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易白星

8、之前两年

　　今天驿站不是很忙，许莫回就一直在看关于儿童教育的东西，王吉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瞥了一眼，脚步一顿。
　　“你不会26键？”
　　“啊...”许莫回抬头，停下缓慢戳键盘的手指，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一直用老式手机，按键按习惯了，这个手机，我还不太会...”
　　王吉蹲了下来，“可以调的。”
　　许莫回把手机递给王吉，就见他在手机上点了两下键盘就变成了九键。
　　“这下就习惯了吧。”
　　“谢谢。”许莫回眼睛都亮了。
　　王吉笑了，“有什么弄不懂的就问我。”
　　“好。”
　　这时许莫回的手机突然响了，王吉就见铃声刚响一秒许莫回就接通了电话。
　　“君知，怎么啦？”许莫回的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下来。
　　“哥哥...外面...又在吵...”
　　许君知奶里奶气略微发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没关系，他们再怎么吵怎么打都进不来的，你要是害怕就去卧室把门关上然后钻进被窝，大概会让你有些安全感。”
　　“好。”
　　许莫回能听见许君知在按他说的做。
　　“我在被子里了。”因为被子遮住了嘴，许君知的声音闷闷的。
　　“好啦，声音小很多了吧，你可以一直在床上呆着，困了就睡一觉，我很快就回去啦。”
　　“嗯。”
　　“那我先把电话挂啦。”
　　“好。”
　　许莫回挂了电话，却还在盯着手机发呆。
　　“你弟弟？”王吉问道。
　　“是。”
　　“秒接电话，你真的很在意他。”
　　许莫回垂眸，“我不想让他找不到我。”
　　“你这个年纪，一边起早贪黑赚钱，一边又不放心小孩一个人在家，回家还要照顾他，真的是难为你了。”
　　“没办法嘛，毕竟我只有他，他现在也只有我。”

　　许莫回刚下班往回走就接到了秦垣的微信电话。
　　“舅舅。”
　　“忙吗？”
　　“下班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我问你，你知道你那个弟弟到底是谁么？”
　　许莫回身形一顿，随即又迈步往家走，“我知道。”
　　“你疯了？知道你还要养他。”
　　许莫回面色平静，没什么表情，“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偶然联系到了把他送过去的那个人，之后又了解了他这两年的生活环境。”
　　“他...”
　　秦垣叹气，“只能说他父母去世后，他过的真的很惨，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他三叔家，一开始倒是还可以，只不过小孩儿因为找不到爸妈总会哭，一家人就有点不耐烦了，有一次他三叔喝醉了很吓人，小孩儿就被吓哭了，结果他三叔借着酒劲打了他一顿，边打边骂那种，但那是三岁的孩子啊...哭了也没人哄，还更觉得他烦了，后来一家人就寻思着把他送别人家去，就送去了他二姨姥家。她家虽然很富裕，但听说和他妈妈关系并不是很好。而且小孩儿送去的时候惨兮兮的，他们就更嫌弃了，只不过仗着面子还是收留了。烤黑的肉和虾头还有一些边角料就是出自他们之手，平时给他吃的也是剩饭剩菜，只不过她家女儿比较可怜这孩子，偶尔趁着爸妈不在家给他煮面吃。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个盘子，就挨了一巴掌，不过当时他们家正好来人，就警告小孩儿不准哭，哭了就会再挨打。后来又转送了两家，只不过都是最开始看他可怜，也还有些良心收留了，时间久了就觉得小孩儿是个累赘，除了多一张嘴吃饭，什么都做不了，也没人真的愿意供他上学，就像我和你说的，上学买车买房哪个不需要很多钱，毕竟不是自家孩子，谁愿意养他十几年。也就是看孩子小，当皮球一样到处踢，像烫手的山芋一样不断丢给别人。最后丢到远房亲戚那去了，恰巧和赵河是朋友，他听朋友抱怨之后就想办法找到你塞给你了，养好了你就养着，养不好也是怪你怪不到他们。我能了解到的就这么多，你要是再想知道具体的，真的就要问那孩子了。”
　　“不用了...”许莫回声音颤抖，“我完全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了。”
　　“那你收养他的原因和我想带你走的原因有什么区别，我是因为那几年不在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你呢？你收养他难道不是因为弥补？现在又觉得他可怜不是么？”

　　许莫回沉默了一会，站在楼前看着自家窗户的位置，“也不太一样。而且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但他不行，他太小了，而且...他本不该经历这些...”
　　“难道你应该经历那些？”秦垣有些不悦，这孩子总是心疼别人，根本没在意过自己。
　　“舅舅，别说我了，现在我叫许莫回。”
　　“算了，那你要瞒他多久，又能瞒他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许莫回叹气，“瞒一辈子最好，至少...也要瞒到他毕业工作，能自己生存...”
　　“怕他因为这事离开你自己一个人像你现在这样么...”
　　“啊...我已经经历过了，我不希望他也变成我，至少，我能给他一个相对安稳的童年。”
　　秦垣没说话，但他在默默叹气，给他安稳的童年...那你的童年呢...
　　秦垣不想再和他吵这些事，便放轻了声音，“那你觉得，他知道真相后，你说的对于他来说相对安稳的童年，到时候在他眼里，到底是治愈还是刀子？”
　　许莫回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再说吧...至少现在和也许短暂的未来，至少在我这里，他不会再受那些委屈。”

　　挂了电话之后，许莫回在原地站了好久，最后重重呼出口气，用手机黑屏观察着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异样，挑起一抹看起来很自然的微笑，走进了楼道。
　　“君知，我回来啦。”
　　“哥哥。”许君知从卧室跑出来。
　　许莫回弯腰张开双臂，等许君知扑进自己怀里便顺势把人抱了起来，“后来他们又吵了吗？”
　　许君知摇头。
　　“没有就好，之前他们也经常吵，在各个楼层吵，邻居们都在劝实在不行就离婚吧，谁都消停。只不过这段时间我也没听到声音，以为他们离婚走了，没想到这几天又吵起来了。”
　　许君知没说话，但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许莫回笑了，“想吃什么？”
　　“炒饭吧。”许君知嘟着小嘴摸了摸肚子。

　　因为许君知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微胖的小脸又是这个表情，许莫回觉得很可爱，便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下，然后笑着看他。
　　许君知一愣，看着许莫回的笑脸有些不知所措，随即脸微微发红，小嘴动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后也凑过去快速亲了一下许莫回的脸便抱着许莫回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感受着许莫回因为发笑而微抖的肩膀。
　　许莫回侧脸蹭了蹭许莫回的后脑勺，本来小心翼翼乖乖巧巧的小孩儿害羞起来真的意外的可爱，许莫回觉得以后可以多逗逗他，让这孩子有点小孩子的生气。
　　“你要是不着急让我做饭，多抱一会也行。”许莫回的声音依旧充满笑意。
　　许君知松开了许莫回挣扎地下来跑进了卧室缩回了床上。
　　等许莫回炒完饭，把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笑道：“还害羞呢？”
　　“哥哥...!”许君知低头捂着脸。
　　“好啦，出来吃饭了，不然我端进来喂你也行。”
　　许君知这才下床吃饭。

　　晚上的时候等许君知上床，许莫回把他揽到自己身边，轻声问，“君知，我们能聊一下么？”
　　“啊...”许君知有点慌。
　　“不用担心，我不是要问你之前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你其实很乖脾气也很好，为什么刚开始来我家那么凶？”
　　“我...”许君知犹豫地看着许莫回。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我就是问一下，别为难。”许莫回摸着许君知的头。
　　许君知低头捏着手指，“我...讨厌被别人带去不同地方，我没跟哥哥说话赌气不吃饭也是因为不开心，为什么啊...”许君知逐渐带了哭腔。
　　“君知不哭。”许莫回把人抱到自己身上。
　　“为什么我没人要啊...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许君知的眼泪还是没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我当时...只是想你快赶我走，我真的不想再换到可怕的地方了。可是...”
　　“可是你发现我和别人不太一样对吧。”因为许君知哭的说话断断续续的，小孩子又没办法很清楚表达，所以许莫回就替他说了出来。
　　“你最开始对我对你的好和关心感到迷茫又害怕，因为在你眼里那些人要么一开始就对你不好，要么照顾你几天就觉得烦了，你也经历过从希望到绝望吧。而且你说实话，其实你到现在也没有完全相信我，愿意完全依赖我，对吧。”
　　许君知低着头不说话，两只小手紧张地抓着许莫回的衣服。
　　“没关系，”许莫回轻轻笑了，伸手擦去许君知的眼泪，“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让你完全相信一个人会比较难，但是我会努力的。而且这是我自己想做的，是我主观意愿想哄你开心，想让你安稳成长，所以你别什么事都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我做这些是想让你开心，让你接受，不是让你更有压力更想逃避的。”
　　“对不起...哥哥。”
　　“我刚才说什么了？”许莫回佯装生气。
　　许君知脸上还挂着泪痕，看着许莫回，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永远不用和我道歉。”
　　许莫回捏了捏许君知的小脸蛋，“记住这句话，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用和我道歉，我以后不想再听见你和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知道了吗？”
　　“知道了...”许君知轻轻点头。
　　“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你的担心，你的顾忌，还有你的逞强，我都知道，所以你不用对我隐瞒什么情绪，试着慢慢相信我也慢慢依赖我吧，不管等多久都可以，对你，我有耐心得很。”

　　许君知眼睛红红的，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大人表现不满甚至皱一下眉，就是他有错，就要道歉。但和许莫回相处的这段时间，许莫回事事顺着他，也不只一次哄他，和他说些跟这次类似但没有这么明着说的话，所以有时候许君知真的会像正常小孩一样抛开所有烦恼，毫无顾忌地玩，毫无顾忌的笑。只不过持续时间并不长，他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然后又默默缩回那个透明的壳里。所有人都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但没有人能真正触碰到他。
　　而许莫回像是偶然发现了透明壳里的小家伙的路人，四处看了看没办法从外面破坏掉的硬壳，伸手敲了敲，待里面的吴君知回头看他，便笑着招手说：“出来玩呀~”
　　吴君知慢慢走到透明壳的边缘，伸手隔着壳与许莫回触碰，那一块的硬壳慢慢消融，至此他成为了许君知，后来他也愿意出来许莫回玩一会，然后又钻回去，许莫回也不厌其烦地多次来敲门喊他出来玩。大概吴君知也没想到，这个偶然遇见他的路人，后来路过了他的一生。

　　“不哭了，我更喜欢你笑。”许莫回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许君知的鼻尖。
　　许君知破涕而笑，拿小手擦干净眼泪，贴了贴许莫回的脸。
　　“走，去擦了脸再睡，刚哭完就睡明天眼睛会肿，头也可能会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