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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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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卷云骑离了漠北一路并无阻碍。
这一日八万卷云骑行至蒋山官道,山中飘着绵绵细雨,道路不免有些泥泞,风吹入山谷间时传来肃杀的回音,偶尔几只惊鸟自林间飞起,带开漫天落叶。
歌舞二人的心弦紧紧绷起,时刻提防住皇朝军队的偷袭。
“此处地势险要,又有怪树林立。”舞落忽然叹道。
“落儿妹妹,我们二人分开,我打头阵,你随队尾前进,以防军队偷袭,将卷云骑从中截断,那么后方将会一片混乱。”歌殇勒住战马,转向一旁的舞落。
“落儿明白。”舞落勒缰转过马头,直奔队尾。
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如血,荡在土黄的山壁之间,两侧树林碧叶沙沙,晃动着斑驳的光影,星星点点投下莹莹的光斑。
卷云骑缓缓行过狭长的栈道,终于踏上一方宽阔的山道,两侧怪石林立,古木参天。
忽有野兔飞鸟惊掠林间的窸窣声,空气又隐隐被抽紧的感觉。
歌殇赫然勒马:“众将士小心有……”话音未落,但听得嗖嗖风鸣,随即密实的箭雨呼啸而至。
“大家不要乱了阵脚,全体下马,听我指挥!”歌殇自马上一跃而起,弯弓搭箭,疾风擦亮箭尖,燃着七团跳动的火苗分射向一侧的林中,林中巨柏树冠砰然燃起熊熊烈火。
浓烟滚滚,林中顿时腾起冲天的喊杀声,无数士兵手持长矛冲出树林。不多时,虎啸龙吟,长空之上隐约闪动着猛虎恶龙的身影顷刻之间便蹿至眼前。山路两侧林中不断飘出黑白两色的魅影,荡在瑟瑟的风中。
“赵将军,由你带兵杀出重围,我与舞落二人对付这玄幻之阵,谨记切不可撞上那来往的魅影,秦将军,你掩护赵将军顺利突围,必要之时,不惜引火烧山!”
“赵贤、秦渊领命。”
两道身影自卷云骑首位两侧同时旋起,七彩的光晕漫天笼罩,斑斑驳驳的亮影飘然而下,覆盖整个山路。弥漫清空的瑞霭光影摇曳,浮在天际的晚霞瞬间染得姹紫嫣红。
山路之上黄烟滚滚遮天蔽日,紫雾袅袅,寒风飒飒。猛兽嘶嚎之音折断九天祥雾,裂碎离恨庆云。刀光剑影,血满山谷,恍若泥犂炼狱,明晃晃的利刃透体而过,曳得对手血肉模糊。
猖獗的野兽恶狠狠扑向卷云骑,黑白魅影交织得日月无光。
“落儿,置番!”清空之下一身轻呵。
丈开杏黄色吸魂番裂风而去,猎猎作响。歌舞二人分扯两边,急速俯身冲下山路,足尖轻点高昂的马首,凌空几个翻跃,黑白飘忽的魅影水流般吸入杏黄色的龙卷之中,山林之中猛兽的哀嚎声渐渐平息,番帐之内丝丝缕缕鼓出猩红的血沫。
舞落收了番,微一纳罕,想是黑白二巫已死才致玄术之阵如此易破,不堪一击。
厮杀还在继续,忽见没了幻境,敌军不免有些慌了阵脚。卷云骑迅速将其包围,由外及内,层层消灭。
山道两侧浓烟翻滚,弥漫开来,近观不照人身影,远观难寻树木形,原本那蒙蒙的细雨好似被这冲天的烈焰蒸发一般,不见了踪迹。
“敌方将领听着,如今你已被我军包围,尔等乃是瓮中之鳖,奉劝大家识时务,为俊杰,放下兵器,归降我军,若尔等仍旧执迷不悟,休怪我军杀你个片甲不留。”歌殇厉声喊道,空谷回音,竟使得那声响铿锵有力,霸气十足。
敌军仍在负隅顽抗,卷云骑却气势大振,冲喊声宛如滔天的海浪,一波更比一波强,只震得那山谷也是石破天惊,地动山摇。
耳畔渐渐响起雨滴击打铠甲的叮咚声,烧焦的枯木发出被浸湿的咕咕声,泥水溅上士兵的战靴踢踏间满地的污浊。
一红一紫两道身影落入被团团围住的皇朝军队中,白剑长刀,寒光刺破交织着血腥而变得粘稠的空气,白虹贯日,晃得那如血的坠日肃杀凄凉,歌舞二人轻盈的身子飘忽与敌军之中,顷刻乱了敌兵的阵型。漫天桃瓣散开,却是滴血的红,夺目而刺眼。
一阵厮杀,歌舞二人忽而身形一滞,齐齐飞掠而起,迅速抓起还在茫然中的敌军将领,掠出阵外。
卷云骑长戟向天,阵阵呐喊。
“杀,杀,杀!”
敌军失去将领,早已是军心动荡。
“太公言‘杀一人而千人惧,杀二人而万人惧,杀三人而三军振者,杀之’!”歌殇颜色肃穆,手起刀落,将皇朝将领立斩于马下。
皇朝士兵果然四散逃去,战旗横于山道之中,溅满泥泞的雨水,满是污浊。
“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让他快快束手就擒!”
“殇儿姐姐,前不远处有一几丈见开的平坡,我们不如在那做一整顿?”
“好。”
背后是平滑陡峭的立壁,面前平坦而宽阔,四周并无高大的树木,正是歇息的好地方,卷云骑停止了前进。
“秦将军,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如今只剩七万。”秦渊神色庄重,单膝跪地道。
“敌军至少有五万精兵,已被我们尽数剿灭,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如今我卷云骑只以一万的代价换去皇朝五万雄兵,不亏不亏,哈哈。”歌殇笑的豪迈,“赏三人而三军喜者,赏之!秦将军,请告知将士们尊主一定赏罚分明,不会让那些将士白白死去!”
“我等誓死追随尊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秦渊,赵贤二人齐齐跪于军前。
“我等誓死追随尊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七万卷云骑顷刻间伏于歌舞二人脚下。
“大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天色已晚,山中多雾瘴,不可久留。出了蒋山,再渡赤水便是神郡,我们连夜翻过这山再做休息,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七万卷云骑无一反对,大军连夜翻过蒋山,翌日正午便到达赤水。
“传令三军,安营扎寨。”
“歌殇姑娘,如今将士士气正高,何不一鼓作气,直达神郡?”
“赵将军请看,此刻正是烈日当头,这赤水之上已泛起层层紫红的雾气,若我军此时渡河,必将葬身此处。”歌殇正色道。
“赵将军您有所不知,此处唤名曰赤水,并非赤色之水之意,而是每日正午时分,便会由水面腾出这赤色的雾气,乃是剧毒,将军请看,这水中鱼虾河蟹绝无半只,便可知毒性之烈。”舞落也近前道。
“赤水,赤水……”赵贤喃喃自语,忽然一声惊叹,“难道,难道十二年前?难道是真的?”
“赵将军,何事是真的?”
赵贤摇晃着头,兀自嘀咕着:“果然,果然。”
“赵将军!”舞落微微提高了音调,震得赵贤一怔,“赵将军可是说十二年前,楚老将军阵亡一事?”
“姑娘可知其中原委?”
“不错,慰边侯正是算准了时间,逼迫老将军渡河,才导致二十万楚家军无一生还,还捏造罪名,夺其兵符。也正因为此,才牵连雪家惨遭灭门。雪家先祖将这江山让与他人,甘心为臣,却万万没有想到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姑娘放心,我等必将这江山还与雪家,为老将军报仇!”
“此一去,便全仰仗大家了。”歌舞二人抱拳道。
至夜,赤水之上荡起丝丝凉意,月影深沉,静静地浮在水面。歌殇无意睡眠,拨开军帐,行至水边。夜风荡起她层层秀发,温柔地抚上她白皙的额际。微微漾起的水面映着她清透的容颜,如今自己竟也站在这赤水之畔。
“歌殇姑娘?”水面上,歌殇的身边忽然多出一身穿戎装的将领。
“赵将军?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歌殇错愕地看向赵贤。
“姑娘不也如此?”
“我睡不着,便出来看看这月色。”
“姑娘是为近日提及的事?”
“什么?”
“赵贤也为此辗转难眠?”
“赵将军你?”歌殇茫然。
“赵贤曾是楚老将军部下,那一战正是因为重伤在身,老将军执意让我留在家中,所以才躲过此劫。没想到,没想到竟再也没见过老将军,老将军对赵贤恩重如山,若没有他老人家,赵贤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是老将军收留了我,我却还未来得及报答,他老人家就……”赵贤七尺男儿竟在此刻落下泪来,月色下,那泪雪融般晶莹,扑朔着淡淡的光,“所以无论如何,赵贤也要为老将军报仇雪恨!”赵贤孩子气地抹去眼角的泪,咬牙握拳,狠狠地跺了跺脚。
歌殇墨色的瞳忽然荡开一丝波澜,皓齿轻轻咬在唇畔,眼中擎泪,低声道:“爹爹有你这样的部下,九泉之下也会笑的。”
“姑娘你说什么?”赵贤激动着抓住歌殇双肩,猛力摇晃着。
“呃……”歌殇一声呻吟,眼角的泪瞬间滑落。
“姑娘莫要见怪,赵贤一介武夫,冒犯了姑娘。只是刚才姑娘说‘爹爹’?”赵贤慌得松开了手,退后一步,双手仍旧激动地不断揉搓着两侧的衣襟,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歌殇,满是急切的目光。
“歌殇怎会见怪,赵将军,爹爹将你养大成人,你我现在也算是亲人了。”歌殇勾起嘴角,看向一脸傻笑的赵贤,也不禁破涕为笑。
“太好了,太好了,原来楚家还有人在!”
“歌殇原名楚月婷,七岁那年家破人亡,被尊主所救,就这样一步一步,终于可以为爹爹报仇了。”
“楚姑娘,赵贤定为姑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见他单膝扑通跪地,猛一抱拳道。
“快起来。”歌殇急俯下身去。清泠的月光流溢在赵贤黝黑的脸上,他的眸中闪烁着灼灼的光。歌殇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忽然松动了,她双眼微眨,两滴清泪不由自主的落下,直滴在赵贤唇边。
“楚姑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赵贤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哎呀,真是不好,真是不好。”赵贤一时慌乱起来,一手猛击自己的头,一手不知所措地在歌殇身侧上下摆动,不知如何是好。
“赵将军。”歌殇伸手扶住赵贤晃动的身子,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任眼中的泪泉涌而出。
赵贤也不再言语,痴痴地站在那里。
夜静谧得仿佛可以听见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风依旧在耳畔吹着,歌殇柔长的细发就那样在赵贤的脸侧摩挲着。
许久,歌殇轻轻吸了吸鼻子,叹道:“不早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赵将军去歇息吧。”
赵贤猛地回神,眨了眨眼:“哦,楚姑娘你也是,早些睡,保重身体。”
“嗯。”歌殇拭去眼角的泪,转身向营帐走去。赵贤看着渐渐融入月色的背影,憨笑起来,良久才慢慢踱回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