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雾灯》月出长安

20、心间雀

　　南姜眼眸动了动，没有言语。

　　电话那端是与她这里一样的背景音。倾盆大雨的零落声。

　　“现在在什么地方？”

　　“村子里的学校。”她轻声应着。

　　那端淡淡嗯了一声，过了片刻，才又问：“跟朋友们在一起？”

　　“嗯。”南姜捏着手机，“你呢？”

　　“自己。”顿了顿，他补充道，“在车子里。”

　　南姜咬了下唇。

　　黑暗中太过安静，不知为什么，没有人再说话，她清楚地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的细微呼吸声。

　　就这样静了一会儿。

　　他嗓音再度响起，低哑中透着些温和：“怕吗？”

　　南姜掀起眼睫，注视着前方一点虚空：“不怕的。”

　　柔柔的嗓音，极静的环境中愈发轻软。

　　翟星忍不住咳了一声。

　　柳研和徐意欢也跟着笑出来。

　　柳研：“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喂我吃狗粮？”

　　徐意欢：“行了哥哥，我们都在姜姜身边呢。”

　　南姜捏紧手机，脸微微热起来，指尖悄悄调低音量。

　　周钰烈却似浑不在意，又问着：“除了舍友，还有其他人在吗？”

　　南姜轻轻嗯一声。

　　“又是那个姓涂的？”

　　不用见面也知道他此刻定是蹙了眉头，南姜垂下眼，已经说得很清楚，也不知他在担心些什么，何况她的舍友们都在。

　　“是来见我的吗？”

　　明白她是故意转开话题，周钰烈轻嗤一声。

　　“别吹到风，雨停我去找你。”

　　挂断电话，南姜抿了下唇。

　　“男朋友来找你了？”翟星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

　　南姜落眼，嗯了一声。

　　“好羡慕哦，跑这么远。”徐意欢叹口气，“我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来？”

　　“不要再打击我这条单身狗了好吗？”柳研趴到桌子前，灯光照亮她的脸，“姜姜，刚好可以给我们见见哦，我敢打赌，肯定是个大帅哥。”

　　翟星轻笑：“帅哥见了也变不成你的。”

　　“饱饱眼福不行啊？”柳研哼一声。

　　南姜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她与周钰烈的关系是不可能曝光的。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柳研打开手机，“还停电，唉，我都有点冷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外面看一下电箱。”涂白拿着手机起身，林喆跟上。

　　“师哥，小心点儿。”

　　涂白嗯一声，走到南姜身边，他侧头看了一眼，然后脱下自己的衬衣外套，递给她。

　　“穿上吧。”

　　南姜抬起眼，礼貌拒绝道：“不用了，谢谢师哥。”

　　“你身体不好，如果病在这儿，也会给我们造成麻烦。”

　　话这样说，她不好再拒绝，只能接过衣服道声谢。

　　涂白和林喆小心打开门走出去，又仔细地关上门。

　　柳研转过头：“姜姜，感觉涂白师哥还是很喜欢你哦。”

　　南姜低着眼没说话。

　　翟星从她手里拿过外套，抖落开披到她身上：“师哥说得对，你太容易病了，还是穿着吧。”

　　陌生的男性气息，南姜有些不习惯，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徐意欢：“看得出来师哥知道你有男朋友，挺难过的。”

　　翟星耸耸肩：“一厢情愿的事太多了，没办法咯。”

　　“姜姜的男朋友一定比师哥更帅更有才吧？”柳研转转眼睛，无聊的情绪终于按下些许，“姜姜宝贝，先给我们看看你男朋友的照片吧。”

　　南姜下意识握紧了手机，轻声道：“我没有他的照片。”

　　“哈？真的假的？”

　　“真的。”南姜的声音更轻。

　　翟星看了看她，笑道：“姜姜是怕你看了照片后色心大起，觊觎她的男朋友，行了，别逼她了，我前阵子认识了几个家里有矿的公子哥，给你介绍介绍？”

　　“好啊好啊！”柳研跳下桌子，“我要周钰烈那样的！”

　　“……”
　　南姜眼睫一抖。

　　手机滑落在桌面上，发出啪的轻响。

　　雨下了一整晚。

　　南姜在天色蒙蒙亮时醒来。

　　像是有所预感，睁开眼的瞬间，她收到了周钰烈发过来的信息。

　　“出来。”

　　南姜直起身，看了一眼四周，几人还趴在桌子上安静睡着，她脱掉身上的衬衣外套，轻轻盖在翟星身上，然后小心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有些冷，南姜瑟了下身子。

　　没有瞧见周钰烈的身影，他应该是在学校外面。

　　下过雨的地面有些泥泞，南姜先沿着水泥地面走到墙边拐角，正欲踩进泥地中，胳膊被人扯了一把，她踉跄一下，转过身跌进温暖的怀抱。

　　烟草气淡淡袭来。

　　周钰烈站在墙前，低头含笑望着她。

　　“要去哪儿？男朋友在这呢。”

　　南姜咬了下唇，贝齿在有些苍白的唇瓣上印下极深的一道艳色。

　　周钰烈的眸色深了深，他松开手，将她扶稳，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到她身上。

　　“身体有不舒服吗？”他低声问。

　　南姜摇了摇头。

　　周钰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冰凉一片，他收敛笑意，皱了皱眉。

　　“跟我回去。”

　　南姜握住他的手，暖意染上掌心。

　　“我没事的。”

　　周钰烈盯她两秒：“确定？”

　　南姜轻轻应声：“嗯。”她仰着眸，“怎么忽然要来这里？”

　　周钰烈挑了下眉，把着她细腰往身上拢了拢：“你说呢？”

　　更多的热意随着他们身体的相贴沾染过来，南姜攥紧指尖，按住心中的情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周钰烈哑出一声笑。

　　他低头，气息攀缠下落。

　　南姜眨了下眼睫，还未看清他眸间神色，唇已经被倾身吻住了。

　　“想你，所以就来了。”

　　南姜心间一颤。

　　天色尚不明朗，相拥的身影在白墙边朦胧成一幅画。

　　滚烫的吐息没入唇齿，最后熨帖到心尖。

　　南姜仰着颈，被吻得没了力气，下意识抬手想捉住他胸前衣襟，指尖却又忍不住滑落。

　　他似有所察觉，捏着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肩上。

　　南姜勉强勾住他颈侧。

　　不知过去多久，他的掠夺宣告结束。

　　南姜依在他身前，眼尾泛着浅红，眸中氤氲起些许潮气，像蓄了一湾清泪，轻轻一触便要滴落。

　　唇上亦沾染了水意，嫣红，饱满，熟透的樱桃般，诱引着人去咬下。

　　周钰烈抬手，轻轻摩过她唇边。

　　“痛？”

　　南姜眨了下眼，摇摇头。

　　周钰烈笑了下，又低头吻了吻。

　　“要不要跟我回去？”

　　南姜低下眼：“不要。”

　　按在腰间的手重了几分，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天渐渐亮起。

　　“他们要醒了。”南姜轻声道。

　　周钰烈沉默片刻，松开手，将她身上的外套拢了下：“住在什么地方，指路。”

　　南姜疑惑地嗯了一声。

　　“路滑，背你回去。”

　　南姜张张嘴：“可是他们……”

　　“发个信息。”他提起一旁的纸袋，踩进泥泞中，语气已有不耐，“上来。”

　　南姜犹豫两秒钟，最终还是发了条信息，攀上他的背。

　　天色尚早，应是碰不到人的，她想。

　　从学校到住所的路程不算太远，但伏在他肩上，这段路便似乎变得短了许多。

　　其实这并不是周钰烈第一次背她。

　　有次她在学校扭伤脚，周钰烈也是这样背她回家的。

　　那时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现在也是。

　　“别走神，抱紧。”

　　南姜微红着脸搂紧他的脖颈。

　　周钰烈低低地笑：“不是让你勒死我。”

　　南姜又抿唇松开些许。

　　路边是美丽的山景，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在这样的氛围中，南姜忘记了怕被人瞧见的紧张心情，伏在他肩上，只私心里希望他能走得慢一些。

　　然而终点总会到。

　　他们住宿的那一户人家大门敞开着。

　　“把我放到门口就好了。”

　　周钰烈却径自将她背进院子里。

　　这家里留守的小女孩儿听见动静从屋子里跑出来。

　　瞧见两人，她先是一愣，随即叫到：“南姜姐姐！”

　　这声音足以惊动其他院子里的人，南姜轻轻拍了下周钰烈的肩。

　　周钰烈将她放在屋门口的一块干地上。

　　小女孩儿好奇地盯着他。

　　他漠着眉眼，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南姜。

　　南姜接过，没有问是什么，催促道：“你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些。”

　　周钰烈淡淡嗯一声。

　　天色愈发明朗，南姜低下眼，不再看他，牵着女孩儿进了屋子。

　　周钰烈微挑眼尾，走出院子，他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捻出根烟咬进嘴里，轻舔过烟头，他嗤一声。

　　“冷心冷肺的一只野雀儿。”

　　南姜走进屋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回头向外看了一眼，透过低矮的院墙，她看见他愈行愈远。

　　“姐姐，那个哥哥，是你的家人吗？”

　　“什么？”南姜低头。

　　五六岁的女孩儿仰着脸：“站在门口，看着家人出门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

　　南姜怔了怔，随即弯起唇角：“你说得对，确实是家人。”

　　刚刚在堂屋里的桌前坐下，翟星几人便进了门。

　　“姜姜，你男朋友呢？”

　　南姜正把袋中的糕点拿出来分给身旁的小丫头：“走了。”

　　“哈？走了？太快了吧，我还想看看呢。”

　　南姜笑笑：“他回去还有事情做。”

　　她抬起眼，正与站在门口的涂白对上视线，有些奇怪，对视两秒钟后，她收回目光。

　　“师哥，早。”

　　涂白没有说话，眉眼间却阴郁下去。

　　翟星注意到南姜身上那件外套，认出是LV的男士当季款，她微微眯了眯眸。

　　徐意欢的注意力却被桌上的糕点吸引过去。

　　“姜姜，你男朋友又给你买了好吃的！”

　　南姜轻轻嗯一声，将袋子中的糕点尽数取出：“一起吃吧。”

　　徐意欢毫不犹豫地坐到桌前。

　　“太贴心了吧。”

　　柳研还懊恼着：“我想看帅哥我想看帅哥。”

　　小丫头咬了口绿豆糕，抬起头，含糊道：“我看见了哦，把姐姐背回来的人。”

　　“背，回来？”

　　柳研的眼睛亮了亮：“长得帅吗？好看吗？”

　　小丫头点点头：“好看。”

　　柳研的神色愈发萎靡：“太遗憾了，姜姜，回去找机会介绍给我们看看吧，我保证，只欣赏，不觊觎。”

　　南姜微微垂眼，应了声好。

　　之后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

　　一行人回程。

　　大巴车还是将他们送到学校门口。

　　柳研跳下车，懒洋洋叹口气：“还挺舍不得在山里的日子呢。”

　　“明年可以继续参加这个项目的。”

　　“那我现在就先报名！”

　　“好了，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翟星道。

　　徐意欢举起手：“我也是，虽然山里的日子是挺不错，但我真的非常想念城里的美食。而且我定的票是明天的，今晚还得找酒店住一晚呢。”

　　“不用住酒店，去我家就好，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

　　柳研凑过头：“那不如今晚我们都去你家住好了，我爸妈吵架闹离婚呢，我也不想回家。”

　　“可以啊。”翟星应道。

　　柳研：“那我们现在先去吃饭。”

　　翟星看向南姜：“姜姜，你晚上有事吗？一起去吃饭？”

　　南姜的目光落在马路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上。

　　犹豫两秒后，她收回视线，答了声好。

　　几人讨论着要去吃什么，南姜拿出手机，给周钰烈发过一条信息。

　　“跟舍友吃完饭再回去。”

　　那端回了个狐狸勾唇冷笑的表情包。

　　南姜忍不住低笑出声，她收回手机。

　　“姜姜不能吃辣，咱们去吃苏菜吧。”

　　“好。”

　　定下地方后，几个人打车到了商贸中心。

　　南姜透过后视镜，看见那辆黑色轿车一直跟在她们后面，所幸，她的舍友们并未发现。

　　抵达商场，将行李寄存，柳研拖着徐意欢去买奶茶，南姜和翟星先上楼去点餐。

　　过了一会儿，柳研和徐意欢回来，皆是一脸兴奋。

　　“你们猜我们遇见谁了？”

　　南姜抬起眼。

　　“周钰烈！”

　　翟星翻着菜谱，淡淡问：“他从国外回来了？”

　　“没错！而且我觉得他比以前更帅了，穿着正装哎，差点让我死在当场。”

　　“太夸张了吧。”翟星看她一眼。

　　徐意欢摇头，道：“不夸张不夸张，我现在已经精神出轨了。”

　　翟星嗤笑一声。

　　南姜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不过他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说着，柳研兴奋的神情垮下。

　　水温有些烫，南姜将杯子放回桌面。

　　“你们看见他女朋友了？”翟星问。

　　“不知道是不是，不过那女孩儿好像跟他挺亲近，非常……”徐意欢琢磨了一下用词，“非常热情地扑在了他的怀里。”

　　茶杯翻倒，水面荡漾着漫出杯口，浸湿了浅色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