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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前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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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气朦胧，薄雾笼罩了整个小院，下过雨的空气中透出淡淡的凉气。
房顶的琥珀琉璃瓦被雨水清洗的透亮熠熠，穿着小袄憨态可掬的丫鬟垫着脚支起了窗户给屋子透风，微风清徐，轻轻的吹动了凝然静坐着少女的发丝。
少女扬起嘴角浅浅的梨涡，顾盼生焉璀璨了整间屋子。
姜三小姐不是生来就是恭而有礼的世家小姐，两年前的姜三，还是个面黄肌瘦，头发枯的像把草，见到人就战战兢兢不言不语的流浪假小子。
她来了昌盛伯府三年了，初来时畏畏缩缩，一声不吭，夫人来看她，经常有想要慌不择路就跑的行为。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姜玉满在父亲，嫡母的宽厚包容，关心中，完美的蜕变了，学着懂礼知礼，感恩，用柔和的眼光看待所有。只是偶尔会怀念曾经二十一世纪，那个时代男女平等，出入自由，可爬山玩水，尽情开怀，虽然他从未享受过那些。
看到没享受过，有时候想来，也是一种遗憾，毕竟渴望。
亲邻的说三道四，同学的欺辱，父母的埋怨和期待，他知道，可无法反抗也无法说出口。
怨天怨地，可结果仍旧不会改变。他从来都不是合群的。
十五岁就出去打工了，端过盘子洗过碗，工地里捡砖块，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后来他攒了点钱，却还不够，只能继续打工。
既不会用男生的状态和男生成为朋友，也不能用男生的身份去和女生打成一片。看着别人的欢乐，只能把自己隐藏在人群的一角。
姜玉满安静的研了墨，提笔写下“薑元滿”，这是他的本名。
有人推门进来。
姜玉满温婉的起身，裙边弧度优美，微微屈身行礼“秀荷姐姐好”。
进来的女子打扮清雅，是姜玉满的习字师傅，也是姜玉满嫡母的陪嫁丫鬟。
其实姜玉满刚穿越过来流浪大街的那几年，内心无比惆怅，刚刚攒好的变性手术钱，没了……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人人身着古装，心里充满了绝望。
直到……
父亲成亲后从外县归来，找回了流落大街的她。
满身的欣喜和陌生隔绝了他们的交流，父亲不知道，姜玉满已经从里到外的换了个人了。
后来养了很久，她的性子才开始转好，也开始接受了命运，可这里并非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朝代，人人信仰读书，包括女子。
繁体字，很多都要重新认识，重新去用毛笔字写，规矩也要牢记在心。
父亲让了去沛县的前程，换来了她进岳南书院读书的名额。
秀荷拿来了新的字帖，姜玉满安安静静的接过去练习起来，清晨的光线清亮，少女的侧脸恬美，窗外的树枝上飞来了两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
秀荷终是忍不住，再三犹豫之下还是脱口而出“小姐担不担心去书院”。
姜玉满轻轻的转过头道“秀荷姐姐，我担心与否都不重要，这是父亲为我换来的前程”，接着低头垂下了眼眸“庶女本就地位低下，若不是父亲与母亲呵护，有意为我增添许多，我怎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可以后我终究得嫁人，总也得靠着自己立得起来。父亲已为我操劳许多，不行，也得行。”
姜玉满又静静地开始习字，她知道秀荷的担心不无道理。大朝国虽然倡导读书，可女子能去书院也是少数人，多数都是请了老师去家里教。
那少数人，皆是家境优渥，才学过人的少男少女，三岁识字，五六岁便可出口成章，习千字，熟读《三字经》《论语》《孟子》。如今自己已经十岁了，才跟着字帖习字，一本论语还未曾读完。跟不上，是显而易见的。
还有一点是她自己私心觉得，她该是好好学习的，哪怕难。上辈子刚进入校园时候，大家都小还不明显。等上了初中，男生和女生的不同之处越来越大了。
她也越来越扭捏。
她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是个女孩子，生为男生非她本意。为什么，是男生，就不能变成女生。就要接受大家的恶意相向呢？
因为她处处与人不同，就像是一只放在动物园笼子里孤零零的猴子任人围观。
所以她开始变得愈发敏感，情绪不受控制，后来长大后的许多年，想起来都觉得当年的自己，处事确实有太多的不对之处。
可用经历了很多，成长后的自己眼光，去看待稚嫩的自己时，本就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性格变，则行为变，行为变，则思想也跟着变了，原先的三好学生，也变成了堕落之人。
父母失落至极，互相指责是谁导致了她的样子，争吵到最后把多年的不满都倾诉了出来，恶言相向。他们散了，于是后来，她连个家也没有了。
……
京城徐老太爷是圣上亲封的昌盛伯，一生侠肝义胆，忠军为国，育有三子。长子优柔寡断，靠着阴封得了个小官，次子从商。唯有第三子，学识渊博，惊才绝绝，可当年却险些与科考无缘。
姜玉满是徐老太爷的孙女，是他第三子的庶女，也是外室之女。
府内最中央的衍庆居正屋内坐着一个衣着精致华贵的妇人，面有厉色，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压下心中怒气，“姜远衡，你如今何年岁了？用自己的前程去换你那庶女的前程，值得吗？”
屋内下首端坐着的是她的第三子，神情坦然恭敬“母亲，您知晓了此事了”
“哼哼，我开始还道是走了什么好运道了，早该想到的事情。”姜老夫人只是讥笑着说道。
“是我欠她的。”
“你欠她？你有何欠她？若不是她母亲，你何至于此？把她扔在大街上至于不顾，甚至乞讨的是她母亲，不是你。”
姜远衡闭眼默了默，那真是一段痛楚的回忆。彼时的他是京城名噪一时的才学之士，人人都道“姜昌伯那个不识大字的武夫，居然能生出如此饱学之士，倒是走运，毕竟天下大平，无战事还是文官的前程为上佳”。
少年成名，却也时运不济。
曾经承诺永生永世之人的背叛，令他跌落至谷底。
人人又道“瞧，姜昌伯的三子，为了外室跟家里拉锯多年，结果背着偷了汉子。闹的京城皆知，真是奇耻大辱哦。”
出生就骄傲的人，差点招架不住，不止人言，还有被深挚辜负背叛。
姜老太爷一夜未眠，最后一驾马车，把他安排到了黄州。那时的黄州历经磨难，几经周折，他几乎散尽家产，任届两年，为这个几被本朝束手无策的黄州带来了新的生机。
又在科考中博得了新科进士，再次名声大噪。
可他曾经捧在手心的女儿，却因为他的逃离，无人问津流落至街头。
尤记得，刚找到她的时候，小小的孩童瘦骨伶仃，正啃着一块发黑的发霉的馒头，眼中并无光泽，只有木然的生存本能。
如今不过是拼一些前程，换她本该正常的人生，是值得的。
“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姜远衡哑然道，忽又添了句“我哪样都做的差强人意。”
姜老夫人听后似是想起来不愉快的事情，面有不耐，摆了摆手“罢了，你生性纯良，事至此处无可非难。入学前，让她来我这祖母这里请安吧。”
姜远衡倏然跪下磕头，“儿子谢母亲。也请母亲，不要在提……满儿的生母。”
姜老夫人轻缓的阖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姜远衡从衍庆居出来后，渡步又去了明月阁，少女清朗的读书声幽扬顿挫，骄阳而生。院子里浇花的小丫鬟看到了徐远衡，迎了上去。
“三爷来了，奴婢给三爷请安。”
“去把小姐唤出来吧，我有事交代她。”小丫鬟利索的转身去了屋子，再出来时，走在前边的是一个清雅绝尘的少女，姜玉满。
“满儿，随父亲走走吧，父亲有事交代与你。”
姜玉满端正的福了一个礼，跟在了姜远衡身后。沉默许久，姜远衡才开口“去岳南书院，人地生疏，你怕不怕。”
姜玉满下意识的想矢口否认，但是看着姜远衡充满关爱的眼神，才说道“是有点怕的，父亲。”
“怕什么？”
“怕别人太优秀，我跟不上。怕人嘲笑，我也并不善于交际。”
“你未有说全，还在怕什么？”
“怕被人欺负，怕被骂被打。怕老师。”
姜远衡转过身子，看着姜玉满一言一句道“你是昌盛伯的孙女，新科进士兼御史徐远衡的长女，有好的家世，靠山。有人骂你，你便骂她。有人打你，叫丫鬟替你还击。打不过就跑，有你爹给你撑腰。”
姜玉满突的笑了起来，心中开怀，声音灿烂，故意说道“父亲曾教我，品行慎言，如今怎好反口与教我打架。”
“品行慎言，性情高洁是让你陶冶情操，端庄自己。不是让你受欺负，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姜玉满看着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微动，笑容更加灿烂。
本来有些紧张的心，突然的没那么紧张了。身处古代，身为女子，这当是最好父亲的样子了罢。
其实，她也挺幸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