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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偷影子的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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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医生心理咨询室】
瞥见报告单上的赧然的几个字“过度呼吸症候群”,何医生笑道:“感谢陆议员,让我有了各种疑难杂症的临床经验。”
陆觉自嘲般摇摇头,接着捻灭了手里的烟头。何医生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很早之前,”陆觉想了一会改口道“一年前,她向我告别然后逃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彻底遗忘我……比起恨我,更怕她遗忘我。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自私。”
何医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那骨节愈发发白的手:“当时你什么感觉。”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像缺氧了一样,你知道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就像瘾君子突然失去了□□。”他低下头,眼眶变得猩红。
“那么,最近一次呢。”
“一个星期前,她回国了,在我的升职宴上,她一袭红裙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祝我高升大议员,从此在政坛平步青云,呼风唤雨……从她的眼睛里,我知道这不是祝福,更像是诅咒,诅咒我永远站在她的对立面,永远亏欠并不得救赎。后来我逃走了,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
何医生停下手中记录的笔,思忖片刻:“这是急性焦虑引起的生理心理反应,我可以给你开几份处方,但是希望陆议员能够从根源解决。所以我们要解开症结,也许会用到催眠等一些手段。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
陆觉闭上眼睛,微微点头。何医生:“先从遇到她之前的事情说起吧。”
(以下为陆觉视角)
我的父亲陆明昆,和他的创业伙伴段奕、温故里一同进入投行条线,主攻国际金融市场,被当时誉为投行界的金三角,并一起创办了港中证券。最初几年创业情况不乐观,并且陷入了一场洗钱纠纷案,段奕签订黑色合同,伪造证据将矛头指向我父亲,我父亲一人抗下所有。当时我父亲的爱人,也就是我的老师温故里,为了给父亲洗清冤屈,请求了那些所谓的当权者 ……后来,他们结婚,和各自不同的人。我的老师嫁给了当初的所求之人——廉政司厅长陈景湛,后来借她丈夫的关系,创办了壹号艺家,成为最高女话事人。而我的父亲,在我十八岁那年在狱中去世,名声尽毁。母亲不堪破产和丧夫,最终抛下了我远走他乡。我的老师给我支付学费,将我视如己出。后来段奕变成了港中银行董事长,成为泛亚区最大财团之一,高枕无忧……
以前父亲很忙,早出晚归,在我沉睡时回家,沉睡时出门。母亲是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她只想过得平淡,无法赞成父亲的创业。说来好笑,正因为父亲的早出晚归避免了过长时间的争吵。
我听有人说,要想不把生活过得一地鸡毛,就要将自己活成月亮。每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我就跑到楼道里看月亮。还是小男孩的我望着月亮,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变得修长,要是我长到这么高,是不是能离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孤僻寡言,只有影子才能理解我为什么喜欢数独,那些数字间的奥义横亘在整个宇宙中,没有一切杂音,周围都是纯净。旁边好像是玻璃摔碎的声音,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望着月亮如是说。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只觉得他们荒诞得不可理喻。我在父亲的葬礼上没有掉一滴眼泪,并不代表我不难过;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并不代表我不在乎。我仿佛生来冷静克制。高三一个人的成人礼,我只是感觉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很荒谬。这代表什么,我终于从这个所谓的家中解脱出来?终于摆脱了父母的桎梏独当一面?我冷眼旁观,像一个局外人,就像加缪说的“人生在世,永远不该演戏作假。”麻木是我当下唯一的感觉,我真实且不加修饰地流露我的心情,赢得了同学们的白眼,似乎觉得我让他们扫了兴。当他们高声呐喊青春万岁少年无畏的时候,我成功解开了草稿纸中密密麻麻的方程式,终于露出了这一天第一次微笑。
等我真的长到有影子那么高的时候,我才知道,日过正午,影子会消失,人也真的会不见。留下我孑孓一身,后知后觉的孤独,没有我的影子。
直到——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