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饲养手册》蓬舟吹取

4、考核

　　自从柏庭文给赵燕兮抓了一只竹雉之后，洛岁十和赵燕兮对柏庭文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点点奇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他们三个算玩得好的同龄人，那么现在倒是有了一些同门亲师兄弟之间的默契。似乎他们俩也已经默认，柏庭文，即将成为他们的小师弟。
　　就这样，姬玉见在院子里时，柏庭文和姬玉见看书练字，学习一些基础的招式。姬玉见外出时，柏庭文就去找洛岁十和赵燕兮消磨时间，经常弄得鸡飞狗跳，最后又要等姬玉见回来给收拾烂摊子。偏偏几个人痛定思痛后又纷纷重蹈覆辙。
　　如此，快乐的时光过了月余。
　　姬玉见倚在小几边，神色随意地查看着柏庭文的功课。摇曳的烛光给他的鼻梁投下深深的侧影，柏庭文站在小几前，目光从自己的功课慢慢游移到那微微晃动起伏的阴影。
　　“还行。字练得挺有进步，基本常识写得也不错。看来这几天挺用心。”姬玉见满意地将柏庭文的功课本放好，抬头看向他。
　　柏庭文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听姬玉见说：“明天师父就要出关了。”
　　姬玉见倚着小几，右手撑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有一点点骄矜。
　　“我会和师父引荐你。等你过了师父的考核，你就是我真正的小师弟啦。”姬玉见抬眼看他，开始圆圆的眼睛说道最后一句时，眯成弯弯的月牙。
　　柏庭文听到这句，顿觉紧张：“师父的考核，会很难吗？大概考些什么呢？”
　　姬玉见认真回忆了一下：“嗯……似乎每个人都不太一样吧，当年燕兮和岁十是过了师父亲自拟的笔试，从百十余人中挑选出来的。我嘛……考的是剑法。”
　　柏庭文一听，觉得有些困难：“我跟你回来才开始正经的习字练字，对于仙门常识也仅仅是一知半解，笔试肯定不行了。剑法，虽然我觉得我学得挺快，练得也很扎实，但是我练的招式不多，怕是不够我成为内门弟子吧。”
　　姬玉见被他逗乐了：“你的优点你倒是认识得挺透彻。没关系，基础的招式足够了，我会和师父说清楚你的情况。”
　　柏庭文蹭到姬玉见身边坐下：“珩哥快传授传授我经验，你是怎么成为大弟子的？”
　　“我？我当时用剑摘了一朵花。”
　　“嗯？”
　　“其实也没什么，天时地利，又用了一些巧劲儿，可能当时师父正巧刚荣升为君岳泽的长老，需要收个徒弟，看我年纪不大，挺有资质，就收下我了。我这个实在没有什么参考价值，那个花现在也没了。其实我自己都觉得还挺草率的。
　　“反而燕兮和岁十，他们是我入门两年后入门的，当时他们俩才十二，年纪虽小，却着实聪明。我知道他们当年的试题，师父出了一道丹方配置，一道符咒使用的最优解。仅仅给了最基础的说明，相当于你需要在短时间内自己琢磨两个完全不同领域，寻找之间各个事物的联系。
　　“但是他们俩写得和标准答案八九不离十了，即便之前接触过或者扎实地学过，对于他们这个年龄，写到那种程度也算是非常非常厉害了。这就是天赋吧。”
　　柏庭文认真地听着，看着姬玉见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觉得平常地开口：
　　“现在也没到正式选拔内门弟子的时候，如果考剑法肯定不会再像我这么好运了。或许，师父会让你去望月谷走一趟。”
　　“望月谷？那是什么地方？”
　　“别听名字好听，就算是我，也不觉得是一个好地方。望月谷是由两座高耸入云的峭壁相夹形成的缝隙。顾名思义，在谷底只能远远地遥望月亮，想从上面爬上来是不可能的，只有从入口进去，再从入口出来，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过有人找到另一个出口。”
　　“既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柏庭文不解。
　　“谷底罡风横行，每一道风就像对你砍过来的剑一样。普通人进去，运气不好还会伤筋动骨。但是对于剑修而言，抵住了谷底的罡风，就像抵住了千万次的利剑，对修行很有帮助。不少剑修会去望月谷历练，所以他们也管望月谷叫剑谷。”
　　柏庭文抿了抿嘴，又问：“那怎么才算考核合格了呢？”
　　“如果师父让你去的话，应该会让你带一棵望月草回来吧。”
　　“就一棵草吗？它是什么宝贝？是不是摘了之后立刻就枯萎了？还是有什么妖怪守护着这棵草？”
　　姬玉见伸手揉了揉柏庭文的脑袋，笑着说：“你哪来的这么多古怪想法。没有，就是一株普通的草，剑谷里面到处都是，但是它们生长在往剑谷走五里外的地方，所以你想要摘到，至少要走五里，这五里内的罡风，足够你喝一壶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柏庭文信心，他非常自信地说：“嗨，不就是风和一棵草吗。等明天看我的吧。”
　　姬玉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催促柏庭文赶紧休息。
　　*
　　天际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际一时红。
　　姬玉见带着柏庭文，赵燕兮和洛岁十一同来到了泉清真人的开阳殿前。
　　“恭迎师父出关。”姬玉见三人并排跪在殿前朗声说道。
　　柏庭文跪在三人身后，抬头打量着眼前气派的开阳殿，小脸被刚才御剑而上的风吹得红彤彤。
　　开阳殿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浓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是泉清真人。
　　泉清真人快步迎上去，扶起师兄弟三人：“不用拘礼，快起快起。”
　　三人闻言起身，赵燕兮围着泉清真人，亲昵地说：“师父这次出关，修为又精进不少呀！这回可有人给我撑腰了。”
　　泉清真人作势拍他：“又嘴贫，等会儿我问问其他师伯你最近表现。”
　　柏庭文还跪在地上，圆圆的眼睛打量着泉清真人。泉清真人对上他的目光，问：“这是哪儿来的小孩？”
　　姬玉见连忙拱手：“回师父，他叫柏庭文。是弟子除妖归来时遇见的，家里只剩他一个，见他实在可怜，便带回君岳泽了。您闭关的时候，弟子也曾教习他些许，觉得他天资聪颖，或许您能收入门中。”
　　泉清真人点点头，打量了柏庭文一番：“起来吧。”
　　转头看向姬玉见：“能被你说天资聪颖，那看来值得为师试验一番。现在也没到内门弟子选拔时候，就还去望月谷，取一棵望月草回来吧。”
　　此话一出，姬玉见神色如常地垂首：“谢师父。”
　　赵燕兮立刻和洛岁十对视一眼：“这不是那谁入门的试验吗。”
　　洛岁十没吱声，但眼神里写满懂的都懂。
　　赵燕兮继续小声八卦：“他从小修行，家底又好，取一棵望月草也不算为难，但是咱们庭文儿行吗？我看他剑招也就学了基础的啊。”
　　洛岁十摇摇头：“不知道。庭文既没人介绍也没有一鸣惊人的事迹，也只有凭他自己拿到望月草才算是获得入门资格了。毕竟咱们君岳泽外门那么多弟子，也不是说进内门就能进的。”
　　洛岁十不无担忧：“相信大师兄的眼光，相信庭文吧。”
　　赵燕兮叹气：“确实。”
　　*
　　一行人很快来到剑谷前。
　　姬玉见把柏庭文送到入口，将自己的佩剑取下交给柏庭文，还有一张传讯符。
　　“给你我的佩剑，拿着这张传讯符，一旦应付不来，立刻用，我进去接你。”姬玉见摸摸柏庭文的头，“没事儿的。”
　　泉清真人他们站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等待，赵燕兮大喊：“加油庭文儿！出来就是我们君岳泽的小师弟！”
　　柏庭文朝赵燕兮他们挥了挥手，又转头看向姬玉见，坚定地点了个头，径直走进了剑谷。
　　姬玉见回到泉清真人身边，听他问：“看这小子的样子，你既没教他身法也没教他剑法，剑谷里罡风杂乱，有经验的剑修还得精心着眼。就直接让他进剑谷，没关系吗？”
　　姬玉见抿嘴一笑：“我也想看看。我觉得，他和普通的弟子，不一样。”
　　*
　　一进剑谷，气温陡然降低，柏庭文右手持剑，警惕地向前走着。走了近百步，柏庭文面色一紧，抽剑在面前一挡，只听“嘶”的一声，好像裂帛一般，迎面刮来的罡风被剑劈断了。
　　柏庭文心下一骇，他没想到剑谷的风当真如此刚强，仅挡了一下，胳膊好像被震了一般。而刚才第一道风，就像打了个招呼一样，不由得柏庭文多想，便感觉有几道罡风从耳边、从背后袭来。柏庭文下意识地重复着平日练习的招式，且战且进，走出近一里路，竟毫发无伤。
　　越往里走，越发觉罡风猛厉密集。刚闪过迎面而来的袭击顺势劈散身侧的突袭，却因没能及时顾及到背后狠狠地挨了一下子。挨上的一瞬间柏庭文险些跪倒，却又不得不迅速调动身体迎击新一轮的进攻。
　　就这样顾前顾后顾不了左右，顾得了周围顾不了上下，柏庭文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道罡风，衣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前后都已看不见光亮了，只有崖顶上的天光虚虚地照下来。每一道罡风打在身体上，都要比村里无赖加起来打得更疼。
　　靠着直觉和蛮力，柏庭文与风缠斗许久，感觉自己要渐渐脱力。然而没有容他喘口气的机会，下一道罡风直袭他胸口。柏庭文没能躲开，一口血呕了出来。
　　此时柏庭文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这样他没办法拿到望月草。如果没拿到望月草，就不可能成为泉清真人的内门弟子。
　　那么到时候他，要么老老实实回村子，要么搬走，当一个平平凡凡的外门弟子。还有什么借口赖在珩哥身边呢。
　　突如其来的惶恐一下子攫紧了他。柏庭文瞬间红了眼，捏紧剑，心想，珩哥都没赶他走，他怎么能自己跑了呢。
　　罡风无情地打在他身上各个地方，但是柏庭文就像毫无所觉一样，调整自己的脚步，修正自己的动作，调动更快地反应。就这样一往无前地又前进了一里，他突然掌握了风的来势和套路。杂乱无章的风在他眼里似乎变得有迹可循，基础的剑招也能将其顺应驯化，即便越往后越需要更集中的精力，但是少年在谷底翻飞格挡的动作，已由开始的狼狈渐渐变得从容。
　　终于，柏庭文看到了一簇一簇的绿草，除了这种草周围也未见其他植物。想必这就是望月草了。
　　柏庭文趁着罡风袭来的空档，将剑插入地下，剑尖一挑，一棵望月草就顺着剑风纳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