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ALL日向]春日以外的十分之一世纪》易吃乌

1、樱与桐

　　第一章

　　樱与桐

　　2023年4月，宫城。

　　即便相隔着几张座椅的距离，日向翔阳还是轻易嗅到了月岛萤身上撒隆巴斯喷雾剂的味道。
　　相较于东京，宫城的春日总会与樱前线一同来得稍晚一些。医院走廊上的窗开着，裹挟着阳光吹拂进来的风是暖软的，驱散了些许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可却吹不走浓郁的，混杂着薄荷与药剂的撒隆巴斯味，日向翔阳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腕上也贴着两张撒隆巴斯镇痛贴。
　　他转头看着月岛萤，这个刚刚主动叫出自己名字的家伙并没有掩饰惊讶的情绪，他也同他一样，毕竟两年半之前在加利昂机场分别时，谁也无法预料到下次见面会是在故乡一家医院的走廊里。
　　他们都很快就收敛起诧异的表情，月岛萤抿了抿微干的嘴唇，他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日向翔阳就对他露出了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来：“好久不见啦，月岛。”说着，便要起身往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坐过去。
　　月岛萤的动作却比日向翔阳更快一些，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来，月岛萤修长的手臂就已经轻拦在他身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原本迎面而来的日光，在他面庞上落下影子，而后月岛萤迟疑了一瞬，最终在与他隔着一张椅子的位置上坐下了。
　　“你还是少动吧。”他对自己的语气很是满意——平静得毫无波澜。
　　日向翔阳的目光有片刻闪躲，却细微得几乎难以捕捉，很快，他就再次注视着月岛萤琥珀色的眼睛，可笑容却变得有些苦涩了：“你也已经知道了吗？”
　　“嗯，我会看新闻。”
　　他们本就不常在LINE上聊天，随着大家各自有了新的生活，曾经的五人群聊也不再热闹。在日向翔阳的记忆中，即使是刚刚毕业，大家联系得还密切的那几年，月岛萤和影山飞雄也鲜少会在群聊里说些什么，聊得火热的一直以来就只有日向翔阳自己、山口忠与谷地仁花，而当这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也很少会到群里去说话了。至于他和月岛萤，两人的聊天记录似乎停留在了年初，并且只是两条简短的新年问候，而再上一次，还是去年九月，他向月岛萤发送了二十六岁的生日祝福。
　　当他出神时，月岛萤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他瘦了不少，皮肤也略显苍白，微长的橘发不太听话地垂落在耳后，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月岛萤明白，这与第一年春高的四分之一决赛，日向翔阳因病离场时不同，彼时的他尚能说得出“日向他一直都是幼儿园小孩”、“这体能妖怪只要睡上一晚上应该就没事了”之类的话，可这次真的不同于往日。他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语气中流露出半分关切的意味，更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于是这句实际上掺杂了复杂情感的问候听上去只像是最普通的寒暄：“膝盖的伤好些了吗？”
　　“嗯！”日向翔阳用力点头，“正常行走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不能跑跳，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就……不能再打排球了。”
　　月岛萤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从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得知了日向翔阳宣布退役的消息，但他并没有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信息去问候这位故人，毕竟自己向来不擅长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而网络上虚虚实实的传闻也帮他把日向翔阳的情况拼凑出了个大概，更别说还有山口忠这个共同好友的存在。
　　“……月岛受伤了吗，怎么会在医院？”他坐得近了一些之后，日向翔阳更能感觉到自己被熟悉的气味所包裹了。
　　“没有。”月岛萤解释道，“我母亲前些天在家里摔伤了，我回家探望她，今天只是来医院开处方。”
　　“怎么会这样！”日向翔阳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他对那个煮饭很美味，还帮他烘干过衣服的温柔阿姨相当有好感，“她伤得严重吗？”
　　“还好，主要是挫伤和瘀伤，需要静养，还要按时吃药和外敷。”月岛萤伸手推了推滑落至鼻尖的眼镜，不同于学生时代，他现在所佩戴着的这一副已经换成了纯钛镜架，镜框很窄，看起来简洁又干练。
　　日向翔阳忽然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不知是因为聊的话题并不轻松，还是因为岁月让两人都变得愈发成熟稳重起来，在时隔两年半的再会中，他和月岛萤竟然出奇地没有拌上一句嘴。
　　“你呢，来看膝盖的伤吗？”
　　“不是的，膝盖的伤之前在国外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日向翔阳将双腿伸直，上半身放松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我右手的手腕骨折过，现在已经过了康复期，但还是会有些痛。我倒是没有特别在意啦，毕竟也不可能恢复得和之前完全一样，可爸妈和小夏都很担心，一定要我来医院再检查一下。”
　　月岛萤不再与他对视，正脸转向了窗外盛放的樱树与桐花，只留一张线条过分精致的侧颜给他：“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之前不是说已经学会怎样照顾自己了吗？现在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这一幕熟悉得令日向翔阳心头一颤，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时发生过，只得不忿地反击道：“我比你还大上三个月哎！”
　　“所以呢？”即便是坐着，月岛萤也比日向翔阳高出很多，他目光低垂，视线轻扫过日向翔阳微微涨红的面颊，“你该不会是觉得，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吧？”
　　“月岛也太过分了吧！”日向翔阳不甘示弱地瞪向他，“你的同理心呢？”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可能会稍微同情你一下。”月岛萤的态度没有丝毫软化，甚至更加嚣张了起来，“可是现在……真的、完全、没有哎。”
　　“喂！！月岛你这家伙！！！”在他们的高中时代，每到这种时候，日向翔阳总会想要冲着月岛萤的胸口怼上几拳，可他每次都能灵巧地躲闪开，再用宽大的手掌抵住日向翔阳橘色的脑袋瓜，然后露出一个充斥着轻蔑与挑衅意味的笑容来，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日向翔阳只能气得直跳脚。
　　果然，他和月岛萤，是绝对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难怪你一直单身到现在！”日向翔阳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样完全不痛不痒的人身攻击方式，“像你这样恶劣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和你交往！”
　　月岛萤却因为他所说的话愣了愣，沉默了半晌才生硬地扯开嘴角：“我又不像你。”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他这话说得就好像自己是个情感经历十分丰富的花花公子。
　　日向翔阳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再过两个月就将年满二十七周岁的自己只有过影山飞雄一个前任，这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一件过分的事吧？
　　但他决定不再去深究这背后的原因，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握机会，再气对方一下：“我看你是嫉妒了！”
　　而日向翔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就好像戳中了什么开关，月岛萤的脊背顿时僵直起来，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也紧紧攥成拳，日向翔阳能清楚地看到他白皙手背上爆起的血管和青筋。
　　月岛萤的反应不免让日向翔阳也有些紧张起来：“月岛这家伙……这些年变得这么脆弱了吗？”他这样想着，却不太敢说出来。
　　他们谁都不再说话，日向翔阳产生了一种时间恰好停滞在这一刻的错觉，阳光不再被春风吹拂进来，空气中的撒隆巴斯气味也停止了扩散。他偷偷侧过脸去观察坐在自己身旁的月岛萤，那张俊秀面容上的表情依旧不太好看。
　　日向翔阳咬了咬牙，决定率先打破沉默的氛围：“那个……”
　　月岛萤闻言，微微转过身来看向他。
　　“小——翔——阳——”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日向翔阳吓得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他连忙从衣服口袋中掏出手机并接通了电话：“侑前辈！你录的铃声太肉麻了吧！”
　　他站起身，向月岛萤做出了抱歉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楼梯间的方向，以此示意自己要稍微离开一会儿。
　　月岛萤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他走路的速度有些慢，膝盖弯曲的幅度也变小了。他知道他从去年年底起就开始接受手术并且专心养伤，可即便如此，想要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也绝无可能。月岛萤还记得山口忠对自己描述道，如今的日向翔阳甚至没有办法完成一个简单的深蹲，对于膝盖软骨已经被磨损得相当严重的他来说，做出这种动作无异于骨头直接摩擦骨头，他的膝关节处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下一秒，那里还将传来足以使人撕心裂肺的痛楚，这让他再也无法快速奔跑，无法奋力起跳，无法站在球场之上。
　　在那个的身影消失之后，月岛萤也从座椅上起身。他攥成拳的右手用力捶在了身侧冰冷的墙壁上，在最后望了一眼日向翔阳离去的方向之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朝着反方向快步离开了。
　　当日向翔阳尽可能用最短的时间结束了通话，回到他刚刚与故人重逢的走廊时，座椅上空无一人，只余窗外高大花树的影子斜斜投落在椅背上。
　　他来到两人坐着谈过话的座椅旁，在月岛萤方才停留过的位置上缓缓坐下了。而这里没有留下半点余温，冰冷得就好像不曾有任何人来过。淡淡的撒隆巴斯气味萦绕在日向翔阳的鼻尖，他抬头望向窗外那株开得锦簇而繁茂的思川樱，夹杂着香气的暖风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肌肤与头发，覆盖了月岛萤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痕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