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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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接到京城里快马送来的信函时，襄阳大战刚刚结束。黄蓉为他掌灯，陪他一起细阅，依然是官家洋洋洒洒不痛不痒的嘉奖话语，顺道说明了一下天子的眷顾，不日即派遣忠勇大将军前来助阵。黄蓉估算了一下这时间，若那大将军走得快许是明日便到了。
“皇上真是恩顾有加，这便来了将军。”黄蓉轻声道，她已为人母多年，早已收敛许多年少时候的锐气与冲动，此番说话客气不少。她心知这朝廷已经腐朽见骨，危难之时都躲了起来，见大难过去又担心着郭靖这种草莽之辈有所威胁，假惺惺说是来助阵，怕是监视更多一些。郭靖折好信件，置于一旁，淡然道：“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事做。”黄蓉不动，郭靖回头看她，却见妻子眼中泪光闪烁，不解问道：“蓉儿，你怎么了？”
黄蓉伸出右手，轻轻拂过丈夫鬓边的发丝，柔声道：“靖哥哥，你的头发又白了几丝。”
郭靖一笑：“这是自然，你看看襄儿都那般大了。”顿了一顿，又道，“今日她受惊了，我们一会儿去瞧瞧她罢，女孩子心思总是多。”
“襄儿可比许多男儿有担待。”黄蓉笑着回答，“靖哥哥，你也开始学会体谅小女儿心态了？”郭靖笑而不语，黄蓉亦不多言，与他一同出了门，向郭襄的卧房走去。刚转入院子，正瞧见幺女站在庭中仰望天上皎月，痴痴迷迷。
“襄儿！”黄蓉唤她几声，郭襄这才转过头来，轻声叫了声爹，娘。郭靖走上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今天真是委屈你了。”
郭襄摇摇头：“不委屈，是女儿心甘情愿。”她口中说着不委屈，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郭靖只道她还在怪责自己晨间不施援手相助，虽郭襄勇于牺牲，但总有些埋怨亦无不可，正欲说上几句，黄蓉使了个眼色，便闭了口。黄蓉拉起女儿的手，温言道：“襄儿可有心事？”
郭襄犹豫地点了点头，黄蓉察言观色，心中喟叹：“与过儿有关？”
郭靖一惊，看向小女。却见郭襄低头垂目，好半晌才答道：“娘这么聪明，都看出来了。他也一定看了出来吧。”
黄蓉苦笑，这都是做的什么孽。自己的孩子也跟那……的孩子纠缠不清。若是更早些时候，她心里必有不忿，只是日间的生死之战中杨过倾力而救，为人父母总是心存感激，自然少了许多芥蒂。只是……黄蓉不用回头去看，都知道郭靖是什么样的眼神。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一旦提及往事，她的靖哥哥就……不是她的了。
“过儿丰神俊朗，武功卓绝。你会对他有意为娘的如何不知？只是他已有伴侣，你正当芳华，何必念念不忘？”黄蓉平心静气地说，句句在理。郭襄瞅着花团锦簇的鞋尖，只是不答话。郭靖张了张口，想说上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郭襄倒是自己抬起头来，低声道：“娘，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只是……只是心里牵挂着他，怎么都放不下。我没想要杨大哥为我做些什么，他和龙姑娘在一起我也替他高兴。可是，娘，我心里头总是装着他，闭上眼看到的也是他，在屋子里头总感觉他在我耳边说话。我管不住自己。”
黄蓉默然不语，转身凝视郭靖，美目流盼间是点点的酸楚。郭靖却没有看见，他在想着郭襄的话，想着过去的事，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然后他向黄蓉点点头：“你且留下宽慰襄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晚你莫等我。”他也不等黄蓉示意即大步离去。黄蓉凝望他的背影，心头隐隐作痛，过去到现在，乌丝都染了白雪，他都不曾改变一分一毫。
郭襄本沉浸在自我思绪中，忽觉手掌微湿，讶然问道：“娘，你怎么了？是襄儿说错话了吗，娘？”
黄蓉伸手抹去脸上的晶莹，勉强笑道：“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郭襄瞪着一双妙目，黄蓉怜爱地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轻叹：“襄儿，你对他有情有义，他却不曾留心于你，纵然你强加夺取……”
“娘！”郭襄打断她，“我从未想过要和龙姑娘争夺杨大哥。”
黄蓉静静看她。
“杨大哥与龙姑娘在一起的时候，那么高兴那么喜悦，是谁都无法介入并改变的。我只是想在杨大哥不知道的地方，悄悄的念着他就好了。”
“那你难过什么？”
“我只是难过不能早一些见到杨大哥，要是在龙姑娘之前就见到他，我一定会……”郭襄说得越来越小声，黄蓉知她后话，淡淡地道：“早一些又如何？纵然你比龙姑娘更早遇见过儿，过儿会钟情的人就必定是你吗？”
郭襄微怔。黄蓉续道：“缘分二字本就奇妙，命中注定不是你的，你多努力都不会是你的，你又是何苦？”她这话不全是在说郭襄，亦包括己身。郭襄心思聪慧，听出几分不对劲，又不知母亲是何用意，只能不做声。
黄蓉走了会神，才又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歇息吧。”
郭襄嗯了声，回房时又问道：“娘，杨大哥他们明天会走吗？”
“或许吧。”
“哦，那娘和爹也早些睡。襄儿先进房了。”
黄蓉点点头，待爱女合上门这才慢慢走了出去，途经书房时，她停了脚步，怔怔看向灯火通明的房间，郭靖的身影映在窗格上，那样坚定那样宽厚，却比谁都来得孤独来得寂寞。
隔着一扇门，她却觉得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无论多么努力都跨不过去。即使推开房门又如何，她的靖哥哥在哪里呢？门后的郭靖遥远得她怎么伸手都够不着，而在她眼前的是谁？
那个会笑着叫她黄贤弟，会慷慨解囊赠宝马的靖哥哥，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场艳阳下的比武招亲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他遇见得早又如何？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任凭如何声嘶力竭的挽留，都挡不住不断冲刷心间的思念。
黄蓉轻轻一个转身，只当那身后的叹息如晚风吹过，不留半点痕迹。
***
第二日，杨过和小龙女一早便来到大堂向郭靖辞行，他们夫妻二人已有了退隐江湖的打算。郭靖感激他昨日的援手，向他道谢，杨过赶忙拱手不敢当，连声说道，郭伯伯莫再谬赞，过儿只是绵薄之力，何来大仁大义之称。郭靖豪爽地拍拍他的肩头，不与他多言，说了些路途上多加注意的话，即命人送他们夫妇离去。
郭襄在黄蓉身边只咬着下唇，不言不语。眼见杨过携了小龙女的手就要渐渐远离，眼眶一热竟似要哭将出来。黄蓉怕她显露心事，想让她先行回房，忽听门外一声怪叫，是老顽童的声音。
“周大哥？”郭靖疾步奔了出去，正碰上周伯通冲进来，他簌簌发抖，一哧溜就躲到了郭靖的背后，郭靖大奇：“周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有、有、有鬼啊！！！”他没头没脑地喊起来，黄蓉好气好笑地走到他身后，绿玉杖点了点他的后背，又把周伯通给吓得跳了三尺高。
“老顽童，你不看看这什么天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算真有鬼，也是你心中有鬼。”黄蓉笑他，周伯通忙不迭地摇手：“我老顽童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只有瑛姑，她又不是鬼，我心里头怎么会有鬼。”
黄蓉心想，看不出你这个稀里糊涂的脑袋有时还挺清楚事儿的嘛，又道：“那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瑛姑的事，结果她扮鬼来吓你？”
周伯通揪着郭靖的衣角，苦着脸：“瑛姑要扮鬼也是女鬼，可那是个男鬼。”
“男鬼？”郭靖不懂，这大哥说话起来颠三倒四，旁边正欲离开的杨过插了嘴：“老顽童，你连男鬼都敢惹啊？”
“我什么时候惹过杨兄弟了！”周伯通又气又恼。这下子杨过也糊涂了：“你是没惹过我，你在胡说些什么？”
周伯通眼见众人都是一副『你真顽皮』的样子，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不是你这个杨兄弟，我说的是——”他这头话还没讲完，外面就传来士兵的跑步声，单膝跪下通报：“郭大侠，忠勇大将军已到城门外，递上公文，请求进城。”郭靖不接函件，只道：“你拿去给吕大人，由他定夺。”士兵一愣，这才醒悟自己乱了官阶，赶忙快步通向内堂，黄蓉向郭靖道：“靖哥哥，我去瞧瞧那将军。”郭靖知她防范心重，也随得她。那士兵没一会便出来向郭靖拱拱手就去开了城门。
不一会，黄蓉走了进来，苍白着脸，直勾勾地盯着郭靖。郭靖大感诧异，正想问她出了什么事，周伯通又怪叫起来，嗖的一下溜到了圆柱子后，而厅内的丐帮众人都群起哗然，黄药师本一直在大厅内饮茶，才一瞥眼茶杯就定住了，而后冷冷地勾起嘴角。
小龙女牵着杨过的手，微微蹙眉，轻声道：“过儿，他与你有些相似。”杨过不答，眼睛瞬也不瞬，就连始终距离杨过三步之遥的郭襄都不由得被来人吸引了视线。
此时，天大亮，艳阳当空。
十八岁的少年郎，眼角眉梢尽是恣意飞扬。
数十年的光阴就像是被人无声无息抽离，留下的是十八岁的蒙古傻大个，和锦衣玉带的金国小王爷。
一个懵懂，一个跋扈。
相遇得纯粹又热闹。
人生，若只如初见。
“郭大侠？”
“……林将军。”
人生，终不是初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