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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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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院里,只看到皇帝明黄垂地的衣袂和镶玉的黄锦靴。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不怒自威:“来人,将宋天明打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皇上……”宋尚书愕然抬头,声音有一丝犹豫:“臣何错之有?”
“何错?”皇帝剑眉一挑,嘴边挂上一丝冷笑:“目前鞑靼对我国北方边境虎视眈眈,战争一触即发,你在这个时候克扣军队饷银,贪赃枉法,还敢问朕有何错!”
“啊!皇上,老臣冤枉啊!”宋尚书跪倒在地,抓着皇帝的龙袍哀哀地说,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哼!你身为兵部尚书,不谋其政,反而监守自盗,知法犯法,”皇帝狠狠甩手拂开他:“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做何狡辩?”
人证物证?我不解地抬起头,却赫然看到从皇帝身后施施然走出的苏婉!
芙蓉金步遥在她的云鬓上烨烨生辉,她乖巧地偎在皇帝身旁,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皇上,这就是宋大人贪赃枉法的证据,这些年来他贪污的每一笔钱都详细的记录在这里。”她把账本呈给皇帝,冷冷扫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宋尚书和夫人,眼眸里隐隐透出深深的恨意:“皇上救臣妾的那天,臣妾正是因为拿到了这账本而被他派人追杀。”
我抬起头,看到宋尚书满脸的不甘和绝望:“婉儿你……”
苏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挽着皇帝转身离去。
佑之回来时,我和宋倾之已经将宋尚书入殓,那日宋尚书被带走后不久,就传出他在大牢里畏罪自缢的消息。之后宋家被抄家,一时间,树倒猢狲散。
佑之跪在灵堂前,紧紧的攥着拳头,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来送宋尚书的人很少,果然是人走茶凉啊,我握着佑之冰冷的手,忍不住感叹。佑之忽然拥紧我,那么用力,像是要把我柔到他身体里去了,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哀伤:“我不相信,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任由他抱着,想要告诉他真相,却终是不忍开口。
那天我陪夫人去宫中确认尸身身份,领回宋尚书尸首的时候,却在回廊曲折处遇到一身芙蓉银锦衣的苏婉,云髻上的金步摇熠熠如星子。
“婉儿,你为什么要陷害你姨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夫人上前拉住苏婉的衣袖哀怨地问道。
苏婉拂开她,嫌恶地拍了拍衣袖,一声冷笑道:“那他又是为什么陷害我爹!”
我扶住险些跌坐在地的夫人,看到她眼中隐隐的内疚。她长久的沉默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那柄玉如意本是先皇赐与我苏家的,由上好的千年寒玉制成,十分珍贵。我三岁生日那年,你们去贺喜时无意中看到那柄如意,想据为己有,姨父多次暗示爹爹把玉如意送给他,可是爹爹拒绝了。想不到姨父为了得到它,竟然以通敌卖国的罪名陷害我爹,害我家五十七口人被株连!”苏婉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眼眸里有昭然的恨意:“那天听到你们谈论那柄如意,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们当作我的恩人,我一直以为是你们向皇帝求情说稚子无辜,免我一死,直到我亲眼见到它,才相信原来这十五年来,我竟然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仇人身边!”
“所以你就伪造了账本?还找人装作刺杀你的样子?”我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不错!”苏婉突然笑道:“不然皇上怎么会相信我呢?姨妈,我也是念在你养育我多年的份上,才没有为难你的。现在宋天明死了,我们也算两清了。”
苏婉冷冷瞟一眼兀自怔在原地的夫人,迤逦而去。只剩下黄昏幽幽的薄雾里,不知是谁在叹息。
也许是我太自私,情愿你就这么一直恨着她,是不是就不会流连于你们的经年过往,是不是就可以回身看到一直默默跟在你身后仰望你的我,然后牵起我的手,许我一生温暖的未来。
我低下头,泪凝于睫,却忽然不甘,用力挣开他的怀抱:“是不是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抵不过她的一个梨涡浅笑?是不是即使她害宋家如斯,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我跌跌撞撞跑出灵堂,任泪水模糊了视线。
阳光静好,光线柔和得像是要溢出盈盈的水,我站在院子里已经开始发芽的花树下,任由胸口细细碎碎地疼,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经年过往如何暧昧纠葛,我只是奢望,你能在心底,留出一小片地方,安放我的影子。
脚腕上忽然一阵灼痛,我站立不稳,顿时跌坐在地上,却看到一条翠绿的小蛇飞快地蹿走了。白袜上隐隐渗出血迹,我无力地靠着树干,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生物课上学过的,越是翠绿的蛇毒性越强。
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就这样死去,也许是我最好的结局,胜过此后漫长一生的无望等待和在刻骨铭心的思念中渐渐终老。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从前那些美好得虚幻的场景渐次在眼前上演。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突然爱上你,只是那些美好的经年过往,在我心底渐渐沉淀,只剩下对你浓烈的不舍。没有你,此去经年,那些良辰美景,那些赏心乐事,纵有千种风情,也只能化成烟飘散了。
我多想执着你的手温柔地浅笑着,对你呢喃,与你终老,看你眉目如画,是不是最终还是来不及开口?
恍惚中,是谁匆匆跑来,脚步凌乱,紧紧把我拥在怀里,然后怜惜地为我轻轻将毒血吸出,又是谁,低低地质问,佑之,既然你不能给她幸福,不如让我带她走。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绝望地想,佑之,此生注定我辜负他,你辜负我,这是不是天给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