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归》扶舷

16、观音

　　人间的集市未九没去过几次，山中无日月，未九下山的日子是随机的，很少能够恰好赶上集市。

　　到今日，算一算，已经有四年没有逛过集市了，未九记不太清日子，可能过了更久。

　　而且赵家沟也远比杨家庄繁华，不然也不会能够满足舒小姐的需求。若是在杨家庄，舒絮要的一半东西估计都买不到。

　　所以乍一见也被繁华迷了眼，黄昏时分，日光在山边渐渐消逝，但是黑暗却没有降临，灯光把街市照的通明，在灯光下，拜大小姐舒絮所赐，镇上的商贩在县城来来回回跑了那么多趟，进回来不少好东西，所以这次集市格外热闹。

　　“影哥哥，吃饭的时候你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未九身上，怎么现在又不看了？”舒絮看到陈影躲躲闪闪像个贼似的就无语，出来半个时辰了，他的眼神没有一秒落在了未九的身上，就算不经意间和未九对视，也会慌忙错开眼睛。

　　几个人走路的时候，舒絮和未九走在中间，陈影和宋离在两边，陈影不敢看未九，就只能偏头，好像落枕一样。

　　“这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我自然要警醒些。”陈影叹了口气，却没有侧过头看看未九。

　　“切。”舒絮暗暗唾弃一声，不好意思拆穿这个钱包丢了之后走十里地都不一定能发现的人。

　　舒絮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经习惯了，但也有些惊叹这样的小地方竟也能这般热闹，“哎！”她刚想和未九说两句，就感到自己的袖子被小心翼翼的拽了一下。

　　“那是糖人么？”未九指着远处的小摊问舒絮，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指着另一家小店，“那，那个是面人么？”

　　“是，你喜欢，我们去捏一个？”舒絮点头，侧身又问陈影，“影哥哥，我们去捏个面人吧。”

　　“好啊，既然想去捏面人，不如都去，宋离应该也没捏过吧。”陈影点头，转身走进了挤进了面人摊子前面孩子的海洋里。

　　陈影手长脚长，挤进面人的摊子里面和一群小孩竞争，有非常明显的优势，几乎一下子就挤进去，付好了铜板，听着周围没排上的小孩们一顿哀嚎。

　　“走吧，我们去捏面人。”舒絮虽然对这种小孩子的玩应不感兴趣，但是愿意满足一下未九和宋离两个人的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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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怎么不像啊。”站了半个时辰，未九的腿都要站断了。结果这个小面人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舒絮听了这话探头过来瞧，“这不是挺像的。”

　　“不像。”未九想起之前陈影给她雕的萝卜小人就像的很，飞快的看了陈影一眼，又把头埋下去，声音发闷。

　　“本来面人就是求意而非形，你要是喜欢，随我回家，我家西街有个老伯，捏面人捏的惟妙惟肖。”舒絮不知道内情，宽慰未九。

　　未九的注意力果然被以吸引到了，“真的么？”

　　“真的，不如我们一起回江南，江南繁华，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舒絮一边说着话，还用眼睛去觑陈影，她还是想把陈影带回去。

　　“算了吧，你们回去吧，我留在这里。”未九也想去江南看看，但是她总觉得这这个小小的赵家沟，她扎下了根，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根。

　　“江南有多繁华？”旁边的宋离插了话进来，“我想去看看，今天就去吧。”

　　“嗯？”未九三人同时发出了疑问。

　　“今天走可能还不行，怎么也得把集市逛完，而且我得收拾收拾东西，东西不多，可能后天早上就能出发了。”宋离翻来覆去的搓弄袖子，视线飘飘忽忽，好像是落在了远处的桥上。

　　“可是，赵家沟的集市是要大办三天的，你后天走了，就看不上了。”舒絮状似疑惑，实则促狭。

　　未九看看舒絮，她一脸淡然，又看看陈影，就像没听到一样，被这消息砸的头脑一懵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舒絮是江湖儿女，别离是不需在意的事，因为他们总能在一个时刻重逢。

　　陈影年少就游历南北，另加如今天不假年，早就有了几分豁达，这点别离更是不在意。

　　只有未九，有些怅然若失，如果宋离走了，那她认识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但是宋离看到舒絮和陈影不在意的神色，已经放下了局促，叽叽喳喳的开始问江南的风水和人情。未九不想破坏这样的气氛，只能小心翼翼的扯出一抹笑，祝宋离一路顺风。

　　宋离已经心醉于他们话里那个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江南，扶着未九的肩膀，“我会给你写信的，让你也看看江南的景色，等你安置好了，你也应该到处看看，我们都在谷里憋了太久了。”

　　“对对对，到处看看嘛，到处看看你就知道这个世界多大了。”舒絮猜想他们说的谷中是那个邪教囚禁小孩子的地方，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把未九从邪教的深渊里面解救出来，“你看宋离就很好呀，你也应该像他一样。”

　　舒絮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怕激起未九的逆反心理，但是她显然还是太高估未九了，未九支着小脑袋，思考来，思考去，最后慢慢吐出一句，“啊，我还是以后再说吧，好不容易在这里安下家，我还不想离开。”

　　未九心里只有她的小房子，她的归属，她的根。

　　“那，那也行。”

　　“观音娘娘来啦！”舒絮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人群的欢呼声里，他们话里的内容也立刻吸引到了舒絮。

　　今年托舒絮的福，商家都进了不少好东西，集会自然是大搞特搞，甚至搞出了庙会的架势，这自然也少不了庙会的传统艺能——扮观音。

　　观音要找最漂亮的姑娘扮，舒絮这样千娇万宠长大的美人在这山沟沟里面可不常见，一开始舒絮自然是不二的人选。

　　舒絮是有几分大小姐的骄矜在的，总要推让一番，在她看来，总要三顾茅庐才能请的她出山，谁知道那些人来过两次就不来了，说是找了个更好看的女孩子扮观音。

　　这消息还是未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去帮忙打听来的，毕竟舒絮天天靠在门框上等他们第三次来，一问还嘴硬说没在等，

　　这下子舒絮就是不在乎也要在乎了，她倒是要看看能打败她的是个怎么样的美人。

　　未九就看到舒絮的气势一变，雄赳赳气昂昂像是要奔赴战场一般，就挤进了人群，把她劝阻的话都堵进了嗓子眼里。

　　等到未九三人费劲功夫挤进人群的时候，“观音娘娘”已经被人抬着吱呀吱呀，晃晃悠悠的从他们面前路过了。

　　未九生长在谷里，从来没见过人间繁华，只见过这个赵家沟的小小庙会，这已经是她见过的最繁华的景象了，但是在那位观音娘娘出现的时候。

　　一切都成了陪衬。

　　抬她的轿子有些破旧，旁边的摊位也是简陋极了，周围围着的民众，简直就是难民般的灰头土脸。

　　她半敛着眼眉，没有表情，天然带着一分风流，一分仙灵，一分慈悲，银月般的脸盘仿佛泛着清辉，更显得眼如琉璃，唇如赤珠，她就像是观音本人。

　　“真美啊。”不知道是谁呓语了一声，人群才从失语的状态回来，转而进入了一股喧闹的气氛里。未九根本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对这个观音的美貌交口称赞。

　　“菩萨下凡了！”这一声起来，人群就像一股子浪潮，拜服在地，口里还念着“娘娘保佑”一类的话。

　　未九愣怔着就要随着人群下跪，被舒絮扯起来，“你干嘛？”

　　“她不是观世音菩萨下凡普度我们的么？”未九一双大眼里盛满了迷惑。

　　“正常人都不会信这种鬼话吧。”舒絮瘪瘪嘴，“但是你信了也正常。”

　　未九视线绕着他们四周打了个圈，四周的人都已经拜服在地，只剩下他们几个站着倒显得突兀，“她是真的好看。”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她？”舒絮表情有些怪异，但是以未九对人的了解还不足以让她看明白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陈影的表情和舒絮是如出一辙的怪异，但是未九到底还是对陈影了解一些的，这个表情她看懂了是纠结。

　　“嗯，我喜欢美人。”未九的回答干脆的很，只是得到回答的二人脸色更怪异了。

　　“那我们逛得差不多就回去吧，可能有惊喜。”舒絮扯出一抹笑。

　　未九第一次见她笑的这么难看，“你认识她么？”说完又觉得这个话挺没意义的，舒絮也是第一次来赵家沟，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便只当舒絮见到人家漂亮心里不舒服，全然忽视了舒絮怪异的脸色。

　　说是要早些回去，但是未九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这边吹糖人的她要看，那边套圈的她要试试，就连卖小孩玩意儿的她都要凑上去见见新鲜。

　　愣是拖到集市结束，她们才往回走。

　　只是刚刚回到家，就看到院门外面站了一个人。

　　“观音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