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二章 骠骑小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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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灾楼非常吝啬，只告诉我们怪兽出没的具体地点，其余介绍一概没有。我们连它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提知己知彼了。古人对于自然科学的了解相对落后，所谓怪兽，也许只不过是个具有一定破坏力的稀少物种，比如犀牛大象狮子狗熊之类。
抱着这般心态，我并没有将这次任务看得有多么艰难，以他们二人的武功，足够应付一只猛兽。然而他们与我不同，行事小心谨慎，打算先在怪兽时常出没的村庄打探清楚情况再做定夺。
红柳村，位于深山峡谷之中，山势陡峭巍峨，树林茂密繁盛。
如今时节，山外正是初春，尚有轻寒未退。而山谷地势低陷，暖风微醺，春意恰浓到尽头，如同化不开的缱绻心思。正对着明媚春光，能看清楚蝴蝶身后振落的金粉，和蜻蜓翅膀上细密的脉络。
这盎然的自然生机发不出一丝声响，更加凸显出村落的死寂沉默。村中只有十几户人家，房屋稍有些破败，稀稀落落，像一条绕着流水的长带。各家门窗紧闭，路上不见人烟，只有枯萎的花瓣兀自凋落，接二连三，自顾自怜一般。
韩扉敲门许久，屋里却毫无回应，像是人已死绝，空留房舍。
小川与他对视一下，走到那户门前，微微提气，朗声询问：“冒昧打扰，请问主人在家么？”他的话音来自丹田，原本是沉厚的，但在这万籁俱寂中，犹如指骨叩门般单薄。
等待很久，才听到迟疑缓慢的脚步声，拖泥带水，似乎腿脚并不利落。那人走到门后，哆嗦着小声问道：“门外是什么人？来做什么？”声音沙哑颤抖，像深秋被践踏的干枯落叶，垂死挣扎一般，听得我冒出冷汗。
小川本已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听见有了回应，顿时笑道：“我等两人，江湖人士，前来此地是为斩妖除魔。”
门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那人只露出一只枯黄的眼睛打量我们，半晌，吐了口气，缓缓打开门。“真对不住，最近怪兽出没，山贼横行，村民都吓得要命，这才不敢轻易开门，请远来的客人不要见怪呀。”
眼前立着一个头发和胡须皆已灰白的佝偻老者，他的身体虽是风烛残年，精神却十分矍铄，说话也得体，不像是普通山村老头。
“您是村长？”韩扉这句话本来说得很是客气，但因他容貌和气质都太超凡脱俗，语言又过于简练，忽然开口让那老人不禁打个冷颤。
老人感到韩扉周身凛然的寒意，向后退了一步，沙哑着虚弱的声音道：“我，我是，怎么了？”
小川见他露出戒备神色，赶忙弯起水蒙蒙的大眼睛，笑得天真善良人畜无害：“您别担心，我们要去杀怪物，想在去之前打探一些消息。”
老人被小川伪装的乖巧迷惑，点点头，拉住他的手，声音也平稳了：“这怪物呀，就住在红柳山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吃了我们许多禽畜不说，还要咬死了山寨贼人。那些贼人折了人手，岂肯善罢甘休，派了十来个身手矫健的，想去山里灭了怪兽。没想到，怪兽没杀成，进山洞的人也只活着回来了一个。”
“幸存那人怎么说？”小川迫不及待地追问。
老人刚才说了那么长的话，似乎有些疲累，吁口气，歇了半晌，意味深长道：“起初我们都以为是山里的野兽，后来听说，那不是一般动物，是妖精，专吃人的魂魄。”
“若真如此，怎么会有人生还？”小川皱眉，继续追问。
“可不是么，没到第二天早上，那回来的人就死了，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不是叫怪兽吃了魂魄又是什么？”老人拍拍小川肩膀，道：“好孩子，我看你年纪这么轻，长得又单薄，还是不要去送死啦。”
韩扉拽着小川的胳膊，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冷冷道：“既然如此，妖怪何必吃禽畜？”
老人见他不信，便不愿多说，颤颤悠悠转过身去，“你们不想活，我也管不了喽。”
他一番好意，韩大公子并不领情，连拖带拽和小川出了房子。我急忙跟过去，刚一出门，就听“嘭”的一声，房门被韩扉用力撞上了，害得我吃了一嘴土灰。
“你怎么了？生气啦？”我有点抱怨。
韩扉面无表情，淡淡道：“没有。”
小川捏着韩扉的扑克脸，“还说没有，好好的生什么气呀？”
“他咒你死。”
“就为这个？那老头其实没有恶意的。”
“还动手动脚。”韩扉眉头微皱，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小川的魔爪在他雪白的脸上残留下一片浅绯色印迹，好像夕阳渐渐透过浮云，害羞似的。
“你真是太可爱了！”我从来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么有趣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韩扉斜视着我，冷冰冰道。
小川也笑到不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我跟着小川往前走，回头见韩扉还愣愣地杵在那里，一只手按在脸上。估计像他这样的冰山男，从没受到过如此“夸奖”吧。
山路难行，密林中光线昏暗，我们又不清楚怪兽的具体所在，直到日头西沉，也没有发现它的任何踪迹。
夜色初起，山上起了阵阵冷风。远处传来断崖之外尖利的风声呼啸，近处是枝叶拍打的簌簌摩擦，仿佛两只女鬼，一个扯开嗓子哭号，一个阴沉着低声诉说。
我是慢性子，虽然不急不恼，却饥寒交迫。小川因为一整天都没有任何发现，垮下脸来满心烦躁。韩扉面无表情，虽不露神色，脚步却越发急促。
月光被隔绝在树林之外，我的猫眼几乎都难以辨别眼前的事物，更无论远处光景了。那两人因为练功的原因，视力和听力都超过常人许多，却仍不如我。小川几次险些被碎石绊倒，多亏身手矫捷，倘若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妙至极。
“我们回去吧，不然入夜就下不了山了，山上有怪物，过夜很危险的。”
“来了倒好。”小川冷冷一笑，“找的就是它。”
“回去吧。”
没想到竟然会是韩扉支持我的提议，有点受宠若惊。
“再找找看。”小川十分执着。
走了几步，忽然听到韩扉倒抽一口气，我和小川同时惊问：“怎么了？”
“无碍。”韩扉平静地答道。
小川不信，走近一看，惊呼道：“脸上划出一道血口，还说没事！”
我定睛凝视，就在韩扉身后，暗地里斜刺出一根锐利的树枝，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不是万分仔细，根本不可能察觉。
“严重么？”我忧心忡忡地问。韩扉容颜堪称完美，如若破了相，可就太悲剧了。
“还好。”小川声音低沉，显然心情不好。
好在我们有备而来，包袱中不缺伤药。小川在我的建议下，带了一小罐醇香浓厚的白酒，此刻先用干净的棉布蘸着白酒擦拭韩扉的伤口和自己的手指，然后给他涂抹武当秘制极品金疮药。
小川本来斗志昂扬，现下见韩扉意外挂彩，虽然是很细小的皮外伤，却顿时转变立场。“我们还是回去吧。”
嘿嘿，心疼了吧，要是伤在他自己脸上，恐怕并不很在意。我看着两人贴近的身影和小川一脸愧疚的神情，在黑暗中奸笑。
“等一下，”韩扉突然握住小川给他涂抹伤口的手指，面对小川询问的眼神，他在唇前比了个“嘘”的姿势，又指指耳朵。
我竖起耳朵，除了凄厉可怖的风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我都察觉不到的声音，他怎么会听见呢？
“来了。”韩扉用口型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来了？”我一时好奇，脱口而出，打破了寂静。
“小心！”
几乎在小川警告我的同时，左侧树后扑出一只巨型怪物。来不及反应，我已被它压在身下。他巨大的爪子按在我肚皮上，尖锐的指甲扎破皮肤，疼得我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滚落。温热粗糙的舌头突然舔到脸上，吓得我不敢动也不敢叫。那怪物舔掉我的眼泪就停下了动作，一双深红色的大眼睛紧盯着我，那眼里的神情居然是……震惊和愧疚？！
我试探着拍了拍他的爪子，他竟然也十分配合地收了回去。我一个翻身爬起来，迅速朝小川的方向跑过去。
我见他们两个袖手旁观，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不禁怒从心起，“你们怎么回事，居然都不救我！”
“不就是一只大狗么，而且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小川漫不经心道，一脸欠揍的表情。
那怪物听了小川的话，竟然低声呜呜起来
我转头一看，可不是，一只狼狗而已。刚才吓傻了竟没发现。只不过，这只狼狗的个头十分巨大，肩背比小川的腰还高，要是站立起来，恐怕会超过两米。
“你就是传说中的怪物？”我迟疑着问。
大狗似乎有些委屈，摇头摆脑，口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它能通晓人言。”韩扉定论。
“哦，就和破烂一样。”小川跟着附和。
“一样个P，”我直接爆粗口，“它会说话么，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
没想到那大狗竟对我点头不断，摇着尾巴一脸谄媚地小步凑上前来。我心下戒备，退到韩扉身后，只露出脑袋打量它。它见我后退，悲哀地低吼一声，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小川弯腰爆笑，“这大狗对我家破烂一见钟情！”
刚想反驳，就见大狗轻轻点头，满眼热切地盯着我。上帝，不会真的被他乌鸦嘴猜中了吧！
我斟酌着措辞，走到它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也看见了，我会说话。”
大狗点头，面露喜色。作为一只畜生，它的面部表情实在太丰富了。
“所以说，我其实不是猫，而是人。”
大狗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也不知道它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们是不同的，不能在一起。”我抱歉地说完最后一句。不敢直视它，莫名觉得自己伤害了它的感情，而且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仿佛我曾经时常拒绝别人的感情。但这绝无可能，“前世”的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果然，它听了我的话，懊丧地垂下头，连一直摇摆的尾巴也耷拉在地上。
“你可以跟着我们。”韩扉此言一出，吓了我一跳。
大狗猛然抬头，神情由震惊变为期盼。双眼如红宝石般，光芒闪动，像是有鲜血在其中流淌，黑夜中愈发深邃明亮。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它眼中的火光逐渐暗淡下来，就像蜡烛烧到了尽头，下一秒就会熄灭。
它那眼神触动了我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不忍心的情绪忽然袭来，铺天盖地。
“每一次拒绝后，我都会转身离去，从不多看一眼，只是厌烦他的痴缠，却未曾留意过他的绝望和悲伤。”
这句话在我脑中转瞬即逝，没有前因后果，像一圈小小的涟漪，一朵随风飘散的蒲公英。我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说我真的有前世么，而且跟这只大狗有关？不管怎么样，先留下它好了。
“你愿意跟着我们么？”我问。
大狗本已转身，听闻我的询问，身体忽然僵直住。它缓缓转过头来，像是慢镜头逐渐拉近。我看见它深红色的眼中有大滴泪水流出，一颗两颗，摔碎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声音。
它的泪是血红色的，挂在脸颊的白毛上，惊心动魄。
上山容易下山难。山中林木干燥，我们虽有火折子，却不敢点燃，恐怕引火烧身。没有任何照明，回去的路异常艰难，我一整天水米未尽，半步也走不动了，终于瘫倒在路旁。
大狗原本在前面开路，见状一个飞跃蹿到我身旁，担心地叫了两声，想用爪子碰我，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似乎不敢靠近。
小川走过来抱起我，想了想，又把我放在大狗的背上，别有深意地笑道：“给你个机会。”
大狗欢快极了，边叫边跳，我狠狠地揪着它颈后的毛才没有被甩出去。
“你要摔死我呀！淡定点行不行！”嘴里虽然是怒斥，心中却感动到不行。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它极端的痛苦和快乐都因我而起，莫非是上辈子欠我太多么？
“你这坐骑可真威猛，就封他个威猛大将军吧！”小川语气轻快。
“封王拜将乃是皇权。”韩扉冷冷道：“你犯了杀头重罪。”
我本来瘫在大狗背上，闻言坐起，兴奋道：“坐骑都是将军，那要封我个什么？”
“我想想，”小川思索片刻，“就封你做骠骑小将军吧。”
“为什么是小将军？”我埋怨，太不霸气了。
“因为你体型小。”
“那又为什么是骠骑？”
“因为你有一个剽悍的坐骑。”
小川取笑完毕，分外开怀。我别过头不搭理他。
大狗被我警告之后，小心翼翼，走得十分平稳。冷风吹过，它苍凉的眼神忽然浮现在眼前，我不禁打个寒颤，难道它真的有摄魂术？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二章 骠骑小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