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世界的还债日常》南塘知夏

120、凡鸟偏从末世来

　　凤姐要谈生意，宝玉不好再留，凤姐起身整理衣裳，告诉宝玉，让他设计几款凤凰振羽图样的首饰，请银楼做出来成品，如此送出去作为添妆也是很体面的。

　　宝玉觉得这主意好，推辞了凤姐的午饭邀请，兴冲冲带着李贵等人回府，浑不知错过了一次与黛玉会面的机会。

　　见到施夷玥的第一眼，凤姐就被惊到了，一来是惊艳于她的容貌，二来是眼前这女子让她生出一种深深的忌惮，虽然她也不知道这忌惮从何而来。

　　小时候随着祖父见多了各国来大安朝见的外国使臣，凤姐对施夷玥一双碧如翡翠的眼眸接受良好。

　　如意顺心等几个后面才提拔上来的丫头却是惊呼出声，凤姐亲自上前迎住施夷玥，“丫头们没见过世面，见着姑娘这样天仙似的容貌，一时失了礼数，还请见谅！”

　　施夷玥微微一笑，“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看得惯了也就寻常。”

　　幸好切开皮肉流出的血一样也是红色，不然，一准被人当成是妖怪。

　　别处的人没见识大惊小怪也还罢了，这家店铺明明是番货铺子，难道不知道海外之人大多形貌与大安相异，自己五官轮廓好歹和这边的人是一样的，唯一区别不过是眼睛颜色罢了。

　　其他那些高鼻深目、头发和瞳孔五颜六色的外邦人，难道她们不曾亲眼见过？

　　凤姐目不转睛盯着绿眼睛美人看，“姑娘这样容貌气度的美人，便是天天看也看不够，得亏我不是个男人，不然早抢回自己家去了！”

　　施夷玥不以为然地一笑，“掌柜的若果真是位郎君，还不定谁抢谁！”

　　她个子比凤姐高了小半个头，挑眉看过来时，颇具压迫感。

　　其实她的穿着并不如何华贵，但她神态委实舒展自在，哪怕看不出身份，也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

　　听她说话，也是爽朗大方得很，凤姐向来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闻言脸上笑容不由真切了几分。

　　“男也好，女也好，能和姑娘这样出色的人物朝夕相处，我只怕求之不得！”

　　“夫人这么个爽快人，难怪我一见了就觉得投缘，实不相瞒，我复姓施夷，来自海外茜香女国，随义父来大安游历。偶然发现这间店铺货品新奇，所以特地进来看看。”

　　店铺女管事给女主子和客人上了滚热的枣姜茶，又奉上一本装帧精美的图册，里面将店铺里货物分门别类，一一用文字和图画作了标注。

　　“我这店里货物以东洋南洋以及北边俄罗斯国的为主，更远一些的西洋货却是不多，多是摆设、器具、香料，也有少量诸如果干、可可粉，葡萄酒这样的吃食，不知道姑娘需要点什么？”

　　施夷玥翻着图册，视线落在绘有宫廷宴会图屏风的那一页，“我想定制一批和这插屏上款式相似的外国服饰，不知道你这里能不能
　　做？”

　　凤姐从记忆里找出这架屏风，因为上面绘制的是西洋某国的宫廷夜宴，原本是打算以贾家的名义送进宫给甄贵太妃贺寿的，后来因与贾琏和离，干脆从嫁妆里取出来放在店铺售卖。

　　画上人物服饰装扮很有异域特色，类似的衣裳首饰王老太爷当年曾经给尚年幼的孙儿孙女们置办过，还在老夫人过生日时，齐齐装扮上彩衣娱亲。

　　那些旧衣服如今正被压在箱底，找出来拿去给熟手的绣娘，也不是仿不出。

　　至于所需要的布料和珍珠宝石等点缀，铺子里都有现成的。

　　“做是能做的，只是西洋的布料满京城怕是难寻，我店铺里的存货也只够做二、三十套，再多就没有了。姑娘是要自己穿还是送人？”

　　施夷玥摇头，“都不是，用来排戏的。”

　　元子浅本意是安排她在皇家宴会上代表茜香国献艺，施夷玥觉得，献是可以献，献什么却得自己来定，也不必非得亲自上去弹个琴跳个舞才能叫献艺吧。

　　因此，她特地写了个以海外番邦子民为主角的话本子，排演一出戏给大安叫嚷着要禁海闭关的君臣们欣赏欣赏。

　　凤姐好奇不已，“外国也有唱戏的？”

　　施夷玥眨眨眼，“外国人也是人，也是要吃喝玩乐的，不过方式上可能不一样而已。”

　　凤姐还没听过外国的戏，一听很有兴趣地问这戏什么时候开演，到时候她也好去看个新鲜。

　　说道这个问题，施夷玥有些郁闷，以她本意，是想找几个真正的番邦人来演的，可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元浅之便说由他负责找人，其余剧本、服饰、布景、配乐等事项就让她自己看着办。

　　并且，这戏是排给大安的皇帝、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们看的，内容或许有触发他们敏感神经之处，首次演出完成后，或许从此被禁演也不一定。

　　“这出戏是为专门为恭贺太上皇寿辰而排演……”

　　她话没说完，不过凤姐立时就懂了，皇家专享，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是没有那个福分跟着沾光见世面的。

　　别说如今她已经和离，即便她仍旧是国公府的琏二奶奶，是贵妃娘娘的堂嫂，如无额外恩典，也进不去最高规格的皇家宴会。

　　若说死而复生之后，最大的不甘，只怕就是从贵妇到平民的巨大落差了，这是赚了多少钱也弥合不了，补偿不了的。

　　这也是她无论如何都很难原谅那个冒充自己作出和离决定的孤魂野鬼的真正原因。

　　眼中恨毒转瞬即逝，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凤姐下意识抚上发髻，镶红宝石花型钗取代了朝阳五凤挂珠钗，造价虽相等，代表的意义却是全然不同了。

　　一时间，连谈成一笔好生意的兴致都淡下去了，报出一个比全部成本刚好翻了两番的价格，也不打算和这外国美人讨价还价了。

　　民间普通一个鸡蛋到了皇宫都能翻上几时倍的价钱，自己这外国首饰衣服翻上两番已经是很有良心。

　　不花自己的钱，施夷玥向来是很大方的，爽快应下，当场立了契约并交了三千两银子作为定金，约好三日后到鸿胪寺的驿馆交付首饰样品和量取衣裳尺寸。

　　谈完生意，凤姐反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客气道，“京城美食众多，施夷姑娘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到外面酒楼品尝品尝大安的特色菜吧。”

　　本以为会被拒绝，不想施夷玥眼睛一亮，“恭敬不如从命，咱们这就出发吧。”

　　凤姐微微一愣，心想这番邦的姑娘也太实诚了，都不客气客气，不推辞推辞？

　　身在异国他乡，又是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不过这种直接爽朗的性格也着实讨人喜欢就是了，原本还是随口客气，看到施夷玥的反应，却是真正生出请客的诚意。

　　跟着施夷玥的侍女、仆妇、随从，加上驾车的马夫一共九人，全都是事先得了吩咐，只要施夷玥举止不出格，并不干预她的一切行动。

　　出了店铺，凤姐留神观察，施夷玥带来的两辆马车上果然都有鸿胪寺的标识。

　　施夷玥主动邀请凤姐上了自己的马车，车内空间颇大，装饰华美，车轮、车厢和车底板都经过特殊处理，不仅保暖避风，减震效果也很好，两边坐榻铺着毛皮垫子和锦绣被褥，坐下去跟陷在云堆里似的软和温暖。

　　凤姐捧着热热的橘汤，一口喝下去满口都是果香，感叹道，“施夷姑娘好会享受！”

　　施夷玥微微一笑，“都是鸿胪寺的大人们想得周到。”

　　凤姐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施夷姑娘出生茜香女国，大安官话怎么说得这样好，如果遮上眼睛，真真一点看不出是外邦之人。”

　　施夷玥笑笑，说起茜香国的由来和历史。

　　原来，茜香国皇室先祖本是魏晋时期司马家一位公主，八王之乱时带着私人卫队乘船出海，船队在风浪中奇迹般死里逃生，到达一处未曾开发的陆地，公主收复土著后在当地一边兴教化一边发展民生。

　　后来五胡乱华，中原陷入有史以来最黑暗最动荡的年代，公主自知司马氏复国无望，于是取母族姓氏施字与夷人的夷字，改姓施夷，并建立茜香国。

　　茜香国允许土著部落保留各自的语言和文字，将其与汉语汉字融合改造并加以创新，最终形成的新语言文字被命名为茜文，成为了茜香国的官方语言和指定文字。

　　不过，对于皇室和贵族来说，汉字和汉语不仅是必修课，同时也是主流语言，重要程度丝毫不下于茜文。

　　中原王朝几经变迁，司马家公主创立的茜香国也数度遭遇谋篡，中间断断续续也有几百年时间被外姓架空掌权，不过就在大安朝文帝时期，施夷皇室得一异人智者相助，重回权力巅峰。

　　也是在这位智者的建议下，已经与中原断绝交柳数百年的茜香国派使臣入中原，与大安建立邦交，并派遣一批宗室子弟入学国子监，学习中原最新文化、礼仪等课程。

　　随着这批宗室子弟学成归来，茜香国皇室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宗亲正室不能是异族人，继承爵位的也不能异族人。

　　所以，在如今的茜香国，举凡宗室子弟，不论男女，人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且越是血脉尊贵者相貌气质越是接近中原。

　　车厢内，凤姐和丰儿主仆脸上同时流露出向往之色，“原来，女子也可开国并建下如此基业！”

　　虽是建立在番邦小国的王朝，却能延续千年，从时间上来说，这份功业哪怕是拿去与武周则天女皇相比，只怕也不逊色分毫！

　　凤姐沉郁许久的内心骤然亮起一簇火苗，她倾身靠近施夷玥，压低了声音半是好奇半是试探地问，“听说茜香国以女子为尊，就连皇位和爵位也是传女不传男，可是真的？”

　　丰儿和两个元家出身的丫鬟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施夷玥哑然失笑，“以讹传讹，谬之大矣。与其说是以女子为尊，不如说男女地位平等，不存在孰尊孰卑，这一点在茜香国律法中就有明文规定。无论皇位传承、爵位继承、官职任免，不以性别为限，而是以才、德、能为其考察和确定标准。”

　　凤姐忍不住心生向往，她自认才干出众，可惜却生在这男尊女卑的大安，若是能投生在茜香女国，必能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