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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胁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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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夫人这次带着一个宝箱来,要求在卧室议事并屏退所有下人,包春莹忐忑不安地坐下。
“熙儿最近没有犯心胃痛了吧?”
外面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轻轻淡淡地投在沈大夫人的脸上,留下蜿蜒似小蛇的影子,把她平静的面容分割好几道。
心慌意乱的包春莹如实回答:“最近四少公子几乎没有再犯心胃痛,脉象平稳有力,只要进补得当便无大碍。”
“如此甚好,我会尽快给你结了酬金。”
她错愕。
沈大夫人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你来沈家一个余月就令熙儿的心胃痛有好转,确实医术了得。既然熙儿有好转,你是时候功成身退。”
“可是还需要施针稳固。”
“有大夫代劳。”
包春莹语塞,明显感到对方要过河拆桥。她没有资格说“不”,没有颜面跟沈大夫人道明自己的心意。
随即,她看见沈大夫人打开宝箱,亮出银晃晃、摆放整齐的五百两。
继而又见她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包春莹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纸上写着刺痛眼睛的“和离”。
沈大夫人依然神色平静,仿佛拿出来的不是拆散鸳鸯的和离书,而是谴走的丫鬟的卖身契。
“你把和离书签了就能拿着这五百两离开沈家。”
不知为何,包春莹觉得面前的五百两有种羞辱自己的感觉。她直视白纸黑字的和离书,发现左下角没有任何的签署。
莫非沈见熙还不知道此事?
是了,这个时候他都不在府上,沈大夫人是看准这个时机来的。
察觉包春莹心不在焉,沈大夫人冷声补充:“签了字,拿了银两,你从此与沈家河水不犯井水,并且明春楼能安然无恙。”
她心头一震。
果然明春楼被砸是沈家做的。
她愠怒地盯着和离书,攥紧玉拳。
“我希望你能够识相点。”沈大夫人冷眼斜乜她,“沈家乃利字当头,明春楼如今声名鹊起,对沈家的生意百利无一害,只要你听话,明春楼就能无恙。否则……”
“否则像今天那样?”
“你是聪明人。”
包春莹极力按捺扇她一巴掌的冲动,又问:“可是我无缘无故离开锦松轩,你们怎么交待?”
“呵,明春楼发生的事情人尽皆知,你回娘家小住合乎情理,载你们回去的马车现在就停在后门。待熙儿续弦,再公布也不迟。”
呵呵,连借口也帮她想好了,连马车也准备好了,和离势在必行。
包春莹的胸口被剜了一块肉似的,痛彻心扉。
她如鲠在喉地闭眼,忍着溢眶的泪水。
“我签。”
乌云遮天,雨势开始变大,冰冷的雨珠拍打匆匆行驶的马车。
“姑娘……”
月玲心疼地注视丢了魂似的包春莹。
马车颠簸,车厢内只有主仆二人,以及简单的行囊、一箱酬金。
她斜靠着侧窗坐,脑袋无精打采地挨着厢板。帷裳时而被外面的风吹起,飘进的雨珠打湿她的眼睫。
随即眼眶湿润,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濡湿。
签了和离书,她跟沈家再无瓜葛。
只是她的胸口闷闷的,被什么堵住,像是生病。
车厢内静谧良久,久得让月玲生疑。“奇怪,从沈家回益琉坊需要这么久吗?”
包春莹也渐渐回过神来,撩开帷裳望车外,哪知车外的街道比较陌生,不知是哪个坊间。“这不是回益琉坊的路。”
月玲马上爬向门帘处问马夫:“我们不是回益琉坊吗?这是哪里?”
“大夫人交待绕路回益琉坊,以防被人瞧见沈家的马车到包家惹来是非。”
“还要多久到?”
“快了。”
月玲狐疑地回到包春莹身边,把马夫的话告知。
“好,我们再等一等。”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感到马车的行驶速度变慢,以为已经到包家。包春莹刚想撩开帷裳,不料马车再次疾驰。
包春莹吃了一惊,急忙望车外。
雨帘朦胧,氤氲远山与深沉的树林映入眼帘。积满水洼的路面泥泞不堪,根本不是青石大道。
“我们怎么出城外了?”
“城外?”
大惊失色的月玲又爬去问马夫,可是门帘外的马夫沉默不语。她气得拉开门帘,任由雨水打湿脸,一只手扯紧马夫的蓑衣。
果然车外是山是林,没有一户人家。
“为什么出城?你再不说话我就推你下车!”
马夫怕了,“姑、姑娘,是大夫人吩咐的,等会会有人在前头接应你们。”
“是谁?”
“我不知道啊。”
车内的包春莹插话:“你需要多少银子才载我们回城?”
“呃……这个……”
“说话!”
“我……我……”他只好哆哆嗦嗦地说实话:“我不能这么做!被大夫人知道的话,我会被卖去当龟奴,我……对不起了,四少夫人!”
闻言,包春莹心如死灰,没想到沈大夫人赶尽杀绝。接应她们的还能是什么人,肯定不是好人。
满脸是雨珠的月玲身冷,心也冷。
她被雨水浸涩的眼睛一瞥无助的姑娘,咬一咬冰凉的嘴唇,随即把心一横。
“啊——”
马夫猝不及防地被她推下车,在泥泞上滚了几滚,脸上和嘴里满是泥。
月玲迅速抓住缰绳,手脚并用地爬到车與上赶马。她没驱过马车,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
两旁都是树,她心惊肉跳地拉紧缰绳使马保持直行。
“月玲,你会淋病的!”包春莹急忙爬到门帘处,被雨水打湿带愁的脸蛋。
“婢子没事。姑娘快进车厢,莫淋湿了。”
纵然有盖遮头,有枝叶挡雨,可是疾驰的马车依旧迎来风雨,她的衣裳顷刻湿了大半。
“姑娘放心,婢子一定会保护姑娘!”
包春莹哽咽,热泪与脸上的雨珠混杂。
可惜好景不长,主仆二人远远望见前方的林间,有几个人骑马停留,可能是“接应”她们的人。
斑驳的光线穿过枝叶的间隙落下,令那些人的腰间闪闪生寒。
包春莹连忙揉酸涩的眼睛望清楚。
是刀!
他们腰间配刀,却并非衙役的衣着!
她顿时花容失色。“山贼!他们是山贼!快拐弯!”
手忙脚乱的月玲立刻甩动缰绳驱马,可是马没懂她的指令,继续径直前行。
咕噜噜的车声惊扰树林,远处的人已经发现她们。果不其然,那些可疑的人策马奔来。
“快!快!”
月玲硬着头皮甩鞭子策马,同时甩缰绳,能使用的法子她都用了,终于误打误撞地驱使马匹拐弯。
但那些人已经逼近,她们偷闲望清楚来人的面容宛如夜叉,既凶恶又堆满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两娘们在那!快追!”
“嘿嘿嘿,貌似是不错的货色……”
不堪入耳的话尾随她们,包春莹万分确认他们就是接应的人。
“大夫人真是歹毒!”
一旦落入他们的魔爪,她们从此不见天日。包春莹扶着厢框的手发冷并颤抖。
旁边的月玲咬紧牙鞭打马,催促它们跑快一点。然而拖着车的马哪有载人的马跑得快,后面的淫.笑声愈发近了。
主仆二人泣不成声。
更绝望的是,那些山贼分开追,将她们半包围。
面如死灰的包春莹摘下一根珠钗。
时刻留意她的动静的月玲一瞥珠钗,瞬间领会她的打算。“姑娘,婢子一定会带你逃出生天!”
包春莹攥紧珠钗不语,指尖已经泛红。
左右两侧各有一人一马追上来,其中一人拐弯横冲而来,打算就此拦截马车。
月玲咬紧牙关,再次鞭策马匹。
两旁的人马开始呈合围的趋势,月玲绝望地单手解下发带,半湿的长发狼狈地披肩。
等他们一来,她就勒自己拖延时间,为姑娘争取自刎的机会。
刺耳的笑声已犹在耳边,月玲却不肯勒马弃逃。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急风擦过马车,袭击两旁追赶的骏马。
被急风裹着的石子击中马蹄,疼得它们人仰马翻,两名山贼坠落泥泞之中。
马车的前方急急赶来一人一马,包春莹和月玲如临大敌。不多时,她们终于看清来人,喜出望外。
是苍竹!
“往南跑!”
他交待完变策马越过马车,单枪匹马地对付剩余的山贼。
月玲毫不犹豫地照办,心慌意乱地辨别哪个方向是南边。
“往那边。”
待包春莹一指,她红着眼驱马。
后面传来刀剑相碰的打斗声和惨叫,她们在心里祈祷苍竹安然无恙。
林间的光线渐渐黯淡,墨绿色的树叶层层叠叠,仿佛压在她们头上的乌云。
一直往南跑出了树林,头顶的阴翳俱散,吧嗒吧嗒的雨水打着车盖。没多久,惊魂未定的月玲勒马停车——前方有一处庄子,灯火寥寥,她不敢再前进。
“姑娘,那应该不是山贼窝吧?还是我们跑错方向了?”
庄子门前人迹罕至,可疑至极。
包春莹勉强镇定下来,想了想。“方向应该没错。你把马车赶到庄子旁边的榕树下,等苍竹来再打算。”
月玲驱马慢行。
马车安静地停泊在粗壮的榕树下,没有惊动庄子里面的人。
半晌,对面的树林终于出现一道乘马的人影。看那衣衫是青灰色,她们确定是苍竹,放下心头大石。
苍竹冒着雨策马赶到马车前。他的衣衫沾血,杀气未退,他下马后半跪于地。“小的来迟了,望少夫人恕罪。”
“你言重了。如果没有你来救我们,我们恐怕——”包春莹哽咽难言,泪水潸然。
月玲急道:“苍竹,接下来怎么办?回城吗?”
他摇头,“暂时不能回城。这个庄子是公子买下的,少夫人和月玲姑娘可以到里面暂避风头。”
包春莹诧异地打量庄子的围墙。
城里城外都有他的私宅,他真的富得流油。
苍竹敲响庄子的大门,引出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随后,管家领来几名小厮和带来两把油纸伞。
小厮帮她们搬行囊和宝箱进庄子。
月玲见苍竹冒雨行走,好心地把伞移到他头上为他遮雨。
苍竹错愕地转头,才注意到她的双髻落了一只,一半长发披肩而下,狼狈极了。
“谢谢。”
“该是我和姑娘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紧绷的脸庞柔和下来。“分内事,不必言谢。”
“你的衣服有血,是不是受伤了?”
“是山贼的血。”
月玲佩服。
檐廊下,迎面走来一名彪形大汉,她和包春莹心有余悸地后退,露出警惕之色。
苍竹上前一步跟彪形大汉道明她们的身份。
彪形大汉朝她们郑重其事地作揖。“少夫人、月玲姑娘,在下是沈公子的手下孟琦!”
“你、你好。”
孟琦高七尺有余,魁梧健壮,粗眉络腮,跟那些山贼的相貌一样粗犷。
待老管家领她们去东厢,她们迫不及待地快步离开。
孟琦疑惑地挠头,“我真的很可怕吗?”
苍竹默然地一瞥他的络腮,恢复冷脸。“我要去给公子通报此事,你领着人防守庄子,以防那些山贼余党找来。”
“包在我身上!不过你最好先换掉这件血衣,否则进不了城。”
申时末,大雨转回绵绵细雨。
一辆马车停在沈家门前,九英为准时回家的公子打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