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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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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沉默了。
她抬了抬眼皮,露出一种很隐忍的表情,最后,是笑的。
她说:
“我好像没删过你。”
这时候的她们好像才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显得她们那份荒唐的恋情前世不是纯粹的一场镜花水月。就比如微博被隐藏的几条,躺在黑名单的列表,还有下意识会拿的沐浴露香气,听到名字的时候心脏的一下跳动。
董花辞好像在意料之中般,她睁大着眼睛,认真地道:
“那我们就是好友了。”
董花辞好像有一种魔力,就是怎么也感受不到很大的尴尬。就比如在前女友面前依旧维持一种什么都没做错的无辜感,或者泰然自若地把看错的没打折的商品放回去,吃这打折面包并得意地朝队友炫耀她今天又省了多少钱——或者干脆不吃。
因为缺钱,所以什么尴尬都是不尴尬。
董花辞的家庭一塌糊涂,赌鬼父亲早早意外去世,母亲又重病无法工作,每个月吃药治疗花掉的数对刚高中毕业的董花辞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她成绩还行,但到底没有念大学,孤注一掷地自知美貌而去公司进行女团面试——她真的没什么唱歌跳舞的梦想,只是想不顾一切地通过正当的途径把美貌变个现。
董花辞的母亲是在董花辞加入公司后的三个月去世的。
她还是没有等到董花辞大红大紫,也没有等到她嫁入豪门——尽管董花辞在遇到钟情前大言不惭地和母亲说实在真的走投无路她就努力嫁入豪门,还被母亲嘲笑说她还嫁入豪门,这脑子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就不错了——她应该是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歉疚去世的。
“辞辞。”董花辞的母亲握住她的手,“妈妈多想不拖累你……”
“我会赚很多钱,我会把你救回来的。”董花辞那时候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母亲多忧多思,“你放心,我别的没有,钱还是有的,公司同事也都很照顾我的……”
第二天董花辞在公司接到的是警方的电话。
董花辞想不明白,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不明白钱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么残忍,能够买人命,也能够生生害了人命,甚至能让人克服死亡的恐惧从撑着那么虚弱的身体那么高的楼上往下跳。
董花辞的母亲遗书说,她嫁的男人已经给女儿留了这么大一笔赌债,她自己不能再拖累女儿了。
她又写,辞辞,对不起。
对不起。
董花辞那天去商场刷爆卡买了第一个小奢侈品包,最后抱着母亲的骨灰盒歇斯底里地大笑,又把那个包硬生生烧了,说是她母亲身前没背过一个好包,一定要给她一个。
最后她回到练舞室,思考哪个死法比较好。
是在练舞室的钟情请假给她的母亲办理墓地,拖着她办手续。那时候她和钟情还没有在一起,只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有点暧昧的室友”,董花辞甚至还客气地感谢她,说,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她。
钟情说,为什么是下辈子。
董花辞语塞了一会儿,最后一句话都没说。
钟情说,没关系,一百多万,她们会挣回来的。
董花辞又哭了。她说我跳舞跳不好唱歌唱不行,她火不了,她是公司的赔钱货色。钟情就给她抹眼泪,说,那你把命卖给我吧,这一百多万我来接,以后也我养你好了。
“我们都是女孩子诶。”董花辞哭得断断续续,“你也是女孩子啊,为什么是你养我啊。”
钟情像是哄小孩子:“因为你漂亮啊。”
董花辞破涕为笑:“你明明比我更漂亮啊。再说,我们公司这么多漂亮的人,为什么偏偏你要喜欢我啊!”
“不知道啊,小树。”钟情很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笑了。
“你好傻哦,明明是我趁人之危。”钟情搂过她进怀,像是搂住她生命残缺的另一半灵魂,“一百万买不了你的命的,你的命只是暂时归我了,以后要赎回去的哦。”
董花辞一度觉得这个买卖似乎是她赚了,又似乎是她亏了。
钟情是个占有欲强到偏执的人,这种占有欲不是体现在说不允许董花辞和别的人肢体接触或者交流,也不是不允许她交朋友,就是她一旦感受到董花辞的回应有一丝不真诚敷衍或者和别人类似,她就开始生闷气。
她不会明着“虐待”董花辞,她通过虐待自己的方式“虐待”董花辞。
董花辞有时候感觉到身心俱疲,生怕自己哪一句话哪一个眼神不到位了就让这位债主一天都不高兴。但是她是个韧性很强的人,童年的苦难没有击垮她,她依旧长成了一个绝世美人——还能给予他人爱。
她哄钟情:“我们家阿情为啥又不开心了呀。”
钟情不说话,只是在掐自己的手。
随后董花辞就上去吻她。
她从前吻技很烂,钟情的也烂,她们就慢慢摸索了一番,现在董花辞已经能熟练地在接吻的时候呼吸了。她们就看谁先忍不住,如果是钟情先忍不住,那她就会消气了。
她舔舐过钟情的牙齿,适当地摸一摸钟情的脖颈,像在爱抚一只猫。
吻毕,她膝盖压在钟情的腿上,低下头,长长的棕色卷发摩擦过钟情的脸颊:“在生什么气呀,阿情?”
钟情的鼻尖萦绕着董花辞的洗发水香气。
“你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不主动和我说话,只在玩手机。”
钟情闷闷地道,而董花辞只是露出一个很甜的笑,她鼻尖顶着钟情的鼻尖:“知道啦,下次,我会注意的。你看在我是第一次谈恋爱的份上原谅我嘛……”
……
现在的董花辞,已经连“能不能原谅我”类似的话也说不出口,更何况,她觉得她真是英雄,她也真的不需要钟情的体谅——她宁愿钟情长长久久地恨她,也比客客气气和粉丝一样喊她辞辞强,这仿佛真的证明她是“小树”的那段时光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她们的五年。
荒诞的,甜蜜的,昏天黑地的,鲜血淋漓的五年。
原来这么鲜活的记忆只要用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就能够去抹除个干干净净啊。
那我们就是好友了。
钟情想笑,你看,董花辞这个人,还是像之前那样有本事。
她打开微信,看到董花辞的头像依旧不知道是从网上哪个角落截下来的动漫女头,可爱,可怜的那一挂。她的朋友圈三天可见,能见到的,也全是官话。
唯一的就是她的朋友圈背景。
那是一片海,配上夕阳。
——天底下大概只有钟情知道她截掉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