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驻九华》雪清砚

4、神侍(上)（已修）

　　日影西斜，露出干黄厚重的土层，枯老的树木死气沉沉地立在山路两旁，风吹过去，笨重地摇动着光秃秃的枝桠。前方不远处一丈见方的空地，茅草搭起的棚子，几张八仙桌。
　　小二招呼两人在桌前坐下，上了壶热腾腾的茶，几个白面馒头便退回草屋中。两人经过村中的激战又赶了一天的山路，早已是饥渴难耐，不多时，桌上的食物便被一扫而空。
　　琴喑喊了付账却无人应她，于是起身向草屋走去。刚迈出一步，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雪城见状，出手相扶，却也力不从心，挣扎了几下也伏在那八仙桌上。
　　茅草屋中走出几个手持钢刀的汉子，前面一个长着络腮胡子，脖子上围了一只棕狐，蛮横地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琴喑道：“这小妞带回去给大当家做压寨的夫人，至于那个，给老子剁了做肉馅包子。”
　　“是，大哥。”一汉子抱拳道，扛起琴喑就要往山里去。
　　肩上的琴喑垂在汉子胸前的手忽然动了动，那汉子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雪城也瞬间旋身而起，跃至琴喑身边：“看来只是几个山贼，并非神郡的人。”
　　“嘿嘿，他要砍了你做包子呢！”琴喑侧头笑道。
　　带头大哥惊诧地转眼看向八仙桌上空无一物的瓷碗，支吾着：“你，你们……”
　　“就凭你那只能毒死蟑螂的药粉就想害到我？”琴喑讥笑着霍然抬手，袖中两枚羽箭飞出，带头大哥身后两个汉子应声倒地。
　　“看刀！”那人抡起钢刀向琴喑横向砍去。琴喑也不慌张，在他面前虚晃身形，转眼间绕至其身后，旋身一脚飞出，正中那人后脑。那人便被强大的力道所迫向前扑去。雪城一掌劈下。那人立时瘫倒在地，却仍不住求饶。
　　“哼，我今天若是绕你不死，日后还不一定要有多少路人遭你毒手！”说罢蹲下身来，羽箭刺出，欲断了那人喉咙。只见一折扇带着一股香气挡住了琴喑飞出的利器，琴喑不由得心底一惊，这世上能拦住她出手的人已不多，能在她出招之后破除器物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像现在，距她不过数尺，晚她出招，克制利器，竟未曾警觉的人琴喑还是第一次遇见。而不安的人还有身边的雪城，居然，他也不曾发觉。顺着方向望去，更是让二人吃惊不已。
　　那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因为虽然只长着一张二十几岁清秀的脸，但深黑的眼睛却让人畏惧。那种清澈却看不到一丝情绪的眼神震慑着二人，心底不由得泛起寒意。这白衣男子必是一流高手，可无论从服饰，武器，或是气质上竟看不出是哪家门派下的子弟。通晓兵书，绿林，自命知百家豪杰的琴喑暗自惊讶。
　　“琴喑姑娘，不要随意杀人，你们尊主教你习武也不是为了让你做个只会杀人动武的金牌杀手吧？”男子轻轻地讲着，语气中并无嘲讽之意，但在琴喑看来却是赤~裸（居然被口口掉了）的挑衅，可为何眼前这人竟对自己了如指掌，连提及尊主也丝毫没有敬重之意，或是敌对之势。
　　“看公子也是大户人家的样子，为何要为这恶贼出气。烧杀抢掠之人，难道不该杀么？”琴喑恨恨的讲。
　　男子的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便闲散地坐到了最近的长凳上，将把玩着茶杯。良久之后，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雪城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
　　雪城只觉得在这清澈的眸子下有不可言的奥义，有那么刹那间，他似乎觉得看到了魅月湖那一池清潭，竟失了心智。
　　“幻术？喑儿小心……，他用幻术……，”雪城压抑着自己已然迷乱的情绪紧紧地抓住了琴喑的小臂。
　　琴喑定睛注视着一反常态的雪城和对面那个淡漠的男子，心底升腾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他没有用幻术啊，我感觉不到，这里的气场丝毫没有流转的痕迹，他，他什么都没有做啊……，你，怎么会这样……？”
　　雪城听到了琴喑语气中的颤抖，怕她出事，强忍着那阵阵袭来的无力感。
　　“公子还是记得我吗？呵呵。”男子叹气道，语气中竟有几分无奈，“在下白芷，并没有对二位用什么不入流的幻术，所谓的幻，只在人心。”
　　“我们以前认识？”雪城下意识的问道。
　　“不曾。”
　　“那为何刚刚说我记得公子？”此时雪城神智微微清醒。
　　“这眼睛认得你罢了。”白芷低下头，浅浅的答道。忽然，他猛地扬起头，风渐渐吹过那细碎的发丝，眼神所到之处竟生荒凉之意。那满眼的风雪不合时宜的翻滚着，时光如驻足瞳仁般迅速流转。白芷的心狠狠地疼着，眼里却仍无波澜。
　　“放了那些人吧，你有没有问过他们为何落草为寇？没有人生来便做这打家劫舍，人人唾弃的勾当。你们怀着梦想光复大业习文练武的时候，他们的妻儿却在受苦挨饿。这世上谁当权并不重要，你们主上说你们是正义的，忠诚的。可这几年来，因为那权利争斗而世道混乱，最后连残喘机会都没有的普通百姓有多少，你们可知？”白芷淡淡的讲出这些，那些在雪城，琴喑眼中最神圣的使命，在他眼里只是全力争夺那么简单的事。
　　雪城，琴喑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难道这人对主上的事如此了解么？到底是敌是友呢？
　　白芷走到雪城面前，用扇子抵上雪城的肩胛，笑着说：“放心，我既不是敌，亦不是友，只是过客。”
　　说罢，便转身要离去。走出几步之后却缓缓停住，幽幽的讲道，“雪城，或许有那么一天你坐在那都城的宝座之上，但你必须记得，那椅子是用无数你相识或不识的人的血染成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干干净净地坐上王的位置，你也不例外！”
　　白芷的声音并不大，雪城听后却忍不住战栗。多年之后的他才真正懂得白芷的奥义，这如诅咒一般跟随着他的余生，从不曾释然。即便年华老去，即便往事东流，他仍清楚地记得白芷淡漠的眼神和那些深刻于心底的话。那个若神般的男人，那双历经千年岁月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忍不住失落。每个人都有羁绊，白芷的劫就是雪城，而雪城，也便有命中注定了属于他的那份无奈与牵挂。

　　琴喑怔怔地望着白芷离去的身影，良久侧目看向雪城。袖中的羽箭被五指紧紧握起，锋利的箭锋几乎要将她纤细的指腹划破。
　　忽的一阵刀风撇过，琴喑本能闪身，羽箭飞速闪出。
　　“喑儿！”
　　带头大哥应声倒地。羽箭深深没入喉中，一弯猩红的血流汩汩而下。
　　琴喑愕然，缓缓抬起掷出羽箭的右手，颤抖的五指苍白无力。
　　“我还是杀了他？”
　　雪城看着琴喑身侧，撇来的钢刀，距琴喑不过半米，刀刃深深砍入厚重的土地，刀身直立，明晃晃的反着夕阳的余晖。他伸手握住琴喑发白的腕，似在叹息：“走吧。”

　　略微高起的山峦之上，月白色的长袍迎着夜风鼓动着，缕缕青丝自脸侧荡起，折纸扇在身前摇曳。
　　“雪城，我只愿你永远保有一颗仁慈的心，不论发生了什么。”
　　白芷深邃清澈的眸子里波澜不惊恍如明镜，不远处，横七竖八倒下的几道身影和雪城二人苍然离去的背影一一映入他眼帘。
　　“你的手，终于是要染满鲜血的。”
　　转身离去的背影在缓缓升起的皎洁的月下迷离而闪烁，只是此后，更多的血与泪是任凭谁也无法遏制的，就好似那天边的红日朝升西落。

作者有话说

　　下文改动较大，部分内容有删减所以暂时锁定，修改时间不会太长，大家多多支持，我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