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来与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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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国的8月早上。温暖的季风已经离开了这块历史永久的土地，空气中，总是不免有些寒冷，大辞国地处靠北，甚至城门前的草叶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皇城郊外，得胜归来的人马浩浩荡荡的踏破了都城门口老人的梦境。“大慈王师——大胜古戚——班师回朝
——”老人慌乱间从自己守城门的小屋里爬起，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锋浩浩荡荡的人群。他们的皇，回来了。
“皇上，您这番大胜古戚，用兵如神，微臣五体投地，实在佩服啊”云翳看着面前这个对她行大礼的胖子，皮薄馅儿大十八个褶，此时这是她内心唯一的想法。
他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小太监，对方立刻会意，凑上前在她的耳边说“皇上，此人户部侍郎张永”
“啊，张永” 说起这个名字，云翳在记忆中并不是非常的陌生。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浮上了心头，然而他面上依然不显，笑着说
“孤能够凯旋归来也要多亏了你们办事得力，你们尽职尽力孤都看在眼里，今夜孤这宴会，爱卿一定要好好享受啊。”
面前那个包子，啊不，张永立刻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谢皇上，皇上爱臣如子，臣感激涕零，恨不能以……”因为懒得再听他废话，云翳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宴会上觥筹交错，相熟的大臣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间或发出克制的朗笑声。舞女们穿着翠绿色的裙子，水袖纤长，一甩间仿佛能蛊人入梦。坐上宾自然是那些得胜归来的将军们。比起朝中的文臣他们相对来说更加的放得开，总是时不时的有一些武将爆发出一阵不是那么得体的粗笑，又有那么几个重手重脚的武将，将桌子上的杯碟震的哗哗作响。
云翳的脸上带着笑，闲闲的扫过那几个骚动最大的方桌，舞女们的舞蹈让这些骚动几乎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细不可闻，然而，这丝毫不妨碍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笑的最大声的将军们的脸，一个一个的将他们的容貌记住。
胜仗归来，解决了困扰了边境好多年的古戚，这天下，怕不是又要出一个大将军了。
可这功高震主，目无尊上的嫌，这帮武将们确是不知道避一避。得择日找个出头鸟来打一打，敲打敲打这帮武夫们，云翳心想。
不过现下的她其实十分疲累，便懒懒的耷拉着眼皮。睫毛在瓷白的皮肤上投下薄薄的阴影。如若现在有人对你说眼前这位肤白胜雪，云鬓扰扰的美人是刚刚御驾亲征大胜归来的皇帝陛下，战时爱好取人首级挂于马首，归来时马鞍下全是古戚人的脑袋。军中照明从来都是点灯熬油，其恐怖传说能止古戚小儿夜啼，你一定不会信。
眼下云翳轻轻挪动自己僵直的双腿——作为上位者她必须端正威严，代价是腰腿酸痛。她是先帝的第四子，上面有两个皇兄一个皇姐，底下还有七八个弟弟妹妹。皇兄皇姐呐？
死啦！他们不死哪有自己的戏唱。云翳轻轻挪动自己的胳膊，肌肉轻轻张和，终于好受了一点。
宴会渐渐走向尾声，夜深了，然而大臣将军们依然聊的热火朝天。云翳给身边的太监小玉子使了个眼色，小玉子心领神会，跟身后的大宫女长虹耳语几句。
云翳知道，第二天，这些大臣们聊了什么，谁跟谁聊的，互相又在宴会上订了什么约定，都会成为一张张的记录呈给自己。左右自己小半年没有回来，便是让他们多聊一会儿也无妨。云翳觉得自己贴心极了。
当最后一台节目结束，舞女们福身退下后，云翳说完漂亮的场面话，跟各位重臣一一道别。又一一关心过，封赏了几位有功之臣。各位臣子自然是荣幸感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句话纵使云翳已经耳朵起茧子也不得不继续再听。
有几位走时发现唯独左相林知和不见人影。多少对这位平时温文尔雅，恪守礼节的左相有些诧异。当然也有几个对党言官趁机参了他一句，然而那位新帝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做声。
入夜，梧桐殿
云翳挥退身边的侍从，踏进自己的房间，刚关好门，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那身体似乎急色的很，一双如玉般的手就要往她衣服里钻，薄唇也喜欢极了她的颈子，一个没闪开就给他咬了好几口。温热的呼吸喷洒再云翳的颈边，弄的她痒的不行。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在她行军途中，午夜梦回常常来找她——梦里巫山云雨，梦外却又是死人，战场，古戚人的号角，战鹰和冷冰冰的长刀。
这一缕檀香似乎是她在地狱一样的战中里唯一美好的部分，那份美好来自于它的主人。
“你回来了，你没事，太好了。”身后那人狗狗一样在自己肩胛后蹭来蹭去，云翳心化成了一片，轻轻转身凑近那人索吻，那人贴上来，撒娇般轻轻咬着她的嘴唇。那人大概是宴会一半左右就等在这里了，屋子里没点灯，他的手微微有些凉。
身长玉立，眉目温和俊朗，便是那二旬年纪不到便爬上左相位置的林知和。云翳青梅竹马的恋人。林知和在这里等了她许久，八月的京城已经有些泛凉。然而此时他的胸膛滚烫，他等她好久了，王师出征仅仅四月，可对于他来说，自己从三四岁便未曾相隔半个京城的青梅从来没有离他这般远过。
那些捷报，那些军需单子，今日王师又回多少伤兵，今日麻布绷带又要加急送几车。左相大人要稳朝中形势，要做百官表率，当他听说前线小皇上兵行险招，仅一万精兵便敢突入古戚大营，所幸虽折损几千精兵，却还是带回了古戚镇国老将军人头。当他听说她仅带使臣文官数人，与古戚首领谈判，三天两夜……她做了自己该做的,可是她怎么不想想自己多担心,她怎么敢的……
“手这般凉”云翳拍拍他。林知和恋恋不舍的放过了她的嘴唇。黑暗的房间里，一时间只有两个年轻人呼吸的声音。
云翳宴会上并没有喝太多酒，可是现在她却好像有些醉了。
她轻轻蹭着林知和的肩头，喃喃自语一样的“我想你了……哪里都想……‘微弱的月光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跟小时候他买了松子糖送她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林知和忍无可忍，拉上了门前的布帘。
“长虹姐！”黎明的宫墙下，一身翠绿色的小丫头喊住了正向梧桐殿走去的长虹。
待她站定，长虹随手捡起地上的海棠枝，一下横在了她的胸前“宫中规矩，立坐行止要端庄得体“说罢又敲了敲她的膝盖，这一下用了些力道，她顿时站得笔直。
“像你这样，我怎么敢送你去御前？绿枝你呀…….冒冒失失的……“
“嘿嘿……长虹姐……’被叫做绿枝的女孩讪笑着。
“说吧，一大早的，什么事。“长虹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好气又好笑。
”嘿嘿……‘绿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从袖口掏出一叠函件。
“皇上要的东西，咋今儿拿来了。”
“哦呀，“长虹有些小意外”今儿倒是麻利“
”洒扫的人昨儿检查过院子了，干净呢，哪有那麽多兔子打，少耗不少精神。“绿枝凑近长虹耳边，笑着说道
“咱们圣上雷霆手段，底下那些小动作也就不敢太多了“说着又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掉脑袋呢“说还吐了吐舌头，显得滑稽可爱。
啪“长虹的海棠枝骤然抽了上去，绿枝没来得及收回舌头，给恰巧抽了个正着。
“这种话以后在外面少说，知道就行了。“长虹收回了海棠枝，随手往花圃里一扎。
“哎哎……咝……“绿枝揉了揉麻了的舌头
”错了错了我的好姐姐。“
长虹叹了口气，这绿枝平时办事利落，就是嘴上没把门的，还好酒，每每欠那几家酒肆不少酒钱，还要她来补齐。幸好身手也利落，倒也不至于哪天给人套了麻袋掳走。如若真的有人这么行事，怕不是要被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搜走钱袋才罢休。
“去吧，还有什么事吗？”
长虹无奈的看着这个一大早便活力过度的家伙。
“嘿嘿，没啦，今天没我的值，我喝酒去啦！杏花酒家，长虹姐姐你知道在哪的对吧。”
长虹无力的挥了挥手，这小祖宗最好别是又喝的不省人事要她带走——顺便把酒钱也结了。不过瞧这家伙的兴奋劲儿，怕不是今晚又是标准结局。
八月的宫道上，银杏叶子已经金黄，京城偏北，冷的总要快些。空气中竟也夹杂了北风的冷意。她家乡在南边，来京城想来已经十几年了。长虹因为是南方古戚族流寇为患，而不得不逃去北方的难民之一，她跌跌撞撞一路北上，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竟也坚持着逃进了京城。
她容貌十分俏丽，一个人谋生。京城的铜板子可从来都掉不到地上。没户籍，没家人，女人，身世不清不楚，连食肆刷盘子扫地，大点的酒楼都用不上她。她流落京城，小混混倒是不敢在天子脚下苟且，但生活的重担也足够压垮一个连及笄都没有的孤女。
没钱，没住的地方，她的命运好像也只有把自己洗洗干净，卖入花楼。
漫长的北上路，她们躲过了野兽流寇，如今似乎也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一片遮雨的瓦和一只吃饭的碗。
长虹明白，可是为什么，她那么不甘心呢。可是对于她这种人来说，活着，是永远重要的。奇迹不存在与他们的人生。无论是流匪还是饥荒。是重税还是瘟疫，她也只有不停的断尾求生。奇迹，从来都不存在……无论她付出了多少的努力，还是仅仅只想安稳的活下去……
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了花楼，那个雕梁画栋的地方让她害怕和恶心。她签了卖身契，跟老鸨商量好了她收拾利落自己的东西第二天便是花楼的人。
离开的时候花楼正在拍卖一个年轻雏妓的第一夜。彷徨的女孩在底下男人们的举价吆喝中不知所措，台上的龟公为了让竞争更激烈，有意无意用长长的竹竿撩起女孩的下裳。
女孩难堪的试图遮挡裸漏的小腿，可是却又不敢动作太大，反而惹得台下的男人们更加兴奋，粗话，侮辱的语句被疯狂的男人们砸向女孩。
狼狈
狼狈不堪。
长虹逃也似的离开了花楼。是夜，京城的某条巷子里，一根白绫挂上了一间空屋的屋檐，长虹不想去花楼了。她不再期待活下来的生命，更从来也不相信奇迹会发生在她的生活，她累了，想在逃荒路上逝去的爹爹和娘亲了。
她想着想着笑了，
身后却传来清脆的童声“姐姐要做什么啊？”
那晚之后，她被这个出现在巷子里的女孩子带进了一座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宅邸，比花楼要精致富贵不知几何，管事嬷嬷来给她讲规矩的时候她才知道，她被四皇女云翳买下来做了宫女。
小女孩的怜悯让她拥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某天，小云翳指着庭院里雨晴交替出现的小小彩虹说“就叫长虹吧，彩虹多漂亮啊”
‘好啊“
从此少了一个常娣，多了一个长虹姑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来与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