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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憬落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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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方璟落。这个城市我很熟悉,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读书,现在,在这里工作。这个城市正好横跨黄河,在中国南北方的分界线上,姑且算是南方省份的北方。学校离家很近,步行,半小时。我是个大学辅导员,今年28岁,工作简单,不算轻松。每天起床,一碗豆浆,胡乱塞些面包,有时自己煎个鸡蛋。然后,踢踏着去学校。一些文件要处理,偶尔开开班会,经常学校有会议,然后四处张罗系里各种活动,不复杂,有些庞杂。起初的一两年,还有些忙乱,后来,只是忙,不乱。我一个人住,爸妈各有自己的家,况且我喜欢一个人住。我家的老房子在临近黄河边的小区里,二层有点阴冷。冬天时候我会不知所措,空调开的时间久了人晕乎乎的,不开又刺骨的冷,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会坐在家里发呆,抽烟,意识流。
今天爸爸来电话,让我去他家吃饭,其实他们待我不错,我也一直言谈得体,算是相处融洽,但不甚亲近。今天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做老师最享受的就是有几个月的假期,很惬意。这一切从我大学毕业开始就按部就班的进行,每天按时上班,经常加班,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没有撕心裂肺的苦楚,曾经的是非变得遥远。其实人生本没有遗忘,兀自说着遗忘的人往往是在刻意保留记忆的痕迹。只能说,时间久了,很多是非被压到灵魂更深处,日常繁重的生活让人没有思考的余地。偶尔,当这些繁复的往昔悄悄浮动,邪魅地撕扯着人向下坠落,你会感慨,原来,记忆刻意清晰的让人战栗。原来,我们从不曾忘却。
好了,谈这些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尹奇的到来。下午,结束了学生们的期末考试,系里开会进行了几个人员调动,我坐在办公室冲了杯拿铁,不紧不慢做些表格。然后,有人敲门,起身打开,有些出乎意料,门外站着左泽。我愣神一会,笑着说:“回来了?”“恩,回来了。”“还走吗?”“走,年后吧,想换份工作。我没处去,住你家可以吗?”“好。”左泽还是那样,坦坦然,就像我们早晨才见过面。其实,我们已经2年没有联络。“还住老地方?”左泽大大咧咧从我桌上拿了个水杯,冲一杯水,“你还是老样子。”“谢谢,我权当是褒赞我年轻。还是那里,钥匙给你,冰箱里有吃的。”我把钥匙丢给他,“我还有两个小时下班,你先回去休息。”左泽看看我,磨蹭会,说,好,转身就离开了。正好有学生进来,用眼睛瞟着左泽,朗声问我:“方老师,这是哪个系的老师,没见过嘛。”“是朋友。”学生瞪着眼说:“方姐,这个不错,长相气质咱们可是稀缺类的,您老就快掂量着把自己嫁了得了。”我两眼一横,岔个话题带了过去。
晚上回到家,左泽已经把书房的折叠沙发放好,蒙头大睡。我叹口气,帮他整理铺在客厅里七零八落的东西。我说过,我今年28岁,左泽比我大一岁。我们从幼儿园认识,说是青梅竹马也好,说是欢喜冤家也好,反正从幼儿园到高中,我们都是一个学校,彼此了解甚深。他比我高一个年级,一直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学校里闹的风生水起的事,八成少不了他。还好,仗着有这么个兄弟,我从小倒也少了被人欺负。左泽的父亲早早就去世了,妈妈两年后嫁了个房地产商,继续自己的医生事业。因为妈妈工作常加班,他基本上是爷爷奶奶抚养大的。等到老人去世,他才搬回去和妈妈住,自然感情也不算深厚。他是个快意人生的人,今天在上海世博园卖咖啡,下周就可以去内蒙送牛奶。大学刚毕业那几年,他就乘着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回奔波,换了很多份工作,走南闯北。前年稳定了些,在上海一家外资做人事工作,倒也是兢兢业业,就那么混着个小白领。他在讲述自己曾经的生活时,总是快乐的。我也就陪着高兴,其实大家都明白,其间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不论什么时候,追求自己的自由,付出的代价总是惨重的。
第二天我回学校把剩下的工作处理掉,回到家左泽已经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睡到几点?”“24个小时,现在精神百倍。”左泽喝着可乐,“晚上请我吃好吃的!”我不可置否,倒在沙发上,点了支烟,盯着他看。“我不想回家。”他关了电视,也盯着我。“我知道,你打算怎么办?”“过年在你家过。”我发现他回来以后很少说疑问句,好像都是他事先已经安排好了的。我揉揉眼睛站起来,“随你,不过事先提醒你,我妈没事会来帮我打扫,你要是不介意,我倒也无所谓。”左泽一脸灿烂,“你都不介意了,我就更没的说了。”
晚饭左泽吃的穷凶极恶,我怀疑他饿了几天。“你从哪回来的?”“威海。”“你能不能把话说周整点?发什么疯,你一个人去威海干嘛?一脸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回来的死样,威海没东西吃吗?你非得把自己弄成这个德行不甘心是吧?”我有点气急,说实话,你看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朋友弄的牛仔裤上脏兮兮,一脸的胡茬憔悴,回来倒头就睡一整天,吃饭就恨不得连桌子都吞了的样,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你能让我吃完再说成吗?”他斜了我一眼,倒是比我还凶悍。
晚上回家,两人蜷在沙发上,一人一杯拿铁,左泽开始唠叨自己的快乐旅途。说完了,他抿抿嘴,“我不想回家住。你知道,我没办法跟他们相处。”我开始剪手指甲,“随你,想住哪住哪,我的习惯你也知道,你妈妈要是找上我这,我不管,到时候你自己解决。”左泽讪笑着,“她怎么会找我?”这个是左泽回来以后第一个问句,还是个反问。我有点担心,从小就这样,左泽只说肯定句,事事笃定的时候,往往心情不佳,好像这样说话可以发泄一样。我用小勺搅着咖啡上的奶沫,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他看看我,欲言又止,低着头,突然甩了句,“我们去看看一帆吧。”我沉默了会,我知道,他本想说的并不是这事,不过这事,也够我消受了。从左泽在我办公室门口出现时,我就知道,17岁的记忆会接踵而至,我就知道,逃不了的东西又开始循环往复。别问我为什么,有些东西,你一看到就会心灵悸动,就知道,只能承受,躲不开去。
我仰头,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看着吊顶灯,老式的灯光扎的我满眼模糊,半晌,我望了眼左泽,他习惯性的捏着手指,看来有点焦急有点紧张。“好,明天我放假,一起去。你刚才想说什么?”他定定看着我,说,“你确信自己接受的了?”“女人,接受不了的无外乎感情,你说好了,我做好准备就是了。”左泽揉揉鼻子,“尹奇和林柯订婚了。”“恩,知道了。去睡觉吧,我累了。”我站起来,把剩下的咖啡喝掉,凉了,刺激的胃微微抽搐。原来,还是有点感觉的。左泽呼的一下站起来,瞪着我半晌不动。“你想看到什么?”我也回视他,这个单纯的家伙,还是老样子,喜形于色的。他讪讪的,“没什么,你没什么我就放心了。”
我趴在床上,想到隔壁房间还有个人,突然觉得有点安全感,自嘲的笑笑,毕竟自己是个女子。睡不着,我点了支摩尔,没有开灯,黑暗里就一点火光,隐隐发亮,咬咬嘴唇,去厨房倒了杯水,如果偏偏要记起,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