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曲》南宫萌雪

4、海娴

　　我终于看到海娴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早上，她像一朵高洁淡雅的芍药花一般，婷婷玉立朝我走来。树叶上的露珠在她的发髻间滚动，她含笑的看着我，眼神是那样的温暖。
　　如果我的母后还活着，定也有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吧！霎那间，我心中涌现这样一个想法。
　　“你就是鱼儿吧！跟你母后可真像呀！”海娴的感慨，让我心中一动。
　　“海娴夫人，我娘亲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呀？”我很是好奇，对于母亲我只是在旁人的只言片语间知道的。
　　海娴的目光变得极其温柔，嘴角还带着笑意：“我同你娘亲认识的时候，她也只有你这般大。是个极具聪慧胆色的孩子，她的双眼极其漂亮好像会说话一般。我记得那一次，戚姬娘娘教唆太子和王爷做坏事，你娘亲倒也不劝阻，不吭声不吭气地就将赵王殿下也扯进来。可就因为她这一个简单的举动，将戚姬的全盘打算扰乱，间接的保全了太子的地位。”
　　海娴顿了顿：“鱼儿，我已经听刘襄说了你同樊姬的事。鱼儿，你想想你娘为何不劝阻？”
　　我凝视着海娴，她柔和的侧面在阳光下，似乎染上了一层金光，大概西天王母殿下的仙女也是如此吧！
　　见我不语，海娴微笑道：“因为你娘知道，她是劝阻不了太子和齐王的，与其劝阻不成还坏了感情，不如先顺了他们的意，戚姬能教唆的了太子和齐王，她也就在赵王面前一说，赵王当然也就跟着他们后面了。鱼儿，我跟你说这个事情没有其它的想法，就是想让你知道，要达到目的不是只有一种方法，过于直接的方法有可能伤害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你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有些不安：“那……我该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只能想想有没有挽救之法了，”海娴淡淡一笑：“不过凡事有利有弊，你同樊姬对抗，失了齐王的欢心，可是那些不满樊姬的人也会往你这边靠拢。”
　　我的心中一亮，多日来笼罩在自己心头的阴云似乎因为海娴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心头更是涌起一股崇敬之情，对海娴的佩服更是五体投地。
　　“翁主一般看什么书呀？”我还来不及细想，海娴就将话题扯开，对我递了个眼色，我看向门外回廊，一个宫婢在那儿鬼鬼祟祟，看她的服饰似乎是樊姬身边的丫鬟，我会意，朗声道：“不过是看了《诗三百》、《道德经》一类的书罢了。”
　　海娴笑了笑，将几本帛书拿到我眼前：“这几本书是我精心挑选的，算是我给翁主的见面礼好了。”
　　我瞟了一眼，竟然是《春秋事语》、《国语》、《战国策》三本书，我心中有些奇怪：“夫人为何给鱼儿挑着几本书呢？”
　　“我个人认为，读史书能让人吸取前人的经验和教训，能让人增长智慧，小翁主要跟随齐王殿下入京，这几本书就对您非常有益。”
　　我倒是真真正正的认真起来，乖乖的读书，有时候还会就书中的一些历史事件同海娴讨论。
　　一时间，别人都说我转了性，就连长宁派来服侍海娴的小丫头梦灵都偷偷对海娴说：“还是夫人厉害，能把咱们齐王府的小魔王制的服服帖帖。”
　　海娴微笑：“梦灵，你们都称鱼儿是小魔王？”
　　“夫人，你可不知道，您没来之前，翁主调皮捣蛋，谁都管不了，王爷、太子殿下是从来都宠爱着她，宁翁主有时候说上几句，可是根本就不忍心苛责她，所以我们就私下称她为‘小魔王’，这话奴婢也就偷偷跟您说，您可别说出去呀！……”
　　这些话全部都让我听在耳中，心中很是不好受。
　　这日，海娴夫人正跟我讲着《春秋事语》，帘外的中行说朗声道：“王爷驾到，樊夫人到。”
　　我手微微一震，看来麻烦找上门来了。起身迎接，恭敬地说到：“鱼儿拜见父王、樊夫人。”
　　樊姬见我态度很好，不由有些错愕，父王看了我一眼，笑道：“还是夫人有本事。”我心中一酸，泪珠在眼眶里打着旋儿，我一眨眼就能流出来。
　　“王爷，妾身这……”樊姬娇声说道，父王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挥了挥手：“跟本王搜。”
　　十来个家丁奴仆在我的房内不知道在搜着什么，我的心冰凉冰凉，冷声说道：“父王，这是做什么？”
　　跟在父王身边的长宁早就变了脸色：“鱼儿，有人说你弄巫术，诅咒樊夫人，你到底有没有？”
　　我晃了一晃，告诉自己不能慌，保持着一派镇定的模样，冷笑道：“这倒是奇事了，我堂堂正正的，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
　　“这就说不清楚了，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清。”樊姬媚笑，一脸得意。
　　“父王，请您相信鱼儿。”我恳求着父王，父王冷冷的看我一眼，有一丝犹豫。
　　“王爷，这儿发现了一个巫蛊娃娃。”当一个仆从的声音响起时，父王的脸上大变，看我的眼神简直是想把我杀死：“呈上来。”
　　一个白色的布偶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瘫坐在地上，樊姬的得意：“来人还不将刘鱼儿给我绑着。”
　　父王的拳头紧紧的捏着，下巴的青筋浮现出来，樊姬继续说道：“王爷，我看鱼儿没这么大的胆子，定是有人教唆的，依妾身看来，与鱼儿往来密切的人都得抓起，竟然敢谋害妾身。”说着说着，樊姬的眼中浮出水痕，我暗想：这个女人真是会演戏。
　　我朗声大笑：“父王，海娴夫人这几日教鱼儿读书，鱼儿有一个问题不明白，父王学富五车，为鱼儿解了疑惑，鱼儿就是死也瞑目了。”
　　父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我，樊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看一个将死之人，接口说道：“你说说看。”
　　“晋献公若是知道骊姬残害他的子嗣，他会怎样做呢？”我盯着父王的双眼。
　　“鱼儿，”长宁脸色惨白，失声说道。
　　樊姬怒不可遏，呵斥着奴仆：“还不把刘鱼儿给拖下去。”
　　父王狠狠的将那布偶扔在地上，我听到长宁长吁一口气，眼睛闭了闭，再睁开眼，樊姬一脸不可置信，布偶上写着生辰“五月二十五”。是的，那是我的生日，而在一般人看来我不可能自己诅咒自己的。
　　中行说抢先将我松了绑，扶我坐下，我静静地看着父王，他似乎很是尴尬，并不看我，我冷笑：“樊夫人，我想您总该给我一个说法吧！”
　　没有人答话，我接过中行说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我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谁会跟我过不去呢？看来我活在这个世上，真是多余。”声音满含委屈，不由那人不怜惜。
　　“住口，鱼儿，你是孤最心爱的小翁主，谁敢说你是多余的？”父王沉声说道，将我搂在怀中，樊姬任然是一脸不可置信。
　　待父王走后，我便与海娴一同玩博戏，海娴笑道：“鱼儿这步棋行的好，只是你就真不怕这巫蛊？”
　　我淡淡一笑，抛下塞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塞子在棋局上转动，渐渐停下，是一个“五”，拿起大棋子在弯曲的博局上行棋。
　　中行说疾步而来，跪在珠帘外，满脸笑意：“主子神算，王爷狠狠骂了樊夫人一通，将她身边的丫鬟打了五十大板。”
　　手悬在空中一停，半晌：“是吗？樊姬在父王心中分量不轻咯。”
　　“主子可知道嘛！樊夫人的贴身丫鬟被她打的皮开肉绽的，还不停的说：‘主子相信奴婢，奴婢确实是写着三月二十一，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五月二十五的。’樊夫人气得要命。”中行说说道这里，笑出声来：“主子难道一点也不高兴？那樊夫人真是活该。”
　　我看了他一眼，叹道：“樊姬多行不义必自毙，与我何干呢？”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接过海娴给我的筹码，我的手紧紧抓着塞子。
　　海娴微笑：“鱼儿何不紧逼着王爷给你一个说法，你只要同王爷说，这巫蛊布偶的布料是越州进贡的越布，天下稀少，只要一查就能知道这布料出自何处。我想王爷肯定是要求鱼儿放过樊姬的，鱼儿也不如卖给王爷一个面子，不能给樊姬致命一击，却能让王爷不再相信她了，这就够了。”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是我只要一想起她来，我就不甘心呢！”
　　“鱼儿何必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夫差十年报父仇，勾践卧薪尝胆，你说呢？”海娴转动塞子，低声说道。
　　“好棋！”我夸道：“也只能这样了，动作太多恐怕还会让父王生疑。”
　　窗外的天空渐渐乌云密布，风将珠帘吹的作响。我将塞子一放：“我输了。”
　　海娴看了看博局：“你开始走得很好，所以说不到最后不能判断输赢。鱼儿，今天虽赢过了樊姬，可不要放松警惕了。”
　　我看向窗外，幽幽说道：“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