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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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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度八。”柳姨看着水银温度计,“行,总算是退烧了!”
“我就说了没什么。”宋绮年掀开被子起床,“偶尔受一点风寒没什么大不了,汗发出来就好了。”
她一身汗腻腻的,迫不及待去洗澡。
“你还好意思说呢。”柳姨追在宋绮年身后,满腹埋怨,“那个司机把你送回来的时候,你烧得都睁不开眼了!这寒冬腊月的,你一个姑娘家,竟然一个人开着车跑到城外去,还骗我说是和张家人一起去的。张家人呢?在家里睡大觉吧?”
宋绮年急忙拧开花沙,用水声盖住柳姨的唠叨。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那覃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幅假画,可是敲锣打鼓地送过去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张家的恩情。你独自送画就罢了,还没让张家知道。”
宋绮年一声不吭。
四秀端了饭菜进来:“小姐这是怕画也是假的,和覃小姐一样丢脸。”
“已经有那覃凤娇丢脸在前了,咱们怕什么?”柳姨气愤,“现在倒好了,吃了这么大的苦,事情又没有办成,都不好找张家去邀功。”
“可是,送小姐回来的司机不是说了,他们家先生等小姐的话。还说,一切好商量。”
“是吗?”柳姨惊讶,“你的耳朵倒是灵。绮年,这么说,事情还有转机?”
宋绮年裹着浴巾走出来,一脸无奈。
“没什么好商量的。对方提的要求我做不到。”
柳姨警觉:“他要你做什么?莫非……”
“别胡思乱想。”宋绮年啼笑皆非,“只是要我帮他一个忙。那傅老板一表人才的,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才不会垂涎我呢。”
柳姨正要继续追问,门铃声响起。
四秀出去应门,片刻后捧着一盆兰花,笑嘻嘻地走进了卧室。
“小姐,您看,有人给您送了花!”
这是一盆花朵雪白的蝴蝶兰。是谁送来的,宋绮年心下一片了然。
“这花倒是漂亮。”柳姨道,“还有几支花箭还没开呢。伺候好了,能一直开到明年春天。我就说在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何必吊在张俊生那一棵树上。”
“柳姨!”
“我就是说说。”柳姨撇着嘴,晃悠悠地走了。
宋绮年轻轻抚着花瓣。白瓣黄蕊,花串沉甸甸的垂着,姿态妙曼。
傅承勖确实是个有心人。
宋绮年看到温室里的兰花,露出短暂的惊艳和喜爱,便被他记在了心上。
这个男人的心思细腻缜密,计谋多端,有耐心,且放得下身段。
他的行事风格,和他的地位倒是很匹配。
叶片上还夹着一张便签,遒劲俊美的字体写着:“宋小姐,我已于今日返回上海家中。欢迎有空上门做客,某煮茶以待。傅承勖。”
下面用正楷写着地址,是贝当路的一处公馆。
这种有钱人,住处不是贝当路,就是愚园路一类的花园洋房区。
宋绮年轻笑,把便签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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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饭,已是傍晚。
宋绮年没去张家,但和赵明诚通了电话。
“一共凑齐了二十万,没有更多了。”赵明诚低声道,“明天中午就到期限。张伯父想着,实在不行,先给一部分钱。朱老板就算不会放了俊生,至少也不会撕票……”
“千万别。”宋绮年道,“对方没拿到钱,俊生还能活着。一旦拿到了,觉得回本了,俊生就留不住了。”
“你怎么对这种事这么熟?”赵明诚纳闷。
因为我打小就见得多了。
可宋绮年不能这么说。她转移了话题:“除了那个傅老板,就没别的人可求了吗?”
“张家找了很多人,不是不想趟浑水的,就是借机敲竹杠的。比起来,如果傅老板肯帮忙,成功率是最高的。”
“巡捕房的那位郭总长是很乐意受理此案的。”
“他的名号我听过,是一位神探呢。但是张伯父不愿意呀。”赵明诚压低了嗓音,“张伯父炒期货这事本身就有不合法之处。要是警察介入,人不一定救得回来,他的老底却要曝光了。”
“那覃家呢?他们的官做得那么大,就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别提了。你今天没来,那个冷怀玉在伯母耳边说了你一箩筐的坏话。”
宋绮年不意外。
“她过去也没少说我坏话,不差这一次。”
“说你见风使舵,往日里成天献殷勤,现在看张家出事,立刻就不上门了。”
“那你一定有替我辩解。”
“当然。可有些人总是更爱听信谗言。”
“人心长在胸膛左边,本来就是偏的。”
赵明诚感叹:“那日过生日来的朋友,现在几乎全都没了音讯,找上门都避而不见。枉费俊生往日里对他们那么大方,借钱借车,招待他们上门吃喝。”
“俊生心思单纯,待人以诚,难免会被小人钻空子。所以说,患难之际见真情。明诚,你是个真朋友!”
“你也一样。”
“告诉伯父伯母,我今天工作忙,明天一定上门看望他们。”
“绮年……”赵明诚欲言又止。
“说吧。”
“……没什么。就觉得,等这事结束,我们的生活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宋绮年笑:“人生本是由一段段经历构成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把当下过好就是了。”
等挂了电话,外头又有人敲门。
“怎么又来人了,谁呀?”柳姨摘下老花镜,朝墙上的钟望了一眼。
宋绮年有些草木皆兵,亲自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黄小姐?”
正是前日被李高志辞退的那位黄小姐。
黄小姐还是往日那一幅局促畏缩的模样,宋绮年请她进去坐,她也不肯。
“贸然上门打搅,真过意不去。只是我过一会儿就要赶火车去杭州了,特来向你辞行的。”
宋绮年惊讶:“你要离开上海了。”
黄小姐道:“我有个姑姑在杭州,我去投奔她。不说这个了。宋小姐,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她似鼓足了勇气,从手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宋绮年。
“这个,你该看看。”
信封里装着两张碎纸片,拼在一起,正是一封邀请函。
“敬爱的宋绮年小姐,我们特通知您于本月十八号早上九点来我部参加最终面试。先施百货女装部新春服装展办”
宋绮年双目圆瞪。
“这……这是……”
“这封信是十天前寄到店里的。”黄小姐说,“李高志也收到了一封。他见你也有,那脸色,难看得像被人涂了屎……”
老实人的刻薄就像米饭里夹着的沙砾,冷不丁会把牙齿给磕麻。
黄小姐继续说:“他当场就把信给撕了,还威胁我不准告诉你,否则就辞掉我。宋小姐,我……我没用,我不敢反抗他。但是我把信留下来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后来听说了他用你的图去参加二选的事,我就把这信封找出来了,觉得应该给你,让你知道真相。”
宋绮年的心中正掀着惊涛骇浪。
她错过了十八号的面试,百货公司想必将她视作自动放弃,所以最终入选名单里没有她!
李高志剽窃了她的设计还不罢休,还进一步毁掉了她出头的好机会!
连日诸多烦心事堆积在一起,委屈和愤怒交相呼应,如一股岩浆直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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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家家户户做新衣,是服装店生意最忙碌的时候。
快九点了,“小巴黎”还没打烊,后面的作坊里更是忙得热火朝天。
宋绮年在橱窗前驻足。
橱窗里摆着的,正是他抄袭自己的几件参展的衣裙!
李高志的厚颜无耻已达到了一个新境界!
宋绮年冷笑,自前门走进了店里。
“哟!”那个素来同宋绮年不对付的男学徒正在前堂打扫卫生,见状吆喝,“这不是宋小姐吗?您这个时候来,还不如明天赶早呢。”
另外一个女学徒附和:“宋小姐走前门,莫非今天你是客人?”
宋绮年不搭理他们,径直穿过前堂,进入后面的工作间,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她重要的私物并不多,用一个小小的盒子就全装下了。
除此之外,就是厚厚的七八本设计图稿。
这一行的规矩,学徒的作品都属于师父,不是自己的。所以即便宋绮年辞职,这些图稿她也带不走。
不过她也不是来带走它们的。
宋绮年寻了一个装炭火的大铁盆,把图纸丢进里,又端着盆子折返前堂。
已经有不少伙计注意到了宋绮年的异样,一路跟了过来。
“绮年,你这是……”女工领班放下手里的活赶过来,隐隐觉得不妙。
宋绮年打开橱窗钻进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套衣服从假人模特身上扒下来。
伙计们面面相觑。店里还有两个没有走的顾客,站在一旁看热闹。
李高志接到通风报信,赶了过来,见状大怒。
“宋绮年,你要做什么?给老子出来!”
宋绮年抱着衣服从橱窗里走了出来。
那男学徒眼看这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推开人群冲出来:“宋绮年,你这是在抢我们店里的衣服!你凭什么……”
宋绮年闪躲开来,同时伸脚一绊。
男学徒朝前扑在李高志身上,两人一起做了滚地葫芦。
旁人发出一片惊呼,其中夹杂着不少嗤笑声。
宋绮年把衣服丢进盆里,拔开瓶塞,把一瓶医用的酒精倒在了衣服上。
“你做什么?快住手!”李高志艰难地爬起来。
宋绮年一扬手亮出被撕毁的信。
“李高志,这是先施百货发给我的面试邀请函,由你亲手撕毁。是吧?”
人群里发出一阵抽气声。
李高志先是错愕,继而慌张大吼:“胡说!你血口喷人……”
宋绮年冷声道:“这信封上弄脏的地方就是你的指纹,一比对就知道真假。你敢不敢对比?”
李高志一时语塞。这副表情,就等同于默认。
“很好!”宋绮年微笑,高声道,“李高志,你剽窃我的创意在先,毁掉我的面试机会在后。你无才就罢了,还缺德,不配让我再拜你为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先施百货那里揭发你。对你这种人最好的报复,就是努力往上爬,凌驾于你之上,让你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拜倒在我的成功之下!”
李高志已气得喘不过气来。
宋绮年指着炭盆里的东西:“这些稿子和衣服,按行规不归我所有,我不会把它们带走。但是,你也不配拥有它们!”
她划燃了一根火柴。
“你……”李高志目眦俱裂,“你敢!”
宋绮年嫣然一笑,手一松,火柴落下。
火苗呼一声腾起,给宋绮年明丽的面孔增添了不少妖娆邪魅之色,更是在她的猫儿眼里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她如凤凰浴火,彻底焕发新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