音，问道：“是姜总吗？”

　　姜宇耀：“是我，有空出来一起吃饭吗？”

　　林妍：“好啊。”
　　虽说是答应了，但她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过了一会儿，加上了微信，发过来了饭店地址。

　　一看地址是那种星级大酒店，估计叫了不少人，拉她过去凑个人头。

　　她没多想，到了地点，是在顶楼的一家包厢内，四周都是落地窗，城市璀璨的灯火代替了夜晚的星空，眺望出去仿佛置身银河之上。

　　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但是没有一个人。

　　姜宇耀若无其事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西装上的金属扣子在夜色下泛着冷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林妍看了看表，她一般都稍早于五分钟左右，怎么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家都没来吗？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姜宇耀手撑着脸，语气轻飘飘，“我只约了你啊，为什么会有别人呢？”

　　“是吗？”
　　林妍很诧异，她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毕竟见面的地点是请客吃饭的大酒店，不是普通的餐厅。
　　如果这样的话，她这略显隆重的打扮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她有些紧张得抚了抚耳朵上的山茶花耳环。

　　看了看一大桌菜，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吗？还真浪费。如果可以，她真想全部打包回家，丢给苏君誉能吃三天。

　　服务员十分娴熟地进来开了瓶酒，便退了出去。

　　姜宇耀上下打量林妍。

　　她的鼻梁小巧挺直，鼻尖微微翘起，唇色淡粉，眼睛如小鹿一样灵动，乌黑柔顺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泛着淡淡的光泽
　　但整天轮廓有些英气，让人觉得清纯之中透露着淡淡性感，甜美中带着一丝疏离。

　　最主要还是，黑长直。

　　林妍自然感受到了来自异性的凝视。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般的社交达人，可是不知道为何，整间包厢里的氛围就非常奇怪。
　　说是暧昧也不够精准，就是她单纯在被——她想了想，或许叫捕猎。

　　她一紧张就开始疯狂喝酒来掩饰。

　　服务员格外有眼力，酒杯稍微空了点就会上来加酒。

　　她突然发现这酒可能度数还不低，但是没有看见包装。

　　他迟迟没有说话，林妍也不知道说什么。

　　巨幅圆桌上，两人隔得极远，她没带眼镜，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他终于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们对贵公司很感兴趣。”

　　林妍笑道：“真的吗？我的荣幸。”

　　姜宇耀打断道：“不好意思，我听不清你说话，要不你坐我旁边？”

　　林妍心想，那你订那么大的桌子干嘛，钱多的没地方花是吧。

　　很快服务员就把餐具都搬了过去。
　　林妍本来不想动的，现在也只得起身。

　　刚刚入座，他的眼睛就凑到自己面前，直勾勾看着她的脸。
　　他好像可以听见她的心声一样，道：“不好意思，我就想和你一起看看夜景，所以只有那么大的桌子了。”

　　林妍感觉他都要亲上了，立刻回避般向后仰去。

　　姜宇耀也很自然的与她隔开，他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边，对着窗外道：“从这里能看到亮灯的阅江楼，再搭配后面的紫峰大厦，是不是有一种古今合一的感觉？”

　　林妍扭头瞥了外面一眼，敷衍道：“是啊，古都独有的魅力。”
　　此刻她可没心情看风景。

　　姜宇耀转身，对她道：“我很看好你，时尚行业加上年轻貌美的女总裁，我觉得会把品牌打出一个相当的高度，虽然这几年，你们一直在走粉丝经济。”

　　林妍疑惑道：“有吗？”

　　姜宇耀：“不是有现役顶级流量吗？”

　　林妍解释道：“那只是彩妆线，因为是新开辟的牌子，只是作为缓兵之计。”

　　姜宇耀：“很聪明，粉丝经济走不了几年了，就和明星红不了多久一样，尤其是男明星。”

　　林妍嗯了嗯，心想，他还是有点脑子的。
　　“那么姜总准备投资多少？”

　　“百分之8。”

　　林妍有些震惊， “啊？这是公司决策后的吗？”

　　“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我说的算吗？”他表情还有些诧异，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

　　林妍抿了口酒。
　　心想也是，还有哪个公司的总裁混得比她还差了。
　　她怎么就不是个男人呢？她要是个男的，还不是什么都听她的了？

　　他拿起酒杯晃了晃，有意转移话题，“好了，不谈正事了，难得和美女吃顿饭。”

　　林妍十分自然把酒杯靠了上去，一饮而尽，嫣然一笑：“我也说不上美女，姜总也算不得难得。”

　　“怎么会？都是胡说。”
　　他轻笑一声，“意思是和林妍小姐这样档次的美女。”

　　“档次”两个字格外重音。
　　林妍咳了咳，有些不安的继续埋头喝酒。

　　姜宇耀撇过头，看着她脸颊粉扑扑的，模样动人，他亲切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喝酒？”

　　“是啊。”她用手背贴了贴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软声道：“我怕喝少了姜总不开心呢？”

　　“那倒不会。”他主动给她添了酒，“只是女人都是微醺的时候最漂亮。”

　　林妍嘴上应承他，心里还在盘算钱的事情，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要买到8％，至少要八亿。
　　当年八个亿的亏空，差点让vt宣告破产。而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笔投资。

　　她下意识又道：“商务的事情我们可能还需要谈谈。”

　　姜宇耀：“那就这几天吧，我来一趟再说。”

　　林妍：“嗯，好的。”

　　“吃饭吧。”他动手转了餐桌。

　　林妍也拿起了筷子，不再多说别的话。

　　吃得差不多，姜宇耀主动道：“我送你回家吧。”

　　林妍道：“没事，司机一会儿就来。”

　　姜宇耀显得非常有耐心，“那我陪你等会儿。”

　　林妍捏了捏自己胳膊，身上一直在冒热汗。
　　这男的，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司机不知道咋回事，迟迟不来，林妍心里忐忑不安，一直看表。

　　姜宇耀道：“还是我送你吧。”
　　说着，他主动拉开了车门。

　　林妍见状，也不好拒绝，只能笑着道：“那就麻烦您了。”

　　在车上，他问道：“你家住哪儿？”

　　林妍马上，“我发给您。”

　　“滨江的房子不错，就是限购，我未婚没法再买了。”
　　他顿了顿，“对了，林妍小姐，我听说您已经离婚了。”

　　林妍点点头。

　　他复问道：“那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啊？”林妍有些震惊看向他。

　　姜宇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不方便透露吗？那算了。”

　　林妍笑道：“是单身。”

　　姜宇耀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想谈恋爱吗？考虑一下我？”

　　林妍略微侧过脸，尴尬道：“姜总，不合适吧。”

　　他倒是很耐心，问道：“嗯？为什么呢？”

　　“嗯……”林妍抿了抿唇。
　　她心想，不至于吧大哥，这才第几次见面。
　　她怀疑他连自己名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更何况他不是还那个女明星谈吗？
　　他是单身吗?

　　再加上前车之鉴，看起来成熟的男人也有可能发疯。
　　如果合作达成，姜宇耀即将成为vt最大的股东，万一谈崩掉了，就算手里没有大额投票权也够自己吃一壶了。

　　更何况他真不差这点钱，完全有和自己发疯的资本。

　　她捋了捋耳边的秀发，委婉道：“我们才刚认识不是吗？”

　　姜宇耀有些执着道：“这样啊，那我明天再问你一次，就不算刚认识了。”
　　他很直白道：“我觉得你真的很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

　　林妍唇线拉直，稍微摆正了自己的坐姿。

　　她从小被人追到大，这种情况遇到太多了，她已经能非常娴熟拒绝别人。
　　但是，这个人有点太有权势了，搞得她投鼠忌器，不敢把话说得没余地。

　　见她略显局促，姜宇耀道：“不过你放心，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私事，不会影响到公司的决策，你的任何回答都没有关系。”

　　林妍支支吾吾“嗯”了声。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说话。

　　汽车车空调开得极其凉爽，吹得双腿寒战，她拉了拉自己有些短的裙摆。
　　她靠在车窗上，那股酒劲也慢慢上来了，她头越来越疼，努力让自己清醒。
　　不会为何，这条路格外的长。

　　————

　　终于到了目的地，林妍头已经很晕了，酒的后劲要比她想象中的大很多，再加上晕车，她刚下车，踉跄了一下。

　　姜宇耀伸出了手，扶着他，轻轻唤了一声，“林妍小姐。”

　　林妍已经完全没力气了，任凭他把自己抱了起来。

　　苏君誉刚好放学回来，只见她被一个成年男人扛着。
　　他立刻冲了上去，拦在林妍前面，“你干吗？你放开她！我要报警了！”

　　姜宇耀看着眼前小朋友模样的人，有些鄙夷问道：“您是？”

　　苏君誉愣了半晌，盘算了下他们的关系，如果说是前夫的弟弟，这个男的会直接让他滚吧。
　　他理直气壮道：“我是她弟弟。”

　　姜宇耀疑惑看了林妍一眼，“林妍小姐，你还有弟弟啊。”

　　林妍迷糊着，看了看苏君誉道：“他……嗯……是弟弟……”

　　姜宇耀看他还穿着帝南附中的校服，明显是个高中生，他也没多想，便放开了她。
　　只是在心中惋惜，要是能去家里坐坐就好了。
　　真是不巧，不过以后机会多得是。

　　苏君誉背起已经烂醉如泥的林妍，忍不住骂骂咧咧。
　　他一路眉头紧锁，生气道：“你这个坏女人，我哥尸骨未寒，你出去和别的男人喝酒喝成这样，被我发现了吧？看你还怎么解释。”

　　林妍劈头盖脸骂道：“大傻逼。”

　　“？”
　　苏君誉虽然一直和她吵吵闹闹的，但也没听她骂这么直白过，气得回道：“你骂谁呢？”

　　林妍猛揍他一拳，“骂你呢，苏承学，大傻逼。”

　　苏君誉的脚步突然一顿。

　　林妍贴在他的脖颈后面，絮絮叨叨的，“天天怀疑我出轨，我和人谈生意不行啊，我爸死了，弟弟人跑了，你还想让我做家庭主妇，你想得美！你早知道我们家这样，娶我干嘛？你说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有意思吗？”

　　她又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脑门上，“要不是你之前对我那么好，我都懒得理你，我恨不得去警察局告你，让你做两年牢。”

　　苏君誉听得鬼火冒，怎么还敢让他哥坐牢？
　　信不信他现在马上就把林妍扔大马路边，让她吹一晚上冷风，把她脑子吹吹清醒。

　　早知道就不从那个男人手里抱回来了，随她去吧！

　　只听到林妍突然开始小声抽泣起来，“你要是坐牢了也不会出车祸了，我们就还能见面。”
　　只觉得她把自己搂的越来越近，那股暖意窜满了他全身，他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语气绵软又温柔，撒娇一般，“我好想你……”

　　顿时，苏君誉整个人都僵直了。
　　咋回事，变脸变得这么快？

　　背上的人突然变得十分沉重，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厚重。

　　终于，苏君誉把林妍搬到了家里，一把把她扔在床上。

　　此刻，他感觉自己精疲力尽。

　　他知道林妍并不重，是他身体太弱了。
　　他不爱出门，不爱运动，唯一的爱好就是电子竞技，很遗憾，只锻炼了腱鞘。

　　苏君誉忽然觉得，人确实应该多运动，那个男人看起来就经常健身，可以单手把她抱起来。

　　他下定决心，以后体育课不划水了，一定要好好锻炼。

　　他又看一眼已经神志不清的林妍，又气道：“你再这样喝，迟早出事情！”

　　林妍又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把他抱进怀里，女人温柔的气息将他包裹，他瞬间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他感觉她的身体毫无缝隙与他贴合，包括一些暧昧的部位。

　　苏君誉快要窒息了，虽然他还小，但他也是个男的。
　　她怎么能这么不避嫌呢？

　　他脸颊绯红，浑身燥热，想把她推开，但林妍就是和黏在自己身上一样，嘴里还念叨个不停，“你可以活过来吗？我们一笔勾销。”
　　“求求你了，老公，我真的好想你。”
　　“老公你说句话呀……”
　　“老公……”

　　苏君誉没办法，只能任由她抱着。

　　幸好他把她接回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学起他哥的语气，“那你能不能不要再和别的男人喝酒了？再喝你老公就再也不理你了。”

　　林妍终于放开了他，翻了个身，顺便狠狠踢了他一脚，大骂道：“滚吧你！王八蛋。”
　　她刚刚骂完，好像用完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躺在床上睡着了。

　　苏君誉扶额，他真想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会儿骂人一会儿撒娇，情绪这么不稳定，他哥到底怎么受得了的？

　　怕她着凉，他下意识给她盖好了被子。

　　苏君誉突然有点好奇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想到了他哥还有一部手机。他去翻了出来，相册里密密麻麻全身她的照片和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很难想象他哥这么爱拍照。

　　第一张照片居然可以追溯到高中的时候，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图片还不怎么清晰，画风十分古早。

　　她穿着普普通通的高中校服，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露出半截脖颈，白皙若雪。
　　可是他们明明大学毕业才加上好友。

　　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哥暗恋林妍暗恋了七年。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陡然一紧。

　　邮箱草稿箱里有一份邮件，日期好像还是去民政局协议离婚的前一天。
　　“林妍小姐，我真诚地和您道歉，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好几千字的道歉信。
　　不过最后也没有发送出。

　　苏君誉捏了捏眉心，虽然写了道歉信，但是据他所知，更多的争吵还在后面。

　　所以，幸好没发出去。

　　他又看了看在床上熟睡的林妍，好像是一只躺在白丝绒毛里的透明宝石，又像是大雪包围的一块正要凝结成冰的水珠。
　　她伴随的纤弱的呼吸微微起伏，清晰的睫毛乘着淡淡泪痕。

　　苏君誉心里产生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他突然觉得婚姻和爱情真的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