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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见了,我爱的人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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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黄说有急件包裹收在寝室,办完事马上该是去取。
夜色深浓。
夹道的梧桐枝叶间泻落下模糊昏晦的路灯光。可以隐约看到汽车尾灯离去的痕迹。
路的尽头是有些破落了的男生公寓楼。偶然有几个窗户还亮着灯,却昏昏绰绰的,好似瞌睡的路人的眼睛。
等待在这样的漆黑中,莲青是很有些无奈的。虽说六楼也算不得高层,但以他的气力要把眼前这个颇为沉重的古董钟搬上楼去却也并非易事。
载他回来的那个黑壮的汽车司机本该是帮他送货上楼,却不知为何缘由诸多推托之后竟扬长而去。
而此刻楼下却也已是空无一人,想来时间已晚。可莲青却又不愿高声惊起整楼已经入寐的杂人,只得独自在楼下踌躇徘徊。
而楼道里仅余的灯终于是一盏接一盏地灭了。整个院子兀自沉入冷冷的寂静,间或着从不远处杂草丛生的池塘传来两三声蛙鸣。稍顷之后却陷入更是浓稠的沉默之中。
夜风初起,擦过梧桐枝叶的时候发出嚓嚓的摩擦的声响,而又有三两缕细风透过领子蹭着脖颈柔软滑腻地钻到少年单薄的衣衫里去,不知不觉间凉凉地起了一身鸡皮。夜色却更是昏晦了。莲青抬了下头,发觉四周聚来的乌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农历初五原本就弯细如勾的月亮。
而身边低价购来的古董钟却因为年久失修在转动的时候极为缓慢而嘶哑地发出类似被卡着脖子呜咽的断断续续的滴答声。透过远处漏过来的微弱的光线,莲青看到油漆过的板材表面斑痕累累的旧伤。
他慢慢地辨认过去。右侧有些狰狞的是狼犬亦或是其他兽类挣扎留下的爪痕,左侧却是昏昏的看不细致,摸上去钝钝地有些起伏。莲青记起白天注意到的钟座右下脚的那个凹坑,于是细细寻去,发现刚好是在木材和钟摆外镶嵌的玻璃相交的地方,所以玻璃上也有了破碎的裂痕。坑不算太浅,应当是使了力的,口子却不见大。突然就想起三十年代初那些寻死的上海*女细吊带高跟的凉鞋来。
然后他听到身后慢慢逼近的脚步声。
莲青讷讷地从眼前玻璃微弱的反光里看到身后有些模糊的人影。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低着头还是为何,始终瞧不清楚脖颈以上。再看时,却见着他手上提着黑乎乎一团,惊惶之间眼前又浮现出那些*妇胀成绿的紫的面皮。
少年缓缓地转过身去。
迟墨看到他转过身时的骇人表情,心头很是一凛。
对方却已经瞬间松懈神经。
迟墨皱了皱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少年背*着的那口笨重而且破旧的古董钟,想不通三更半夜他为何要独自在楼下守着这莫名其妙的物什。
倒是那方先动了声色,少年的眼睛里平生了三分雀跃,七分欢喜,适才恐惧的神情早已经一扫而空。
迟墨看得真切,竟径自怔怔地立在那里。
莲青说,帮帮忙。
这才是有了反应。他赶忙利索地往腰间束了手里提着的包裹,近上前去。
他说,怎么那么晚。
莲青看了他一眼便自低了头。
迟墨方知又说错话,讷讷地添上句,夜里外面不太平。
少年却不置可否,淡淡笑着邀他帮手。
抬钟却也是颇有些讲究的。需是要两个人合了力去托底座,同起同落,切不可是打横着抬棺材般地搬上楼去。莲青有些腼腆地咳了咳,轻数一二三。
钟座离地的时候,迟墨不小心覆上他的手,小小的,有些软。莲青却脸一红,不着痕迹地从他掌心抽离。
楼道里的灯早已是失修。隐隐绰绰地可以看到远处雾蒙蒙的池塘。
迟墨说,前些日子池塘里,有出件怪事。藕草丛中有具女人尸体,穿的旗袍,蹬的高跟鞋却有一只是断了跟。
他侧过身去看莲青反应。莲青不语。
进门的时候莲青绊了一跤,钟晃了晃,失了平衡。迟墨急忙伸手去稳。钟后的暗格却是被撞开。
昏黄的灯光中,一滴暗色的液体缓缓滑落迟墨的发梢。落在其中。
莲青小小地有些吃惊,自顾自地说,居然是有个暗格,不知晓有多少故事。说着顺手便是把小门合上,心里却已是生了暗魅。
屋子里是空荡荡的黑暗。暗青色的窗帘半遮半掩地挡着窗外远处原本就微弱的灯光。四周围静静地,没有半点声响,只能听见两个人各自压抑的呼吸。
路过墙侧开关的时候迟墨腾出手去按,灯却没有丝毫反应。夜凉了,有风隐隐地从窗子的缝隙漏进来,或许是学校拉了电闸,毕竟已经时候不早。
两个人合着力把钟安置在角落。莲青侧过身去擦钟面的灰尘。
大抵是觉得底座站不大稳,迟墨蹲下身去垫了些纸张。再起身的时候却吓出一身冷汗。
钟面上锈渍斑斑的指针直直地指着深夜十二点,眼前陈旧的玻璃灰蒙蒙的反光里只有他一人的影象。却见不到莲青。隐隐约约地他看到一张极其模糊的猫的面孔。
他哑哑地看着莲青顿时说不出话来。
再回过神的时候却刚好对上莲青的眼睛。淡淡的,却又似乎是多了丝关切。迟墨别过头,不甚死心地再想看个清楚,却只见镜中冷冷月光里面,好整无暇的两个人。高的眉目清朗,低些的却是人淡如菊。
迟墨轻笑着摇头,只道是魔由心生,便不再多想。顺手把包裹连同身后背囊取了下来,搁在临窗的桌几之上。包裹里也不知是何物,竟是有一点沉。再看莲青时,身边已无了踪影。
隔壁半掩着的房间却隐隐地漏过来暖暖的光。
迟墨一时也忘了礼数,循着微弱的光线,慢慢地*近过去,恍惚地感觉到空气中浮着淡淡的荷花香。
他刚想推门而入,门却轻轻地开了。
门里的人低低地垂着头,手里是一盏盛开的红莲花,蕊子燃着小簇火焰,静静地,温润如同海水深处柔软的幻觉。
迟墨柔声轻唤。莲青。宋。莲青。
少年清清冽冽地抬起眸子来,神情淡淡的,不是莲青却又能是何人。
学校后院的这幢老房子据说是有些年代的建筑了,*近屋顶的楼层,赤露的砖墙上面缠生着经年的青色藤蔓,盛开着硕大芬芳的紫色花朵。偶然有三两根繁茂的枝条顺着窗棂偷偷地悬挂下来,次日的清晨便是可以闻到满室的香。
本是早该翻修重建的房子,许是因为住房的紧缺,至今却仍在使用。况且图着单人独室的清净,倒也是住满了□□成。
莲青说,我去泡茶。
便把他一人晾在外间。迟墨转身去看窗前铁制的蜡烛台上灼灼的红莲花。暗红的烛油滴落下来,却又是在蕊里凝成了蜡。凑近去看时,才见着花瓣上隐隐约约地刻了些字。
姑苏三月桃未发,归燕衔柳筑新瓦。细雨惊雷顽童走,纸鸢半线落谁家?
眼前便又是浮想起少年那夜的书生妆扮来。夜色笼罩的戏台子上,眉目之间流转的缠绵情意,却不知为了谁人。
迟墨转过身去看他端着茶从房里出来。褪了色的木漆托盘上精精巧巧的茶钟子,看着就生了年纪。
莲青转身又去挑了挑灯花的蕊。
本来算着八九点就能回来,谁知道路上堵了车。说着却又顿了一顿,半晌才又开口。
喜欢旧东西。傍晚去城南的老集里看中这个物件。
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影影绰绰的,到处都是旧的小玩意。很是协调的样子,只是这个钟稍稍显大点而已。甚至是新沏的茶水里都能闻得到隐约有陈年的黄酒香。
突然却是听到楼下铁门将锁的声音。迟墨匆匆地抓了包裹和背囊,告辞下楼。
莲青送他出去。
转回身却发现适才的桌上遗落了一串钥匙。钥匙上有两个字,不是迟墨,却是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