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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掌中雀 ...

  •   厅门口悬了两盏炽灯,灯色下两道身影无限拉长,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一阵风过,还没有听到回答。

      南姜最不喜欢这样寂静的夜晚。

      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重复道:“周钰烈,你不要丢下我。”

      周钰烈眉目轻敛,他直起身,轻轻捏住南姜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口上拿开。

      “小雀儿,你该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他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但语气已与从前完全不同了,南姜垂下手,目光却仍定格在他眉眼间。

      “我知道。”平静的眼眸,没有生起一丝波澜。

      这里是盛京,周家更是处在盛京的最上层,如果不是因为遇见周钰烈,她此生都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周钰烈目色渐沉,良久,他再度开口,嗓音却变得和缓些许:“只去一年,我会跟你保持联系。”

      南姜望着他,漂亮的眸像月光下的湖泊,微风拂过,轻漾的波澜中生出粼粼微光。

      “好。”她淡声答道。

      周钰烈低头与她对视着,在南姜垂首落下视线之时,他忽地问道:“蛋糕好吃吗?”

      南姜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周钰烈嗯一声,微抬的手理了下袖口,声线重新恢复淡漠:“好了,进去吧。等会儿不管他们谈论什么,你只安静吃饭就好。”

      ==
      夜深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

      南姜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的青松不语。

      刚刚那顿晚餐,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他们只是自顾自交谈着,仿佛她完全不存在。对此,南姜并不意外。

      老爷子把她叫过去的目的也很明显了,只是用她来提点一下周钰烈,将来他的婚事,也会跟周钰薇一样,商业联姻,不由他自己做主。

      像封建社会里的大家族,陈腐,老旧,身处其中的人,安静,麻木。但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才能保持鼎盛之态,一直处在金字塔的顶尖。

      南姜伸出手,雨水渐湿掌心,晕成冰凉一片。

      “还不回去,在这里做什么?”

      南姜转过眸,周钰烈站在她身侧,视线却落在雨幕中。

      “你什么时候走?”她轻声问。

      “一个月后。”

      “那最近你都住在家里吗?”

      周钰烈嗯了一声。

      南姜回过头,雨势大了些,园中景色更模糊了,腕间的红绳也被打湿,上面坠的小金牌在风雨间轻轻晃动着。

      “把手拿回来。”冷清的嗓音,并没有什么情感波动。

      南姜收回手,一张手帕落在她掌心。

      “擦干净。”

      南姜一一照做,十分安静。

      “早点回去睡。”周钰烈说完准备离开。

      南姜捏着手帕抬起眼:“跟我一起回去,把你的生日礼物带走,好吗?”

      周钰烈顿住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色,其中是一片浅薄之意。

      雨水裹挟凉意打进廊下,南姜的裙角被拂开些许,她微微打个冷颤,垂眼去整理裙边,模糊雨声中,她听到周钰烈答了个好。

      画室的灯打开,南姜看向周钰烈。

      “还差几笔,你在这里等我画完,可以吗?”

      周钰烈嗯了一声。

      玻璃穹顶让雨声更加明显,也让穹顶下的这方空间变得更加安静。

      南姜浅浅笑了一下,转身去换鞋。

      腕上红绳湿润,小金牌贴在肌肤上,也是冰凉彻骨,南姜看了一眼,然后把手伸到周钰烈面前。

      “有点不舒服,先帮我解下来,好吗?”

      她嗓音本就柔和,嘈杂的外音下更是轻软。

      周钰烈垂下眼,只瞧见她素白的手指和纤细骨腕,红绳映衬下好像一截白玉制的雕塑品,漂亮得有些扎眼。小姑娘到底和少女时期不一样了。

      周钰烈抬起双手,帮她把红绳取下,绳扣系得有些紧,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微凉的肌肤,有些烫。

      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了些,南姜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周钰烈的脸。

      这根红绳手链是来到盛京后周钰烈找人给她定做的,双绳如意结,坠圆形小金牌,上面刻着一个姜字。那时也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周钰烈已经将红绳摘了下来,抬眼看到南姜盯着自己,他微微蹙了蹙眉。

      “去画画。”他将红绳递给她。

      南姜探手去接,指尖却轻轻掠过他掌心,周钰烈眯了眸。

      “南姜。”他唤她一声,嗓音很低。

      知道他在提醒她,南姜没有应声,接过手链,她转身走到画架前坐下。

      “很快就好,你随便坐。”

      周钰烈又眯眸看了她片刻,然后慢慢收回视线,走到玻璃窗前,靠到墙边一排矮柜上,打量着画室中已经完成的其他画作。

      南姜师承画家苏云婉,风格却与其大不相同,苏云婉笔触柔和,画风平静抒情,而南姜用色大胆,风格热烈,画中流淌的尽是野生蓬勃的生命力。

      这与她沉静纤薄的外表也截然不同。

      周钰烈一幅一幅看过,神情平静而寡淡。

      雨势越来越大,窗外的风景尽模糊了,不知过了多久,南姜终于完成最后一笔。

      她放下画笔,认真观赏了一下眼前这副作品,然后才转过头,去看周钰烈。

      “我画完了。”

      周钰烈收回停留在墙上某幅画作的视线。

      南姜却站起身,挡在画架前,温声道:“你现在还不能把它带走。”

      周钰烈沉默地看着她。

      “不是还要在家里住一阵子吗?先放在我这里吧。”她唇边晕出浅淡笑意,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好。”周钰烈没有质问,也没有一点儿疑惑或是不耐烦的意思,他只是平静地转回目光,将指尖摆弄的金属打火机收进口袋,起身准备离开。

      南姜静静望着他。

      “不能再陪我待一会儿吗?”

      “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

      南姜垂下眼,拿起放在一侧的手绳,慢慢走近他:“那你再帮我把它系上。”

      周钰烈摊开手,南姜将红绳放过去,指尖再次拂过他掌心,迟缓的动作,不能再明显。

      周钰烈却收回了手,将红绳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明天干了再给你。”

      南姜抿了抿唇。

      “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他垂眸看向她。

      “你还没有吃蛋糕。”

      周钰烈的瞳眸动了一下。

      “我去取,你等一下。”说完这句,南姜没有再等周钰烈的回复,直接转身出了画室。

      今天是周钰烈的生日,但晚餐之时,没有一个人提起。

      南姜端着蛋糕回到画室。

      房间里空荡无人,她怔在门口,默默地瞧着窗外雨色。

      直到淡薄而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去了一下卫生间,没走。”

      南姜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看到对面的玻璃窗上映照出两人模糊身影。

      白衣白裙,竟也似一对璧人。

      心头似雀起,她转过身,眉目温软:“蛋糕。”

      周钰烈此时卸了领带,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衣袖上卷,气质变得慵懒了些,但仍是矜贵冷淡的。

      他垂下眼,南姜捧着的并不是他买回来的那些,这是一个正正经经的生日蛋糕,上面用刮刀绘了星空田野的图案,也像一幅浪漫的油画。

      没等他开口询问,南姜主动道:“我做的,好看吗?”

      周钰烈没有回答。

      南姜似乎并不介意,她歪了歪头,唇边仍缀着一点笑意:“不接过去吗?我都端累了。”

      周钰烈动了动眸,抬手接过,南姜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金色的星星烟花棒,在他眼前晃了晃:“用这个做蜡烛,要许愿的。”

      她将烟花棒仔细插到蛋糕中间,然后掀起眼睫,问:“借一下你的打火机,可以吗?”她弯着唇角,轻声道,“你不要松手,我来拿。”

      她侧过身,探手去取周钰烈裤子口袋中的打火机。

      柔顺的发尾随着主人的动作垂落,撩过他裸露的小臂,有些痒。

      纤柔的小手探进口袋,先摸到手机,然后碰到一根熟悉的手绳,或是被男人的体温熨帖,已经不再那样潮湿了,但她没有吭声,收回手,又绕到另一边去找。

      隔着一层布料,触感却是十分清晰的,周钰烈喉结微动,但最终没有出声制止。

      如愿摸到了打火机,南姜弯着眉眼直起身:“我帮你点蜡烛。”

      画室里的灯关了,一点微光在她指尖亮起。小心翼翼点燃那颗星,细碎的烟花在昏暗中绽开。

      “要许愿哦。”

      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脑海中尘封的画面也变得清晰。

      灰色裙摆翩飞,她拉着他的手跑上天台,漫天烟火,似一场盛大的宴会,少女的眼睛弯成月牙,气喘吁吁同他道:“生日礼物,阿烈,你要许愿哦。”

      烟花棒一点一点燃尽,室内重新归入黑暗。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直到南姜重新划开打火机的盖子,借着光打开画室灯。

      周钰烈将蛋糕放到她画画的桌子上。

      南姜站在门口没有动:“阿烈,我想奇哥他们了。”

      周钰烈嗯了一声:“去取刀叉吧,吃完了回去睡觉。”漠漠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南姜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备好的刀叉碟子。

      周钰烈切开蛋糕,内馅水果放的是他喜欢的青提,碧莹莹夹在奶油中,看起来清新可口。

      他将第一块递给南姜:“还吃得下吗?”

      南姜点了点头。实际上去主宅前她吃了一个豆乳蛋糕卷,晚餐又吃了一份牛排,现在已经是饱腹状态了,但她不想让周钰烈的生日蛋糕无人分享。

      周钰烈好笑地瞧着她难为情的模样,目光终于有了些温度。

      “吃不下就别勉强了。”他收回手。

      南姜却走近一点去接那份蛋糕:“你不是让我多吃的吗?”

      周钰烈靠坐在桌边将手抬高一些:“那也没让你吃到撑肚子。”

      细白微凉的手指攀上他的小臂,南姜已经走到了与他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给我。”

      她身上有一种跟奶油类似的清甜味道,与青峰镇上一种无名的野花也很像,淡淡侵袭而来。周钰烈眼中笑意微滞,身子往后撤了一点,沉默着把蛋糕递给她。

      南姜收手接过蛋糕,离他远了些,周钰烈又切了一块给自己。

      南姜喜甜,周钰烈却不怎么爱好,这份蛋糕特意减了糖,又在冰箱里放了几个小时,吃起来倒算爽口。

      解决完一小块,周钰烈抬起头,看见南姜还盯着手里那块蛋糕发呆。

      他有些无奈。

      “给我吧。”

      南姜抿了抿唇,抬眼问他:“好吃吗?”

      “还不错。”

      听到这个回答,南姜又笑起来。

      弯弯的月牙眼,任谁看了心都要软上几分,周钰烈别开视线。

      南姜却又向他走近一点:“这份也给你吃吧。”

      周钰烈抬手去接,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响起。

      南姜的动作顿了顿,周钰烈取出手机。

      “阿烈,怎么还不过来?我们都等着给你庆生呢。”活泼娇丽的嗓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南姜的眸子暗了暗,是薛晚盈。

      背景音嘈杂,想来那端有很多人。前两年的生日,周钰烈都没有回来,大概也是在外面同他们过的。

      她垂眼看着周钰烈腕上那只手表,贵重漂亮,同他很相称。

      到底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知道了,晚会到。”他冷清着嗓音挂断电话,看着南姜道,“我该走了。”

      南姜轻轻嗯一声,将手中的蛋糕放到桌面上。

      周钰烈站起身,临转身之时,还是伸出手,像许久之前的习惯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专心学画。”

      南姜却忽地捉住他的手,抬起的眸色清晰落在他的眼中:“周钰烈,我不想你走。”

      手背被她指间凉意浸透,周钰烈沉默地看着她。

      两年前的那场雨让南姜大病了一场,之后她的身体便一直不是很好,炽热夏日里,手脚也总是冰凉。

      此刻她仰着头,尖尖的下巴轮廓更加明显,在周宅里养了两年,却还是这样清瘦单薄的模样。周钰烈唇线绷紧,想抽回手,却又不敢太大力。

      “小雀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从前他很喜欢叫她这个小名儿,现在,却只在隐忍时这样唤她了,南姜手上又用了几分力。

      “我知道。”

      头顶的灯色在她眸间蕴出一层薄薄的光,像林子里的雾气,将人慢慢笼罩。

      “这里不是镇上,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

      深沉眸色渐渐转为冷漠:“南姜,是我以前没有跟你说清楚吗?”

      南姜唇边勾起一点笑,随即摇了摇头,来盛京前,周钰烈跟她讲了很多关于这里的事,她也听得很明白。

      他们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可她仍然想得到他,哪怕只有一程。

      “周钰烈,你不喜欢我吗?”她定定地瞧着他。

      一声轻笑从他喉间溢出,周钰烈回答得很干脆:“不喜欢。”

      南姜瞳仁未动,她捏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移到自己的嘴唇上。

      温热的气息,诱引般攀缠他指尖。嫣红蹭过指腹,唇瓣在目色注视下微微翕动着,轻软的嗓音响起,似夏日晚风缠绕心头。

      “那你告诉我,这个算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0 15:12:09~2022-04-21 23: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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