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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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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放眼望去,世界都是纯白无垢的。
晏萧寒打着一把伞,伞上落满了雪,一眼看去便知道,这人已经不知在这站了多久了。
半晌,他微微动了动已经冻僵了的双腿和有些麻疼的手,柔软的雪块从伞上落下,打破了桦树林中的寂静。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一只沾着血色的手从雪堆中冒出,突兀而可怖。
晏萧寒闭了闭眼,拿出手机报了警。
“喂,您好,请问……”
“我在宜瑞市北郊的桦树林里,这里的雪里好像有人死了。”晏萧寒表情还是冷凝的,语气却相当的慌张,打断了电话那一头的人的问话,像是被看见的东西吓得不轻。
这段对话在确认完地址信息后就挂断了,晏萧寒后退了几步,针刺般的痛从小腿蔓延,他脚下不稳,跌倒在雪地中。不疼,但他腿上有旧伤,一时半会儿还是站不起来。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一堆警察向这里靠近,晏萧寒抿了抿颜色浅淡的唇,酝酿出了一个合适的表情,回头想那边招了招手。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小跑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了身:“你是报案人吧,这是怎么了?”
晏萧寒摇了摇头,“我腿不太好,站久了冻的。尸体在那边,你们去看看吧。”他指的不远处那棵树下的位置,脸色不太好看。
男人回头对其他人示意,手上使劲把人扶起来,半抱着腿使不上劲的晏萧寒回到车上,“你先做着等一会儿,如果需要去医院等就说一声。”
晏萧寒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向那棵树的方向走去。
不过多时这一圈便围上了警戒线,几个法医在地上刨着四处分散的尸块,明明血已经凝固成块,闻不到味道,但那一抹刺目的鲜红使空气都盈满了腥气。
邵阑秋今天不值班,刚好又赶上了春节期间,刚搁家里待了几个小时就接了电话赶了过来,但住得远,比大部队晚了二十分钟。
这两天连着下暴雪,白晶晶的雪花还在天上飘着,地上的雪积得都快要没过半条小腿了,刺骨的冰凉直直往人脚心钻,绘声绘色的演绎什么叫“透心凉”。
邵阑秋哈出了一口白气,跺了跺脚,往白桦林中走去。这一片原来没什么人,警戒线围上后不久就多了不少举着手机搁那拍照的家伙,好歹有几个年轻警察看着才没让这些人走近。
他挤进人群中,一眼看见离警戒线不远的地方老周正蹲在地上挖雪,挖出了一地被血水冲淡的红色,身边还有几个小法医跟着刨。邵阑秋眯了眯眼睛,向不远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去。
“老宋,这是在干嘛,挖尸体?”邵阑秋问。
“来,我给你见识见识。” 宋慈华点了点头,把他引到打开的后备箱前,拎出了一个冷冻箱,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眼看去就是一团血呼啦查的玩意儿。
邵阑秋定神细看,那是一箱子红红白白的肉,都被冻成了分明的肉块,有点像超市生鲜区卖的速冻肉食品,边上还杵着几根被挂的干干净净的骨头也相当眼熟,像是早点铺卖的排骨汤里的骨头。
宋慈华指了指唯一保存完整的一只手,“这是报案人发现的,估计是雪化了一点儿露出来的。”
邵阑秋回头看着还在挖肉的几个人,问“这都是一个人的肉?”
“还没检测,但应该是。”宋慈华摊了摊手,“你说这凶手该有多恨这人,把人剁成这样,估计怎么着都拼不回去了,以前的凌迟都没这样吧。”
邵阑秋叼了一根烟靠在车身上,没点,眯了眯眼含糊道:“估计又是什么惨绝人寰的原因,要么这人就是个变态。”
他说完,看向警戒线外越聚越多的人以及相应增多的警卫,习以为常的想象明天早上宜瑞的头条,估计不是“震惊!旅游胜地内竟然惊现一地碎尸,真相到底是……”这种万年不变的固定营销格式,就是“近日,我市著名景点内出现尸体,警方迅速封锁意图为何?”这种专吃人血包子的引战标题。当然也有可能会有人当场看图写话弄出一堆网络侦探,然后脱离实际大吵特吵。
“送一批样本回去了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邵阑秋直起了身,四下看了看,忽然眼神一凝,向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地方离抛尸地点有些远,暂时大概还没勘测到,但显眼的是那一片的雪明显要薄上几分,像是不久前才被铲掉了一层。
邵阑秋弄了点工具,试着把那地方的雪挖开了一些,不多时便露出了几片花。
他拍完照后用镊子夹起了一朵放在眼前,这花像是个粉红色的团子,被雪压的有些发蔫,他辨认不出来这玩意儿叫什么,但也能看得出是被人精心养护过的。
邵阑秋把东西装到封装带里,继续挖了挖,看到了几朵玫瑰和散落的满天星。
他冲宋慈华的方向招了招手,叫他拿个大点的袋子过来,宋慈华走过来,把袋子递给他,说:“邵队,小于说第一份化验结果出来了,叫你回去。”
邵阑秋把花全装了进去,“正好把这些东西拿回去验验。”说着便起身打算离开。
宋慈华忽然想起了报案人,把邵阑秋带到了那辆车旁,打开了车门,邵阑秋向其中看去,与一直向外望着的晏萧寒对上了眼。
“这是报案人,你顺便把他带回去登记一下信息。”
“行。”邵阑秋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扔给了宋慈华,“把我车开回去。”
他坐进了驾驶座,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人。
这是一个长相极度漂亮的男性,留了一头浓密的齐腰银白色长发,五官深邃,皮肤有些苍白。
“你是哪国人?看上去不像是亚洲人。”邵阑秋收回了目光,问。
晏萧寒有些惊异地向前看了一眼,没太想得通这话是怎么搭上的,但还是应道:“我是混血,生母是G国人。”旋即他眼睛通过后视镜看见了邵阑秋放在副驾驶的那几朵花,动作一僵,眼中冒过几丝迟疑来,“警官,那几朵花是你从雪里挖出来的吗?”
“嗯,怎么了?”
“没什么。”晏萧寒勉强地笑了笑,“您不介意给我打个电话吧?”
“没事你打。”邵阑秋皱了皱眉,这种表现倒是像知道了些什么。
晏萧寒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开始拨一通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听。他的眼眶慢慢的变红,没拿东西的左手不停的摩挲着身下的座椅。
良久他才有些颤抖的收回了手机,抬眸:“我好像知道死者是谁了。”
邵阑秋靠在路边停下了车,回头望向了他,“你认识死者?”
“昨天我男朋友在我的花店里面买了这些花,说是帮他爸买的。今天早上也是他约我来这儿的,我到这里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人,转了一会儿就看见了那只手。”晏萧寒深吸了一口气,“警官,你那儿有尸体的照片吗?只有手的就够了。”
邵阑秋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联系了宋慈华,叫他把照片发过来。宋慈华效率不低,不一会儿几张清晰的照片就呈现在晏萧寒的眼中。
晏萧寒死死盯着照片中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那颗痣,眸中蒙上一层明显的雾气。
这就是确定了。
邵阑秋重新发动了车,心里有些异样。凶手把死者的尸体解剖的那么彻底,为什么要单单留下一只个人特征那么明显的手呢?总不能是等着被知情人发现吧。
一路静默。
在警局门口的停车位停好车后,邵阑秋把装花的封装袋拿在手上,打开了后车门,俯身缓声问:“现在好些了吗?下来吧。”
晏萧寒闭了闭眼,试着抬动右腿,刺骨的疼痛瞬间传来,但好歹能使得上劲儿了,走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依言下了车。
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脚步的沉重,看客们会惋惜他怜悯他,但只有晏萧寒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为了那个已经离去的爱人而悲,他正怨愤于无解的命运。
这种愤怒不知来源于何处,或许只是生病的缘故,他需要的是药。
晏萧寒做完了登记,拒绝了邵阑秋送他回家的好意,撑着一把伞默默走在路上。
他在这附近有一套房子,不是很远,走过10来分钟的路就到了,那里应该有他需要的东西。
他异常冷静地感知着自己割裂的焦虑感,举着把硕大的黑伞将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下,沉默地走在没什么人的路上,裸露在外的脸和手冻得僵硬,腿上的陈年旧伤隐隐作痛,却微妙地叫他保持住了清醒,不至于在原地情绪崩溃。
“你应该跟我回去。”
“他是个杀人犯,我想杀了他。”
“小寒,回去你江哥带你去吃好的,我们要好好活着。”
“晏少,吴周云他……”
杂乱无章的声音不知从何时开始炸开,争相往他耳朵里钻,眩晕感接踵而至。
晏萧寒垂眸咬着舌尖,铁锈味弥散在口腔中再顺着喉管滑下,钝痛此时似乎成了一剂良药,抚慰着心尖上几乎要炸开的刺。
他几乎像一台机器,毫无思考地径直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屋内,这屋子他不常住,但是会有钟点工来清理,干净得没什么活气。
窗帘是拉上的,明明是白天屋子里却昏沉的不行,晏萧寒有些脱力地倒在沙发上,把作用聊胜于无的药物混着安眠药吞下后蜷缩在沙发上迫使自己进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