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瑶若涵

7、第七章 心波微漾（三）

　　草原大漠不比中原气候，温差大，夏末的天气白日灼热难耐，夜晚微冷的风一刮，让人从汗毛孔里透着寒意。

　　端木荣从中原只带一件长衫便衣，白天又给了那个莫名奇妙的小公主，此时冻得木木然，只得披上戎装靠近大帐内的火盆取暖。

　　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神色慢慢柔和起来，望着面前跳跃的火焰不知神游何处。

　　两个兵丁抬进一冒着热气的木桶，放进帐内用布帘隔起的内间。“将军澡水已备好。”

　　端木荣看着火盆点点头。

　　两个兵丁看了一眼直勾勾只顾盯着火盆发呆的少年将军，也知这说话惜字如金的棺材脸将帅不是善类，忙行了礼匆匆鱼贯而出。

　　起身,解了戎装，绕到内间又褪了亵衣，腿还没迈上木桶边的木阶就听帐外军中一阵持枪操戈的响动。“有人擅闯军帐，东北方向，快，速速拿下此人！”

　　端木荣一凛，听出是守夜副将的声音，抓起亵衣匆匆一套，长臂一伸持了战剑拔脚奔了出去。

　　端木荣挑开帐帘，无月寒风，只见军中灯火憧憧，全部向东北方汇拢，自己大帐外也有三层将士严整以护。

　　“何事？”

　　“回将军，东北方向射进军中一只草箭，更有马蹄声响，宋副将已带兵查探，末将在此奉命保将军安全。”

　　“不必，”端木冷然道：“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刘副将带兵巡查驻所周边，各个方位须有重兵防守，我与大汗之计不日，不可今夜出了差池。”

　　“可将军——”

　　端木荣唇角有了冷笑：“若非刘副将调来重兵将本将军大帐包裹个严实，众多军帐，有谁可辩得将军大帐是何处？！”

　　刘副将暮然想到是自己思虑不周，又见这少年将军冰冷的脸上挂着更为冰冷的笑，顿时觉得自己身上汗毛都炸了起来，忙回身吩咐巡视军帐各处，逃也似的带兵奔走。

　　夜风越来越冷，带着涩涩的青草味扑面而来。少年持着剑肃容站在帐门口，细细听着远处凄惶如泣的狼啸，脑中极为冷静清醒。

　　“啪！”端木荣只觉右肩一重，倏地猛一转身剑已脱鞘而出，寒光如水剑气烈烈直直抵向身后那人咽喉。

　　“是你？！”剑停在咽喉前一毫，光亮的剑气照亮那人容貌。明月眸，眉间硕珠熠熠。

　　那身长衫套在娇小的女孩身上太过宽大，退后一步躲开利刃，盈月笑着甩了甩长袖子，煞有介事地背了手踱着步子在大帐里溜达一圈，唱戏的一般。

　　端木荣唇角微扬，却仍是冷着声音问：“那只草箭莫非是公主所赐？”

　　“略施小计，略施小计，”盈月谄谄地笑，跑来挤在少年身侧，“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住在哪间帐子里面啊！”侧头打探端木脸色，“你生气了吗？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黑漆漆的眼珠蒙上氤氲的水气，“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头用脚蹭着地面，“父汗说草原儿女要守信，不可凭白要了别人给的东西，我说过和你换衣裳，你就一定要收下我的袍褂……我才给你送来……”抬头再看一眼少年冰冷的脸，抿着小嘴唇一脸泣然，“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袍褂……”声音带了哭腔，“我……还给你也行……”撇着嘴低头开始解长衫，泫然欲泣，“我以为……你会喜欢的……我以为你会像……我喜欢你的裙子一样喜欢我的袍……uuchilarai（蒙语对不起。）uuchi——”

　　端木握住那正解衣带子的小手。“不必了。”呆板的冰霜脸向来没有任何表情，就连说的话也听不出情绪，实在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悲。

　　盈月睁着蓄了泪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瘪着小嘴掉了泪，一面解衣带一面抽搭：“就……就连我穿过的……的裙子你都不要了……”

　　这可实在误会了少年的意。一向沉稳冷冽的端木荣像只遇见狼的兔子一般一下子慌了神，也知是自己这张棺材脸惹的祸，忙憋足了劲扯开面皮露牙一笑，自以为很温暖很亲和，竟还掐着嗓子“温柔”道：“这衫子，我，不~要~了！送~给公主了，公主千~万不要嫌弃，千~万收下，千~万莫再哭了……”

　　“可有人在帐中？”巡查回来的刘副将正走到大帐外，听得帐内貌似有人不阴不阳地说话，起了戒心，手按在腰间刀上慢慢向大帐靠近……

　　大帐帘布呼地挑开。

　　端木荣挑开帐帘，俊脸冰霜。“刘副将有事？”一句话简短威严，比夜中冷风更寒。

　　副将顿时觉得森森然，攒个笑点头哈腰：“没、没事，许是末将幻听，大惊小怪地惊扰将军了。将军歇息，末将告退。”临走由掀起的帐帘一角向烛火曳曳的帐内扫视，除了床榻边上一只浴桶外，一览无余的帐内空寂无人。回头时却没想又对上端木黑黢的双眼，心内一凛，忙又陪个笑领兵而去。

　　端木荣几步跨到浴桶边上，桶内“哗啦”水响，猛地抬出一颗小脑袋，湿漉漉的一对乌眸，委屈地憋着小嘴，小脸上往下淌着水珠儿。像只落水的幼猫。

　　心底某处没来由地一软。伸手把桶里的小人儿捞出来。宽大的长衫已经湿的透透的，皱巴巴贴在小人儿娇小的身上，颤颤地动。

　　“你……公主冷么？”

　　眼前小人低下头，小豁牙咬住下唇，摇头。“不不、不冷……”

　　水从小人身上吧嗒吧嗒滴在地上，已经汇成一滩水渍。帐外冷风依旧呼呼地刮，帐内火盆中的火跳跃了几下也暗了下来。端木荣心里只觉某人嘴硬说的那句“不冷”着实好笑，憋着笑伸手到那人腰间，却猛地顿住，慢慢收回手，转身走到议事桌边。“……咳，湿衣服塌在身上会着风寒，换下来烘干再穿吧……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还是自行宽衣吧……”

　　半响，身后一阵衣料摩擦的悉索声，好一会，怯怯的声音飘来。“……好了。”

　　少年转身，小人儿已经换上自己的袍褂，就像初见一般，月华色的长袍短褂，很配发辫上的明珠烁烁。

　　端木荣怕吓坏她，强迫自己扯开面皮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公主……其实……还是……”突然觉得自己脸莫名有些发烫，左胸膛也有些跳的不规律，“其实……这般摸样……很，咳，很……”

　　湿漉漉的黑眸扑闪着，乖巧地等待少年的下文。

　　“很……咳，很……很……”端木荣黑亮的眸子对上清澈的水眸，鼓足勇气慢慢开口：“公主很——”

　　“启禀将军！”帐外来报。

　　端木神色一瞬冰冷，猛地持起桌案长剑，再看那处哪还有人在，“哗啦”地一声水响，只溅出桶外几点水渍。

　　呵，她倒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