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阁》幼蚁

15、迷局

　　马车走了一路，我的嘴嘟了一路。
　　小王爷时不时的用扇子戳我脸，一路叽叽喳喳的没断话。
　　“卜卦算命不过求个玩乐，这都进城了，你也不怕脸僵了。”
　　马车一路向城东走，富人区多是大宅子，街上行人比其他地方少很多，等到了萧园门口，我真的僵了，叶未落一身素白绢纱衣正等在那。
　　我还是先于小王爷跳下车，大花魁看到我果然一脸诧异，我抓抓脑袋朝他挥手：“那个……真巧啊。”
　　他很淡定，没甚表情，眼中波光流转：“上次天黑没看清，你真是长大了。”
　　我呵呵傻笑：“都两年了，能不大嘛？倒是你，嗯……还那样哈。”
　　“我老了。”
　　小王爷走到他身边，搂着腰，摸着脸，亲一口，一点不避讳。
　　“老什么老，你要是老了，这世上就没人了。”
　　我看着叶未落满面含春泛羞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王爷道：“不是今天没空？怎么就来了，也没知会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
　　大花魁道：“你那长安厨子把我勾来的。”
　　小王爷道：“你确定不是我把你勾来的？”
　　大花魁道：“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小王爷道：“本打算晚上过去，这孩子跟我逛了一天，还没吃上饭呢。”
　　他们俩嘴擦着嘴说话，我站在旁边怎么都别扭，向葵经常赖在我和以至房里是怎么表现的来着？好像是该干嘛干嘛。
　　日头都要落下去了，再不吃东西我就真成烈士了，轻咳一声：“二位聊着，我先去找点食。”

　　这萧园其实是宰相送给红娘的礼物，属于清华堂。进了门，映眼的是潇水悠悠，一池青莲，只一个水上游廊可通往内院，游廊中间有一角亭相连，我和龙儿常在此避暑，热的难耐时就直接脱衣下水，泥鳅一样钻进泥里。过了穿堂，正对上房，连着后面两排厢房，皆雕梁画栋，场院是个花园子，水溪缠绕，种满幽兰。
　　这屋子从前下人满地跑，现在半个人迹也无。厅里没什么吃食，喝了两口水更饿了，吼了一声：“陆伯，我饿。”
　　陆伯没招来，小王爷和大花魁盈盈而入。
　　大花魁说：“我来的时候就叫人准备饭菜了，该是快好了，咱们不如去饭厅等着吧。”
　　小王爷搂着他瞧着我乐：“这孩子刚路上肚子叫的都能打鼓了。”
　　敢情这臭王八是听见了的。
　　“你明明知道是个孩子，还不备着点东西。”
　　“他走了一路也没叫饿……我就想看看他能忍多久。”
　　“阿九就这个样子，倔着呢，应付不来你。”
　　“他应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这么大了饿了还不知道自己找吃的。”
　　“身边永远跟个慕石头，什么也不用操心，倒是你，坏到骨子里了，又不是没跟你说过，偏偏不让跟个人。”
　　“是，我最坏了……所以咱俩搭啊。”
　　他俩父慈母爱终于扮完，我瘫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你俩恶心完了就变个人出来或者找人随便拿点东西先喂喂我呗。”
　　小王爷露着牙齿，笑得一脸灿烂，轻说了句：“来人。”
　　音闭，我惊恐的发现，旁边柱子后面钻出来个人，恭敬的走到我身前，在桌上放了一个点心盒子，然后我眼一花，他恭敬的消失了。
　　我扔嘴里两个榛子杏仁双层夹饼，噎了一下，灌口水继续扔。
　　“你们聊着，我身上香味太重，去换件衣服。”
　　大花魁的手从小王爷的肩膀一路滑到腰，笑了一下，我吃的正香，点点头。
　　小王爷一走，这屋子里风都不动了，大花魁站在不远处，手垂于两侧，面无表情盯着我，暗夜苍穹，看不出所以，我从不猜人心思，只想着下一块吃椰蓉酥还是桂花糕。
　　过了半晌，大花魁先是双手向前交叉一下，再放下，之后甩甩右手的袖子，走出去了。以我那么久的跟屁虫经验来看，他八成是要我跟着去的，没决定到底吃哪个，只得左手椰蓉酥右手桂花糕。
　　他走在前头，我与他隔段距离嚼着点心跟在后头，绕来绕去回到了荷塘，走到游廊上，终于站定。大花魁很严肃，劈头就问：
　　“你为什么会跟小王爷在一起？”
　　原来是兴师问罪，难道怀疑我偷他男人？
　　“就是上次，他说他在洛阳没什么朋友……然后，我爹……之后，他今早去找我，逛寺庙，就……就这样……”
　　“离他远一些。”
　　“哦……上次之后我没再见过他。”
　　“恩，我相信，但是你一定要离他远一些，记住了吗？”
　　“恩，记住了……我可一点都没有要抢他的意思。”
　　“你想什么呢？”他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笑的很无奈：“……傻孩子。”
　　我拉下他的手给他放回身侧，直视他眼睛，道：“我不是孩子了，不要再这样跟我说话，都这么久了，我懂了一些道理也想明白一些事……已经不再对你纠结……以后我的头，只有以至能碰，你再不要这样了。”
　　他的眼睛黑黝黝的，像浸了墨的冰，让我又想起两年前那一夜，他说：“不再纠结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要摸我头了，我不再喜欢你了……可能我两年前也没真喜欢，只是你总高高在上，让我有点崇拜之类的吧……你刚离开那会，我挺恨你的，你知道，就……就那晚的事嘛，不过，现在我想通了，你有你自己的考虑和选择，除了不喜欢我，也没做错什么，呵呵……可能燕语斋真的对你挺好的……如果对你不好或者你不开心……那就回来，我在九公阁一直给你留着地方。”
　　大花魁静默了一会问：“你说完了？”
　　我愣了一下：“啊，基本上吧。”
　　“花魁大会那晚，秋以至看到我挺不冷静的，琴弦都弄断了，我却一点不惊讶，以你的任性，碰到长得像又漂亮的不留在身边才奇怪，不是吗？”
　　我赶忙答：“当然不是，我救下他的时候，他脸上全是血……就算是之后，可能是从他身上看到些你的影子，那又怎样？我现在能分辨的出，看得也很清楚，他是我想要的，属于我的以至。
　　“就是说，你通过我喜欢上他，又借着他忘了我？”
　　“……我不知道，以至见到你之后很伤心，我很心疼，我不想他难过，更不想看见他流泪……现在只想珍惜他，他的出身不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是个可怜的家伙……我想一直守护他，其实是我依赖他多点，他好像也离不开我……小王爷人不难相处，还很风趣，对你也不错……”
　　大花魁说：“够了……”
　　我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一直把你当朋友，即便你是燕语斋的人，还是希望你有时间能来九公阁坐坐，本来为你才建的地方，虽然没有清华堂奢华，还借用了你给石头的银子……”
　　大花魁说：“够了。”
　　我说：“啊，对了，我们住到别幽苑了，和另外几个红牌，就是以至向葵他们，你肯定见过，他们人都很好，每天都很热闹……”
　　大花魁突然呵斥道：“我说够了！”
　　他的手抓紧我肩膀，指甲掐进肉里，生疼生疼的，眼睛布满血丝，深吐一口气后，把头移到我耳边，气息微热，话却如冰霜：“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就是那晚……没有做到底！”
　　我还没回神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挂着招牌笑容，依旧轻拍我的头，说：“阿九，你能跟我说这番话，说明你真的长大了，好好生活，我喜欢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以至……看着很不错，至于头嘛，我都摸习惯了，这跟你的年纪没什么关系，再大也是我弟弟，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
　　“在说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走，去吃饭。”
　　小王爷忽然从身后窜出来，换了身衣服，挺高调，边都是镶金的，还腾飞着一条条小龙，他一手揽着大花魁的腰，一手搂着我的肩，左拥右抱，还时不时的伸手上来拍我的脑袋。我转个身，跑到他后面，他把我抓回来，我再转个身，他又把我抓回来，我挣脱不开就不闹了，闷闷不乐的随着他们走。
　　“小东西，你饿傻了？”
　　这臭王八，不理他。

　　饭摆在了花园的凉亭里，六菜一汤一甜品，两个位子摆着酒盅，一个位子摆着碗冒热气的米饭。小王爷在中间落坐，我当然是坐在米饭位置上，叶未落正好在我对面。
　　“你爱喝的，仁王府私藏竹叶青。”
　　他们两人推杯换盏，咬两下耳朵亲一口，夹的菜都放到了我碗里。
　　周围静悄悄的连个人都没有，我问：“怎么没见着陆伯？他一直住这来的。”
　　小王爷道：“我身边不习惯有生人而且从长安带着人过来的，索性就把他们都打发了。”
　　我哦了一声。小王爷不停的解释这个菜叫什么名，有什么来历，做得有多麻烦，厨师手艺有多好，我拼命点头，味同嚼蜡。
　　看着天色，想趁着以至没去锁春楼之前回去看他一眼，只得跟小王爷辞行：“我吃好了，你们慢吃吧……九公阁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小王爷喝了挺多脸色却不变：“叫人弄了酸梅汤，你等会，喝一碗再走。”
　　我刚想推辞，大花魁在旁边插话：“到时候了，也该回去了，你就让他走了吧。”
　　小王爷色迷迷的对他笑着说：“那你亲我一下。”
　　我知道大花魁看了我一眼，但我不敢看他，他们两个亲了好久，分开了之后俩人又情意绵绵互摸上了。我站那挺没趣的，便自己先走了。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懂叶未落了，因为他的心里揣了太多脸谱，不过，这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果然回来晚了，别幽苑里除了大白谁都不在，回到以至房间，胃一抽搭一抽搭的疼，连衣上床，闻着以至的味道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好有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