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丰楠笙

1、我死了

　　我又被杀死了，第1846次。
　　为什么说是“被”呢？这一次，我明明正面带微笑地听学长对我的告白。咖啡馆，靠窗，午后的阳光在木色的桌板上铺展开来，周围没什么人。我点的生椰拿铁，学长点的卡布奇诺。横竖我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死掉，可是我死了。
　　学长1.78m，比我矮个5公分。此时他正用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着我，淡色的嘴唇一张一合，随之而来的字句是他在心里揉皱又展开的，打了无数遍的腹稿最终定型的。
　　脑海里已经盘旋了四五个矜持地接受这份感情的回答，它们在我的唇齿间反复打转，我正在找最优解，但诡异的是，就在这时，我死了。
　　我并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变成了魂魄——那种半透明的类似于影子的存在，同样地，我也没有进什么天堂或是地狱。那你肯定要问了，我是如何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呢？
　　简单。我陷入了一个怪圈里。
　　我死了，又复活了。然后接着死，接着复活。无趣透顶。
　　好了，我知道，你又要问了：为什么不找个办法逃离这个“怪圈”，彻底地活下去呢？
　　废话。我难道不想吗？哦，现在还真的就挺无所谓的了。但一开始是想的。

　　＊

　　第一次再睁开眼睛，我回到了一年前。一年前，我以709的高分考入B大，终于可以逃离家庭的荫蔽下独自生活，我期盼已久。
　　我记得我当时固执地选择自己坐火车去大学报道，父母拗不过我，答应了。但是我们也因此有一段时间的冷战。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彬彬有礼地交谈、吃饭、外出游玩，互不干涉。就好像他们身上突然地长出了线，不知道被哪个蹩脚的演员操控，僵硬地动作着，在轨道上按照剧本演出。
　　死而复生的我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毕竟我的大腿是真的被我捏得很疼。况且梦里的种种早就在最初的愣怔过后被我忘记了，我还是按照自己坐火车的计划去了大学。
　　一切顺利，我在大学并没有独在异乡的孤独，反而如鱼得水，在各种轰趴聚会中举杯，在辩论赛里把对方堵死，在篮球赛里顺着漂亮的弧线投出三分。
　　哦，忘记说了，因为我外放的性格，我也认识了很多朋友，学长也包括在内。不要误会，我当时对学长并没有什么歪心思，非要说的话，有一点，也不算歪心思，我想让他做我男朋友。
　　这算哪门子歪心思，拜托，我是gay诶。
　　后面的日子里我就开始有意识地拉近和学长的关系。约他打个篮球看个电影，或者一起学习泡泡网吧，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一定要不经意地碰碰他的手指，腿要挨着腿，头发里的香气可以趁偶尔拥抱的间隙闻一下，反正只要我笑的坦坦荡荡，就没人能说我对他有意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越来越察觉到学长对我的好感，是想跟我在一起的那种好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你们没有第六感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在我的一系列正向暗示下，我们度过了暧昧期，他约我下午去学校附近我们常去的一家咖啡店。我隐隐地猜测他是要对我表白。
　　表白耶。虽然从小到大我也收到过来自同性或异性的小纸条，内容无非是些对我的表面的夸奖和羡慕，还有青春期懵懂的一丁点爱恋。说白了，他们压根没跟我深入接触过，别人的几句话，印在学校公告栏的几行字就可以轻易地塑造一个唐汤。
　　可是学长不一样，我先看上了他。我计算时间，制造偶遇。我想象着他躲藏在每一行语句后的表情，我在被子里按着手机键盘，斟酌再三。每一次心跳的失常都和他有关，拜托，我已经心动三千六百遍了。我白日做梦，祈祷他能够拥有和我一样的心情，但我又可耻地清醒过来，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追他。

　　＊

　　“卫苑声！”
　　有人在喊学长，我看见学长神色一顿，然后学长转过头去。是一个男生，我认识，球友，但是记不清名字了。
　　学长笑着跟他挥手。
　　“嘿，唐汤也在啊？走吗，打球去。”男生勾住我的脖子，我终于迟钝地想起他的名字，贾远望。
　　贾远望对我笑着，白净的牙齿露出来，我余光里瞥见学长似乎皱了皱眉。或许学长吃醋了？我心里胡乱想着，不行，万一学长下午不跟我表白了怎么办？我决定干脆利落地拒绝他，“不打了，我和卫苑声下午还有事情。”
　　“行，那下次一定啊。”贾远望拍拍我的肩膀，风一阵地跑远了。
　　我和学长一起回宿舍楼放书。我顺便冲了个凉，对待告白要有仪式感。
　　随后我们一起去咖啡馆。推开玻璃门，找个位置坐下来，扫码点单，生椰拿铁和卡布奇诺。等到我们的饮品都端上来之后，学长的语言功能像是突然退化，拐弯抹角，磕磕巴巴，但是好在越来越顺畅。
　　“卫苑声，其实我......”
　　在我准备打断他继告白后的小小的自我怀疑的时候，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