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雅于希

3、淹没（三）

　　开学了，日子照常，心颜并不打算因为顶着“C大第一帅哥”女朋友的名号，就改变自己的生活模式，她变得更加远离集体活动，只因她想尽量避免舆论的漩涡，只想接触她所能见到的萧然，而不是传闻中的。
　　只是，她越是避得远，麻烦偏要找上门来。那次学校里C大男篮赛，萧然领着院队打入了决赛。之前，心颜要么从不出现在球场上，要么只远远观望便罢，萧然对此已颇有微辞。眼见决赛将近，心颜还是打算去看看球赛。决赛那天，心颜本打算交了实验报告就去，实验室老师忙不过来，就央她帮个忙，心颜答应帮忙，不想一帮就耽搁了看比赛。心颜婉据了老师请吃饭，连忙赶到体育馆，已是人去馆空。
　　萧然没有给心颜任何讯息，只是透过同寝姐妹，知道学院拿了冠军，然后球队开庆功宴去了。萧然却没叫她去参加，往常他都会带她去的，看来是生气了。
　　夜里快关宿舍门的时候，心颜才接到萧然一个球友的电话，说是萧然喝多了，让她过去一趟。刚到那家Pub门前，就见萧然他们站在门口，哪里是喝醉了，精神好得很，正在和蓝筱乔谈笑风生的。而蓝筱乔倾慕的目光借着酒意和夜色更加肆无忌惮。趁他们没发现，心颜转头就往回走，却听到那打电话给她的球友叫了一声：“古心颜！”看来是发现她了，她却装作没听到地继续走她的，萧然没追上来。
　　走到宿舍楼下时，才看到萧然抄了捷径，早在门口等着了。心颜走过去，他却没有惯常亲密的举止，只是深沉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来看我比赛就那么艰难？刚才又什么意思，明明看到我们在那里，掉头就走？”
　　心颜只觉得疲于解释，便简单回答：“没什么意思，下午有事儿。刚才也有事急着回宿舍。”
　　“古心颜，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萧然终是愤怒地低吼出声。
　　“你酒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她想走，却被他拦住，见他紧握着拳头，半晌才咬牙说道：“来看我比赛，就那么难吗？”
　　心颜乏地紧，心中厌烦起他问话的方式，遂没好气道：“我是不喜欢看篮球赛，你又何必逼我就范？那么多人看你比赛不够吗？或者你找个愿意观看你比赛的人就是了！”
　　“古心颜，你说得出这样的话！”萧然松开手，掉头就走了。只余下心颜一个人，呆呆站立半晌，直到宿舍楼管理阿姨催她回宿舍楼。她茫然地走在宿舍的楼道间，一步一个脚印，却越发沉重起来，心又是那种纠着的疼，眼角酸酸的，原来真的像歌里唱得那样：伤了你的心的我的心好伤心……却又生出一种绝望而负气的想法：还是去找个愿意观看你比赛的人吧，那个人却不是我……
　　第二天中午刚下课，心颜还没出教室，教室门口已传来班上男生的玩笑声：“萧帅，周到的很哟，又来接老婆大人下课！”
　　心颜闻言急急看向教室门口，萧然正笑着同别人打招呼，一扭头刚好对上她的眼，她却像被抓了现行似地狼狈低下头去，继续收拾书本。教室很快走空了，剩下他们俩人。萧然走过来，像平常那样，帮她把书装好，再替她背起书包，一起往食堂去。两人静静地吃完午饭，萧然送心颜回宿舍，仍是没多说什么。直到心颜回了宿舍，才收到萧然传来的简讯：昨天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很慌很失落，因为突然发觉，不论我获得怎样的胜利和成功，如果没有你与我一起分享，一切就失去意义了……
　　心颜没有回短信，只是对着手机上的文字发呆，胸口仍是有一阵没一阵地疼，像是心口打了绞似的，那绵密地针扎一样的疼痛越发加深了，仿佛见得着扎出的东西，液体似的，淌得满胸腔全是，不是鲜红的血液，还看不清是什么，却乌乌地遮掩了心……
　　萧然很忙，学生会的，自己的学业，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心颜。心颜没有怨言，只是偶尔碰到正在忙碌的萧然，会觉得忙于工作的男人很有一种慑人的魅力，也会在他抽空招呼她一声的时候，感到茫然的陌生。蓝筱乔很是能干，常以萧然得力助手的身份出现，两个人经常忙在一起，擦出了事业的火花，也忙的更加昏天黑地，没有她插足的地方。什么时候，她也成了花瓶般无用的人，果真是与蓝筱乔比不得的。
　　那个传说中的学姐竟找上门来。她没有恶意，只是毕业在即，似乎还是没有从对萧然的迷恋中解脱出来。但她早想通了，不再打扰萧然，却想和他爱上的女孩儿说说心里话。学姐讲着自己是怎么对自己的学弟由一见钟情发展到不可遏制的爱恋的地步的。心颜很认真地听，不乱发言，这是对一个满腔深情的女孩儿的尊重，因她几乎是剖着心地向她的“情敌”诉说着至今无法解脱的心事。临到最后，学姐笑得有些凄然的解脱，对心颜道：他好眼光啊，挑得你这么个惠质兰心的女孩儿……
　　是吗？心颜没问出口，却在心里苦苦地笑，她不该违了自己从小定下的人生规划的……
　　送走学姐，心颜一时动容，就到学生会办公室寻萧然。她静静地走在过廊里，看到会议室里就萧然和蓝筱乔在讨论什么问题。心颜没有进去打扰他们，只在门口静静观察，见蓝筱乔似乎想出了个相当不错的创意，萧然动容地拂拂蓝筱乔的头，蓝筱乔竟像个孩子般地贪奢着萧然的接触，露出一脸甜蜜的笑容，更显得妩媚可爱－－这般的女孩儿，男生会不动心吗？若说萧然不动心，她都很难相信！蓝筱乔看到站在门口的心颜，忙收起笑容，正色道：“学姐。”
　　萧然也转过头来，看到心颜，落落大方地收回抚触蓝筱乔的手。心颜却趁萧然站起身迎向她时柔声说道：“你们还在忙啊？我没事儿，过来看看，你们继续忙好了，我还要去辅导员那里一趟。”然后看也没看向萧然地离开了，萧然这次彻底没有追上来了。心颜对自离开学院大楼，什么要见辅导员都是幌子，她只是不想在那样复杂的心情下和他说话，她怕－－心里更加放肆地想着：他找错人了，不是她，不是她啊……
　　那以后，有一次和萧然吃饭，心颜像着了魔似的，凝望他半晌，直直问道：“你喜欢蓝筱乔吗？”
　　萧然没料到她问这个，愣了愣才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她很漂亮，也很能干……”她平静无波地讲着，他却立刻截断了她的话：
　　“这些是事实没错，但是跟我喜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既然这么优秀，你们又常在一处，会喜欢上她很正常。”
　　萧然奇怪地看着心颜：“你问地很是奇怪，筱乔很招人喜欢，我是很喜欢她，就像一个哥哥一样喜欢自己可爱的小妹妹。”
　　“不是哥哥对自己妹妹那种喜欢……”
　　“你怀疑我？”萧然收起笑，脸色突地阴沉起来。
　　“不是，”她解释道，只是越想解释，越觉得辞穷，“只是好奇地问问。”
　　“只是好奇吗？没有胡思乱想？”他缓和下神色。
　　“嗯。”她闷闷地回答，轻轻叹息一声，“总觉得，如果一开始你是选择的她该多好。”
　　萧然没接下话，凝重的气氛因这静默愈加横亘在他们之间。

　　天气渐渐地暖起来，家里传来消息，母亲和那个男人最终还是分手了。她觉着心疼极了，母亲啊，终是打算就此倔强地过完这一生了。
　　面对萧然，她又变得如一开始的闪躲，只是这次躲的比较高竿，萧然又忙，也就没多加留意。直到快期末了，她终于把萧然叫出来，面对面地谈，她要分手。
　　“理由是什么？”萧然脸色有些发白，直直地瞪着心颜。
　　“我们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他抢过话去。
　　“就是……”她顿住，唇畔溢出苦涩的笑，喟叹一声，“就是不适合。”
　　“是怨我这段日子太忙了，没有照顾好你？”萧然当她在使性子发怨气。
　　“你很好，你对我一直很好，只是，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或许你应该寻个更好的女孩儿……”她缓着语气，尽量将心比心。
　　“你已经很好了。”他渐渐蹙起眉头，知她是当真的了。
　　“没有啊，”她想笑得清淡一点，想缓和缓和气氛，也想松懈松懈自己紧绷的心，“比如，蓝筱乔，我觉得她就……”
　　“你还是怀疑我？”他又生硬地截过话去。
　　“不是，只是真的觉得她比我更适合你，真的……”
　　萧然不说话了，静静地低着头，仿若在沉思，只是冰冷的神情让她的心彻底凉透，甚至颤抖起来。那个阳光男孩儿冰冷起来，真是令人后怕。他抬起头。看向她，真的是很冷的眸光，却带着挫败的负伤：“你知不知道，说好牵手的人，就该牵一辈子的手，说好在一起的人，就不要随便分手，你现在在跟我说什么，分手？！古心颜，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当我付出的感情是什么？！你当我们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你怎么这么随便就说出这两个字？！要分手是吧，好，随你！可是我没那么随便！”说完，萧然霍地起身，愤愤地走了。
　　心颜也站起身离开，心思恍惚地走着，差点撞到玻璃上。她明明有做好心理建设的，为什么，他的眼神，他说的每一句话，竟化作尖刀，生生地一刀刀扎在她心上，痛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痛得她多余的思考也无法做－－可是她必须狠下心来，为了大家好，为了将来谁都不会后悔。
　　晚上萧然就发短信来，心颜直接删了，他又打电话来，她挂掉。上课，她躲到别班打游击地上，实在躲不过了，仍然是那一句话。萧然几天磨折下来，灰了心了，便不再主动找心颜。却换作老师同学们找上她，辅导员找她聊，萧然的哥儿们找她聊，她还是硬着嘴就讲那一句话。听别人讲，萧然的状态很不好，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到了后来所有人的耐心都磨尽了，只是越发同情起萧然，觉得他怎么摊上个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老师同学看待心颜的目光异常起来，寝室的姐妹也颇不理解她，当她怪人似的提防。她不在乎，她真的不在乎，反正她习惯了独来独往，在认识萧然以前。
　　最后，蓝筱乔找到了心颜，她起先一阵好言相劝，见心颜还是那么无动于衷，突地就怒了，义正言词道：“原先我看学长那么爱你，我就相信你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气质吸引着学长，我虽然喜欢学长，但是看着学长那么一副幸福的模样，我宁肯吞下苦涩的妒忌，真心地祝愿你们！结果没想，你竟然这么糟蹋学长的一片真心！我真替他不值！古心颜，你听好，我现在决定全力赢得学长的心，我相信我会令他幸福的！”
　　心颜却只道：“告诉萧然，该说的我都说了，叫他不要再让同学老师来烦我了，真的很烦。”
　　蓝筱乔一脸愕然，旋即就走了。
　　晚上时分，萧然打电话来了，心颜这次接了起来，她不言语，只听得话筒那边，他也沉默半晌，最后说道：“如你所愿，我们分手。”说完便挂了电话。电话“嘟”声一起，一颗眼泪立刻滚落心颜颊畔，还热乎乎的，灼地她心慌意乱。手忙脚乱地拨通电话，是家里的，响了两声后接起，妈妈清凉的嗓音传来，心颜更觉得心里一阵空虚的荒凉：“妈，是我。家里还好吧，我放了假就回来，嗯，我知道，好，等我回来陪你……”
　　又放暑假了，回到家里，心颜知道瞒不过，就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外公气地直嚷心脏疼，顾不得女儿也在身前，直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跟你妈一样的命！”外婆慌忙拉拉外公，外公才住嘴。
　　外婆扶外公回房休息，母亲将心颜带回卧室，立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萧然那孩子挺好的，怎么你突然提分手？”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而已。”心颜照着早想好的词儿说。
　　“小颜，你骗不了妈妈的。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有什么想法，妈妈会看不出来？你明明那么喜欢萧然的，到底是什么原因……”
　　“妈，你别说了，事情已这样了，问了也无济于事。”她累了，在学校那阵儿，她就身心俱疲，好累好累的。
　　“不行，你非得给我个理由，否则妈妈不放心！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心颜却再也忍不住地哭喊起来，泪水突然止不住地从她大大的眼里淌出来，眸子却是无神的虚妄，”我只是，只是害怕……妈妈，你不知道，其实一开始我就躲他，因为我有预感，我承受不起……妈妈，你知道他很优秀，很出色，出色到让我心惊的地步……整天那么多人围绕着他，我就忍不住地多想，我知道我是胡思乱想，可是我就忍不住地多想，想着想着，就觉得心里像盘着条毒蛇似的，它不停地用毒侵蚀我，把我的心也染的跟它的毒一样黑，这毒越积越深，哪天爆发出来，我怕伤了他更会伤了自己！我怕，我不想，我不想我们还和你跟爸爸一样，我不想像妈妈一样，一直迷失，再也找不回自己！……“
　　母亲一个踉跄向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百般呵疼长大的女儿，突然意识到，她心中那条毒蛇不就是她放进去的吗？她好残忍，她这个母亲，竟然这么的残忍，却一直以为是对女儿的保护周到？！她忍不住长叹一声，也悲凉地哭起来：”小颜，妈妈误了你啊！“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想嫁人，是我想陪妈妈，就让我陪妈妈一辈子吧！妈妈，我们一起，以后谁都不会孤单的……“
　　”小颜啊，妈妈误了你……“
　　那之后，母亲却有些避着心颜，更是一反常态地听从外婆的安排去相亲。心颜知道母亲是故意的，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净惹母亲伤心自责。暑假还未结束时，心颜就回了学校，不敢在家中待久。一方面要准备毕业前方方面面的问题，一方面她总觉得拖累了母亲。家里希望她读研，她就借着读书的由头早早回了学校，开始了忙碌的考研生活。忙一点也好，人的脑子空起来就会胡思乱想，不如忙地昏天黑地，也就什么都没时间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