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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出关轶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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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漫,大漠孤烟。
出了大泽西部最后一个边城雁门,络腮胡子的车把式扬鞭策马,马车辘辘直奔西域,撩起车后黄烟弥漫。
车里一袭雪色白衣的赵子峥一边把皇上钦点的过关金牌往袖子里面收,一边弹掉白衫上沾染的一大颗的黄沙粒。
对面盈月笑看他:“嗳,没想到你关键时候还挺讲义气的!”
“这什么话,你意思是平时小爷不仗义?”赵子峥不知从那里掏出块白灼灼的帕子,舒展开来开始擦面。
“也不会,就是感觉你其实,嗯……好像吧,没我想象的那么糟糕而已!”盈月好奇地看着赵子峥赵小侯爷在那“风骚”:“嗳,你忙活一路了还没好?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上轿!”
赵子峥不说话,擦完脸开始细细拭净十根修长的手指。
“赵子峥,你很像草原上的夜莺,得个空便要梳理自己漂亮的羽毛。”盈月咯咯咯笑个不停:“我也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嗯……我有一个荣哥哥了,那……我叫你鸟哥哥好不好?鸟一样爱美的男人。”
不知赵子峥是怎样理解的“鸟男”,反正他是立马抬眼白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的盈月。
赵子峥掸掸雪衫上的微皱,道:“你我自小便相识,到如今不说故交也至少能算得上友人,能不能告诉小爷你到底是谁?”
盈月笑着歪歪脑袋:“盈月啊!”
“慕容盈月?还是乌珠穆沁·盈月?”
话出,立刻,车内静了。
只有车轮辘辘声。
盈月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
“赵子峥,这有什么区别吗?慕容怎样?乌珠穆沁你又预备怎样?”
“乌珠穆沁乃蒙羌正统皇室之姓,”赵子峥挑剑眉:“你是公主?”
盈月一脸戒备,大眼睛里渐渐凝聚肃杀。身子不着痕迹往后缩缩,手却摸向腰后匕首。
赵子峥坐直,探过身子。
盈月猛一激灵,背后的手紧紧握住腰间匕首,手心微汗。
子峥身子附上来,脖颈挨着盈月的脖颈轻轻蹭了蹭。很柔。
盈月身子绷得死紧,只能觉出脖间痒痒的,还有股淡淡的紫檀香气。
“不怎样。”赵子峥歪歪唇角:“即便你当真是那乌珠穆沁的公主也不打紧,公主侯爷,倒也门当户对,等日后你嫁了小爷我还算得上是和亲,于你于我也落得不少好处,双赢!”
哈,搞了半天这厮原来在想这等美事!当真色欲熏心!
“你去死!”盈月为自己把赵子峥想得太正经而感到惭愧,抬脚将那白衫的小侯爷踹去车厢尾,却没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红了脸。
赵子峥揉揉被踹疼的胸口:“这么好的气氛我说慕容盈月你就不能对小爷温柔点!”
“什么气氛?!”
“交颈。”
“交什么?”
“你说小爷是鸟类,鸟类示爱当然是要交颈!”
“你是说,你在向我示爱?”
赵子峥明显没听出那句话里的危险气息,居然还探过脑袋:“既然你不喜欢鸟类的示爱方式,我们换人类的如何?嗯?”
“好~~哇~~”盈月冷笑,露出拳头:“本姑娘就给你来个和我拳头最亲密的接触方式!”
“啊啊啊啊啊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穿透马车飘向旷古的黄沙大漠,回音余余。车把式一只手掏掏耳朵,摇摇头,扬鞭轻敲一下马背:“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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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西斜,剩余的光辉也把沙漠罩上一层灼光,耀着人眼,烤着肌肤。
一座巨大沙丘将大漠分成两条道路,一条宽,一条窄,宽的那个人畜足迹遍布,驼铃阵阵,想来该是繁华的商路。窄的那条荒芜寂寥,黄沙被风吹得打了旋,将那条小路遮得不甚明显。就在这大路和小路的分岔口有着一个茶棚,黄油布支起的棚子遮出几点阴凉地,放着几张破茶桌破木凳子,三三两两坐着过往的商客。
“吁……”车把式嘞缰绳:“小主子,这有茶座,您歇歇脚?”
“……嗯。”语调慵懒,有些放荡。
茶棚开始有商客把视线望过来。看这马车炫目的锦缎装置,八成是家世殷实的商家公子吧。
“不行!”一声娇叱,声音清脆好听,娇蛮,但外人听来却有几分的撒娇在里面。“赵子峥本姑娘要赶路!你敢下去歇腿儿我——我就揍你!”
躬身侯在车外的车把式脸上憋笑。茶棚的商客心下了然:当是个富家公子,原是个千金小姐的近仆,还要经常挨揍,着实可怜!
车里一阵悉索,像在拉扯,马车窗口暮然伸出个俊美非常的脸,看了一眼前面两分岔口,又突然被后面一股力道拽着脖领子强拉回去。然后马车里对话如下:
“下去歇歇?”
“敢!谁知道你在这里耽搁一秒我荣哥哥会不会有危险?!那可是战场!”
“那也总得用饭吧,不然人到了命没了!”
“出府的时候你不是放上半马车的金丝糕么!”
“刚不是在路上已经吃下去一大半了么!”(亏他有脸说!汗~~)“再者人有三急,小爷还不能下去撒泡尿?要不介,嘿~~在马车上你伺候着爷?”
茶座里面已经有人低低地坏笑。
“去死!”一声娇诧伴着一个雪白人影从马车上直直飞出,车把式眼疾手快迎身一挡,拦下那蹁跹惊鸿的身影……
“不是打就是踹,有没有点新鲜的!嘁!”赵小侯爷嘟囔着从车把式身上爬起,风骚地掸掸弄皱的衣袖,看也不看一眼地上被压的脸色发黑的车把式,俩手往后一背径自朝茶棚迈步。“上好红袍三盏外加一碟甜酥,腾出个清净地儿桌子椅子擦净了别让小爷我见着一颗沙粒儿!银子找地上躺着那位要去,找个手麻利的给爷我捏捏肩,来着! ”
“赵子峥,给你小半柱香的时辰,你要敢不乖乖回车上赶路看姑娘我不把你送进宫当太监!”
嗤!此话一出茶座里面已经有商客喷了茶!
看马车装饰该是中原风情,车帘子又是云水锦缎怎么都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可怎么这中原名门香闺里的千金大小姐这般放肆无忌?就算是对着自家近仆也不该这般的口无遮拦啊?且还不说人生地不熟一女子只身乍到,单就说这般豪放娇蛮的性情中原深闺里打着十盏灯笼都是找不到!
茶座里歇脚的商客不由地将眼神从赵子峥身上移到马车,带着新鲜的玩味神色好奇地盯着马车,恨不能把那车用火辣辣地眼神烧出个窟窿以窥视里面那主儿该是怎样一位泼辣美人!
茶棚本就是一个四处透风的油布遮出来的阴凉地儿,不避风,遂不会干净到哪去。且不说茶棚四周黄尘弥漫热浪袭人,单是木桌凳子上刚擦过便又在坑洼处积上厚厚一撮黄土面儿就足以说明你要的那茶水里这会子已在碗底存了多少料!
所以一般这种地方设茶棚都是为了给过往商客解渴,水倒上就得赶紧喝,放在旁边一会就足以让你喝一碗水进肚子半碗黄土面子!
大茶碗是黄粘土的质地,外头刷上一层薄釉,丑陋粗糙不说,碗口上还有一豁口,足以看出此地生活有多窘迫,估计京都巷子里的乞丐碗都比此物华丽上千百倍不止。
可偏偏咱赵小侯爷却在此时优雅地用那修长干净的手温柔地端的那碗,一对摄魄黑眸专注地绕着那碗瞅了了半天,一边瞅一边还咂摸呓语,频频点头表示很赞赏。
周遭一堆商客成了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不明所以地瞅着咱这位处处扎眼的公子爷。
这时跑来一黑不溜秋的小矮胖,带着口音搓着手笑问:“这位爷,我伺候着您?”
赵子峥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黑眸中不经意掠过的千种仪态万般风情,干净修长手指微扬,轻衫滑落露出象征男性完美身材的结实手臂。
小矮胖子顿时看呆了。
过往歇脚的商客看呆了。
就连倒茶的小二儿都大张着嘴茶溢满了流出都不自知。
好个绝世风情!好个清傲神态!好个俊美的翩翩美公子!可惜的是——
咱赵子峥赵小侯爷扬手挠挠腮帮子,冲他一扬下巴:“洗手了么你?”
“哐当!!!”
满座皆倒!!!
什么绝世公子,活脱脱就一乡下二赖子!!!
“……洗、洗过了洗过了。嘿嘿,您放心,小的幼年时候被卖给过走商的(商客),专门伺候有钱老爷,手劲准,懂规矩。”
赵子峥轻轻“嗯”了一声,很满意。放下破茶碗,身子微微后仰,悠然闭目。
刺目的阳光照着雪色轻衫,白灼的光耀得人睁不开眼。偏偏最为炫目的还是雪色轻衫之上那张慵懒不羁的俊脸,带些惬意,悠然,那般神情仿佛置身黛山绿水间的世外仙人,又似雅轩幔阁里品茶的文雅公子,有那么一丝纨绔,一丝洒脱,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
茶座里本就安静,热浪袭人,人人都困乏地不愿费口舌浪费一丝体力。而此时却更为静寂,过往歇脚的商客看着那“无比扎眼的风骚公子”傻了眼,发了呆。
有的猜测他身份。猜他是仆却更像是主子,眉梢眼角那点高贵的神色透出皇家风范,可这么吊儿郎当的一歪唇角却有更像是市井里面浪荡的富家公子哥儿,这么悠闲的神色你说他像是满腹经纶的儒雅才子吧,可他刚才分明挠着腮帮子一扬下巴,“洗手了么你?”
此时微微起风,油棚外拴着的骆驼队中一头小骆驼迎着风打个响鼻,震得脖上挂的驼铃叮当作响。
赵子峥睁开眼,流光溢彩的双眸又来了精神,唇角开始斜斜地往上翘,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双摄魄的双眸里有了狡黠坏笑。
“赏。”赵子峥扔了一锭银子在桌,在那个小黑胖千恩万谢中随手拿了放在一旁好半天的茶碗慢慢踱向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