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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悲剧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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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韩络绝对是贪官,他的府邸也太奢华庞大了。
跟着那褐衣小厮七拐八绕走了许久,终于到了柴房。虽说是柴房,却也收拾得干净,没有稻草老鼠和小强。房间很小,五六平米,仅有一张木板床,上面被褥齐全。
临走,褐衣小厮扔下话:“做下人的要守规矩。猫可以养,但不要让它乱跑,否则招惹着谁,不好交代。”
我扑到床上,对着那小厮的的背影翻白眼,你以为我是普通野猫么。
小川也直接躺倒,一双大眼睛向着屋顶放电,柔情脉脉,“该当如何是好?”
他这语调听得我一哆嗦,落了满床鸡皮疙瘩。勉强镇定下来,懒洋洋道:“顺其自然。”
“此言甚是。”小川看向我,神态像是在说:大师果然高明”。我又一哆嗦。
“现下无事,好好休息。”我翻个身会周公,没看见小川那前所未有的高深莫测的眼神。
我趴在石阶上看小川,小川在红花绿叶里穿梭。他手里持了一把大剪刀,前后高低修剪着花圃,虽着了小厮衣衫,顾盼间却颇具风流意态。
进府前是“一切听川少爷安排”,进府后是“川少爷一切听安排”。
于是本有心混到韩扉书房做书童的小川,被派前来修枝剪叶。韩总管如是说:“少爷钟爱花园,想必小川知道。小川比之旁人更有品位,也更懂少爷心思。”小川一听立马应了,不是为了韩总管那句奉承,而是他想到韩扉很可能会来花园散心。
等到夕阳西下也不见韩扉人影,只有断肠人独立。怪只怪小川一沾上韩扉就不开窍,韩总管还不是听韩扉安排,他不想见,自然不会到花园来。
在韩府混了三天,女眷几乎把柴房的门槛踏破了。这只是个形容,柴房其实没有门槛。丫鬟们和小川十分熟络,三五成群前来拜访,不是嘘寒问暖,就是添衣加饭。怪不得府中所有男丁都不待见他。
没办法,谁让他长了一张能够激发母性的脸,下至十八上至八十,一概通吃。
小川累了,走过来坐在石阶上,伤感道:“多年以前,我曾和他用迷药迷倒先生,跑来此处玩耍,见满园彩蝶飞舞,犹如梦境。我想要捉一只,他死活不许。我生气回府,无论他怎么道歉都不理会。次日他赠我一只花纸剪的蝴蝶,竟比真的还要漂亮,我心里高兴就原谅了他。”小川双眼原本蒙着的一层水雾消尽,眼底清澈,满满的悲切显露无遗,“倘若是今日,我决然不会不理会他。只是,他却无心了。”话到末尾,已苦到舌根。
夕阳像情人温暖的手,带着一缕离别前的伤感,在眉眼上一寸一寸轻柔抚摸,像是要将这脸庞刻在心里,哪怕永无再见之日,也绝不会淡忘一丝一毫。我不忍看他消瘦的脸,低下头。
地上那影子拉得很长,是一只骷髅般的手,轻轻捏着纸蝴蝶一边翅膀,纸蝴蝶微微颤动,像是要从手中飞脱。我抬起头,多年过去,纸蝴蝶已褪尽了色彩。
“唉”,有人在身后叹息,轻得像是蝴蝶振翅。小川猛然回头,人已不再,只剩下阳光碎裂,片片忧伤。
“少爷,回去吧。”
回到柴房,一如往日,床上放着不知哪个姑娘送来的食物,桂花糕的丝丝香甜正从油纸包里透出来。
小川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快得来不得分辨。不管他是什么情绪,我先下手去拆油纸。看到里面的东西,惊住。
每一块桂花糕都被掰得极不整齐,像战场退下来的缺胳膊少腿的残兵败将。
姑娘们不是一向力求点心精致可口么,这回怎么是这样?
我回头看向小川,他笑得极灿烂,眸若繁星照春水。
“少爷,何故?”我很怀疑这桂花糕有问题,退后几步。
小川倒是不惧,走过来拿起一块,整个放进口中大嚼,一脸幸福像是水从倒满的桶里往出溢。咽下肚去,舔舔嘴唇,笑道:“韩扉天生有怪病,不能食甜食。他不甘寂寞,总拿来给我,还一定先弄残缺,好像他吃剩的。”
哦,就是先天糖尿病嘛。不过,这韩扉小时候还真别扭得可爱。再想想他现在的冷漠,很难接受是同一个人。
花园里那人必然是韩扉无疑。小川练过功夫,应该能察觉到他的靠近,那番煽情的话,很可能是故意说给韩扉听的。
但根据小川对韩扉的描述,这不像是他应有的态度。难道是开虐前先给个小甜头?
果不其然,晚上那褐衣小厮就来了,传韩总管的话,吩咐我家少爷明天不用去花园,改成负责劈柴。韩扉这么快就暴露虐攻本性,可怜小川还没能好好享受新生活。好在我家少爷虽身形羸弱但内功深厚,劈一天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就手有点酸吧。
抱着革命乐观精神,我缩在美少年的床角,好眠无梦,直到天亮。
木头堆成小山,根本就不是人能砍完的。
我帮不上忙,趴在一边吃昨天剩下的桂花糕。
正午,阳光毒辣,把小川白嫩的皮肤晒得通红。我有些不忍,劝道:“少爷,歇息片刻吧。”
小川点了点头,把斧头扔在地上,掸掸衣服,靠近我神秘兮兮道:“韩扉故意把我支开,他现在一定是在花园里。走,咱们去偷窥。”
“我们这样不太好吧?”我跟上前去,语调是迟疑的,脚步是麻利的。
还未拐过回廊,就听闻少女娇笑:“这芙蓉开得可真好。”
“芙蓉虽艳,却不及缘儿容华。”回应的声音清冷,像碎冰在初融的溪水中敲击,却透出春回的温柔气息。
少女笑得更加婉转,像是深谷里树枝上一只蹦跳的小雀儿:“扉哥哥取笑缘儿了。”
我转头看小川,他僵着脸,走到墙角蹲下偷听。
我也跟过去,趴在他脚边。
小川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不出声音,用口型道:“你一只猫,进去偷听。”
我恍然大悟,自己现在是一只黑猫,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蹑手蹑脚跑进花园,距离两人十来米。出于前世为人的本能,我不太愿意接近,总觉得万一暴露实在尴尬。
万籁俱寂,猫的听力非凡,他们谈话内容十分清晰。只是白天猫的眼神不好,又被花丛掩映,只能瞧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身材都不是一般好。
“缘儿,你不会后悔吧?”韩扉有点忐忑。
“当然不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才不是他们说的政治联姻呢!”缘儿做扭捏状。
我当场石化,韩扉,居然要和一个女人成亲了。颤抖着转身看小川,他冲着我挤眉弄眼,见我没明白,伸手招我回去。
“他们刚才说什么呢,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小川一脸焦急。
“少爷,我们先离开再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向他表达,先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再说,免得小川一个激动,打草惊蛇。
小川跟上来,拿脚尖捅了捅我,“你倒是快说啊,他们嘀咕什么呢?”
“这个,那个缘儿是何许人啊?”我斟酌着措辞,打算走迂回路线。
“什么这个那个的。”小川不耐烦,“崔缘儿,丞相唯一的千金,从小跟我和韩扉一起长大的。”
“哦,怪不得,我看她和韩扉关系挺不一般的。”我没话找话。
小川愣了愣,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脚尖拨弄着石子,蹙眉凝思道:“也不知道她这次为何而来。”
“她长得怎么样?刚才离太远,我没看清楚。”我也知道拖着瞒着不是办法。
“你说缘儿么?我也六年没见了,从前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现在应该已经长成大美人了吧。”小川到不介意这个情敌,笑着夸奖她。
我刚想说话,瞧见那个可恶的褐衣小厮的身影,赶忙闭嘴。
那小厮也瞧见了我们,隔着老远喊话:“小川,你在那儿干嘛呢?想偷懒是不是?不是叫你去砍柴么,那柴火是过两天大宴宾客煮饭做菜用的,耽误不得。”
“大宴宾客?为什么?”小川疑惑地问。
越来越靠近悲剧的真相了,纸是保不住火的,我努力也是白费。
“两天后公子要定亲,到时候前来的都是达官贵人,你小心着点儿,一个也不能怠慢。”
“韩扉要定亲,和谁?”小川颤抖着嘴唇,面色煞白。
“崔丞相的千金,听说是个如花似玉沉鱼落雁的美人。”那小厮很没眼力价,沉浸在自己对未来少奶奶的幻想中,直到听见我那凄厉的猫叫声,才发现小川仰面折进了背后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