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雾灯》月出长安

12、掌中雀

　　南姜眼睫忽地一抖，颊边瞬间蕴出两抹红，像玫瑰汁染上白玉瓷，灯色之下，仍是脆弱又美好的模样。

　　周钰烈眸子里那点笑却敛起来，饶是从前经历再多，此刻，她也还是个单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容易脸红，将来，许也容易被骗。

　　眉间阴影积云似地压过，心头刚刚抚平的躁意又翻腾上来。

　　“吃饭吧。”他错开视线，不再看她。

　　南姜轻抿了下唇，舀一碗汤放到自己面前，用勺子小口抿着。

　　这顿饭吃得比以往都要沉默。

　　南姜的胃口一直不算好，小半碗米饭见空，她放下筷子，准备将自己的碗收进厨房。

　　周钰烈抬眸，淡声道：“周淮琛，以后你躲着他些。”

　　南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目色不解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她跟周淮琛一直没什么交集，除了今天，偶遇两次。

　　“原因？”

　　“半年后我会正式进集团任职。”

　　南姜敛了敛眸：“你跟他会成为竞争对手？”

　　周钰烈淡淡嗯了一声。

　　“他应该知道的，我并不是你的情人。”南姜嗓音平静，“用我，能做出什么文章呢？”

　　默了几秒，周钰烈答：“你有事，我不会不管。”

　　南姜的眸子动了动，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可她必须承认，自己就是依附于周钰烈的一根藤蔓，不但对他的人生毫无帮助，还会成为他的软肋，让他为人所掣肘。

　　“阿烈，其实我现在可以搬出周宅的。”鬓发松散，南姜将发丝轻轻挽到耳后，衣袖下坠，裸露出的一截小臂纤细白腻，腕骨分明，“每学期都有奖学金，资助协议提前结束，对我也不会有大的影响。”

　　周钰烈的目光错过她的手臂，落在她眉眼间，空气许久都是安静的。

　　气氛停滞，时间一秒一秒地跳。

　　良久，他道：

　　“弱得像林黛玉，先把身子养好，再提离开周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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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两人仍旧各据沙发一端，周钰烈倚靠在立起的沙发扶手上，曲着一只腿，在用笔记本电脑处理文件，南姜则窝在沙发一角，在看一本阿加莎的推理小说。

　　安静房间里，同样身着黑色绒衫的两个人，各自沉默做事，若由外人来看，应是极和谐的一副景。

　　手机嗡嗡振动，两声过后，南姜抬起眼，将书籍轻轻翻过，压在膝盖上。

　　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她划开屏幕，几条群聊信息弹出来。

　　【109丹青美人组】

　　徐意欢：“姐妹们，你们能想象吗？我今天去相亲了……”

　　柳研：“请展开聊聊。”
　　翟星：“希望你接下来讲述的内容不会让我失望。”

　　南姜发去一个吃瓜的表情包。

　　徐意欢：“千回百转，一言难尽，令人抓马。”
　　柳研：“开群视频！”

　　南姜抬眼看了看周钰烈，见他正合起笔记本，似乎已经完成了工作。

　　没有询问他是否方便，南姜低下头，接通了视频。

　　画面刚刚显示出来，柳研的一声怪叫成功溢出屏幕，吸引了周钰烈的视线。

　　“南姜宝贝，你现在是不是在男人的家里啊？”

　　南姜怔了一下，随即将手机往下放了放，又调低些音量。

　　翟星在屏幕前眯了下眸：“刚刚后面架子上挂的是男式大衣吧，你现在身上穿的，也像男人的衣服，太宽松了。”

　　南姜平静应声：“嗯，在我哥哥家，大雪封路，我在他这儿住一晚。”

　　半真半假的话，此刻她说起来，倒是毫不脸红，周钰烈将笔记本放到一旁的边几上，换了条腿屈着，手指轻轻点着膝盖，饶有兴趣地看南姜与人视频对话。

　　“哥哥？你有哥哥吗？”柳研疑问道。

　　翟星面不改色，淡淡道：“情哥哥吧。”

　　周钰烈的眼皮跳了一下。

　　柳研瞪大眼睛：“前几天不是还说……”

　　后面的话还没讲出，便被南姜打断：“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是哥哥。”顿了顿，她问，“意欢怎么还没来？”

　　柳研这才想起今晚的主角并不是南姜：“估计是去厕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每次讲故事前都得跑一趟，以免中途影响发挥。”

　　南姜笑了笑。

　　翟星却并没有被她轻易糊弄过去：“你那哥哥现在在吗？帅不帅？给我们看看。”

　　柳研的注意力又被翟星扯着回来：“给我们看看！”

　　南姜挑起眼，视线刚好撞在他的瞳眸中。不近不远的距离，周钰烈注视着她，勾翘的眼尾收尽潋滟灯色，唇边似笑非笑的一点戏谑，嚣张，散漫，又撩人。

　　南姜假装很自然地低下眸：“不帅，你们瞧不上的。”

　　周钰烈轻扣膝盖的手指停下，他嗤笑一声。

　　“我好像听见你哥哥的声音了。”柳研把手置在耳后，作出细细倾听的模样，“就这声音来讲，应该是挺帅的。”

　　只是低低一声笑，能听出他长得帅么。

　　南姜忍不住弯了眉眼：“你是上山拜师傅，顺便通了个灵吗？”

　　听到这句，柳研似想到什么，她举起手腕，镜头前晃了晃：“姜姜，你看，我在山上求了根红绳回来，跟你那根很像吧，就是没你编的好看，也没挂牌。”

　　翟星拜服于柳研的话题跳脱能如此之快，如此自然地无缝衔接，无奈，她只能松了南姜这边，懒洋洋问：“求姻缘吗？”

　　“不是啊，求平安。”柳研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别看只是一根红绳，很灵验的，也很难求，有人年年都去呢。反正我今年是不会把它摘下来了。”

　　周钰烈眼神动了动，微沉的视线勾在南姜细白手腕上。

　　南姜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腕间的红绳，她这根是陈姨做东西剩下的，倒是随意得很，只是上面坠的小金牌年头久了，生出些割舍不掉的念想，所以才一直戴着。

　　徐意欢终于从卫生间出来，加入视频群聊：“宝子们我回来了。”

　　周钰烈轻敛回眸。

　　柳研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快快快，讲讲你的相亲局。”

　　“唉，相亲对象是我高中就开始暗恋的学长，高我一级，长得帅，成绩好。”

　　柳研叫了一声，又反应过来，“这不是好事吗？”

　　徐意欢耸拉下眉眼：“是啊，我开始也这么想的，他还主动加我微信，我当时都不敢瞧他，心脏砰砰的，都快跳出来了。”

　　翟星平静道：“继续。”

　　徐意欢扯出个难看的笑脸：“我妈妈和他妈妈一看我俩挺有戏，就自动离桌了，说让我们年轻人自己聊聊。”

　　柳研催促道：“快说然后。”

　　“然后我还没开口，他就跟我说，他是个gay。”

　　“what？”柳研皱起眉头。

　　徐意欢噘着嘴，圆圆的杏眼，似乎下一秒就能掉下眼泪：“他说他上了大学不找女朋友，被家里怀疑性取向，他不想跟家人坦白出柜，无奈才出来相亲，希望我能帮帮他的忙，假装跟他恋爱一段时间。”

　　柳研骂了句脏话，拍桌而起：“什么东西啊，你拒绝他没？”

　　徐意欢咬了下唇。

　　翟星冷静道：“你答应他了。”

　　“我……我一时心软，鬼迷心窍……”

　　“欢欢呐，你咋如此不争气。”柳研气得不行，“那狗东西是个gay还出来相亲，这跟骗婚的有什么区别？”

　　“这还是有点区别的吧……”徐意欢呐呐道。

　　“是不太一样，起码他坦白地告诉了你他的性取向。”翟星单手撑着头，“但我还是劝你拒绝他，暗恋了那么久的人，放在通讯录里，还有男朋友的名义，你克制地住心动吗？”

　　南姜轻掀眼帘。

　　“我……”徐意欢垂着头，默了半晌后，她叹口长气，“好吧，那我拒绝他，然后把他拉黑。”说着，她眼角泛起一点水意。

　　“长痛不如短痛。”柳研安慰着，“去吧，等会儿再来找我们哭。”

　　徐意欢抬起手指，准备挂断视频。

　　“等一下。”南姜轻轻开口。

　　徐意欢的动作滞了一下。

　　南姜歪了歪头：“我觉得你可以问清楚一点再做决定。”

　　徐意欢放下手，眸中闪过一点细碎的光：“怎么说？”

　　“我也只是猜测。”南姜的声音很慢，温柔柔的，却像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让人不自觉便想把话听下去，“上大学一年半不交女朋友，很奇怪吗？”

　　屏幕前的几人都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

　　南姜并没有等待回答，而是继续温声道：

　　“一见面就坦白告诉你他的性取向，似乎是早就认识你了，而且还对你有一定的了解。你看，他都不担心，你会把这个他向家人都隐瞒的秘密泄露出去。”

　　“也不担心你一生气，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与他同来的妈妈，而且你们同所高中，交友圈应该也有一定的重合，对此，他竟然毫无顾虑。”

　　南姜平静叙述着。

　　徐意欢张了张嘴：“那姜姜，你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觉得这点很奇怪。”

　　翟星嗤出一声笑：“我明白了，这男的可能也暗恋你，然后担心你直接拒了他，所以编出了个能跟你相处一段时间的……蠢理由。”

　　徐意欢抹掉眼尾的泪：“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柳研蹙着眉头：“如果真是你们说的这样，那这个男的……好像有点傻。”

　　徐意欢哼一声：“他才不傻呢，当年他可是我们省的高考状元！”

　　柳研翻个白眼：“你现在可以圆润地走开了。”

　　徐意欢抑不住的欢喜：“不管了，我先去问问他。”她低下眼，“咦？他给我发信息了。”

　　镜头前慢慢出现一张欢天喜地的脸，徐意欢拿着手机从床上跳起来：“你们猜的是真的哎！他说白天见我不怎么看他，感觉这局要黄，所以临时编了个愚蠢的借口出来……”

　　“是挺傻的，不过他跟我道歉，还表白了！姐妹们，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脱单了！”

　　翟星冷冷睨她一眼：“这一点都不是我想听的故事，没意思，我要挂了。”

　　柳研冷哼：“双向奔赴的暗恋故事，俗，真俗，我一点都不羡慕，挂了挂了。”

　　南姜轻轻弯了弯唇角：“那我就俗气地祝福一下吧，意欢，恭喜你心愿得偿。”

　　点下挂断键，南姜放下手机，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举着手机而酸痛的手腕。

　　一只热滚石被丢到她身边，慵懒嗓音灯色下低低勾起：“读了半年的大学，倒修成恋爱大师了。”

　　南姜微怔，跟舍友聊得太入神，她几乎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落在沙发上的手机里忽然又传出一声怪叫：“这声音，绝批是个帅哥！姜姜，我要当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