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欢喜》于一画

2、第 2 章

　　余生生并不是没有被人威胁过。
　　相反，余生生最近都处于被人威胁的情形之下，比如昨天下午，她妈就收拾了个大行李箱离家出走。一路磕磕绊绊的带着她从家乡到B城。找了家旅馆住下后第一件事就是不许余生生给余生生她爸打电话，第二件事就是不许余生生告诉B城所有的亲朋好友她家家庭不和睦的事情。
　　“把嘴巴给我缝严实了，不然我就打断你的狗腿！”余生生她妈昨天是这么威胁余生生的。

　　所以面对曾欢喜的威胁，余生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她慌慌张张的看了一眼曾欢喜后又低下头，倔强的把嘴巴一撇：“你是在撒谎。老师们都讨厌撒谎精。”
　　曾欢喜白了余生生一眼，心里翻了一个更大的白眼：“我语数外三科一直保持100分，刚刚被评上区三好学生，还是我们班上的中队长，下学期我就要去竞选大队长。你觉得贾老师和你妈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一个心灵肮脏的小流氓？”
　　“我怎么心灵肮脏了？”
　　“我不会再重复。我要是告诉你妈你说了流氓话，你妈一定会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流氓话的。”曾欢喜依旧坐在板凳上，仰着脸看着余生生脸越来越白：“你说她会不会想知道是你哪个朋友给你说的？你觉得你妈会不会找你那些朋友的家长聊一聊？”
　　余生生一想到自己的朋友们被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纷纷被问话被揍就大脑一片空白，陌生的恐慌席卷全身，背上细细密密的出了一身毛汗。

　　“去捡那颗羽毛球。”

　　这是余生生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爬树，虽然温度零上有三，但北风还在凶猛的吹。
　　十分钟之前她偷偷摸摸的用贾老师的晾衣杆想把那颗羽毛球从树上弄下来，试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余生生累得够呛直接想打退堂鼓。也在同时，她瞄到离这栋楼不远的地方有个小超市，心想里面肯定有羽毛球，正准备狠心用自己的压岁钱“狸猫换太子”一把。
　　结果抬头发现，曾欢喜站在三楼的书房窗口一直看着她，随着她的摇头的频率，余生生猜想曾欢喜嘴巴的口型只有两个字：“做梦。”
　　余生生只好认命的脱掉她妈给她精心准备的小外套，随便的扔在花坛上，杵着晾衣杆一步一滑的爬上那颗白玉兰树的大树干，尽力把自己给伸展成一条直线，把晾衣杆往树冠伸。
　　差一点点就要够到了。

　　“余生生！”忽然哗啦一声，书房旁边的另一扇窗户被推开，余生生听到她妈的尖叫：“你爬树干嘛！”
　　“我没，没干嘛。”
　　“哎哟！你在做什么孽！给我下来！”

　　余生生侧过脸看着两扇窗户，那扇有墨蓝色窗帘的窗户边站着冷静得不发一言的曾欢喜，她拥有自己羡慕的大双眼皮，鼻子挺挺又高高，眼睫毛长长，真是个又好看又坏的小孩；而隔壁挂着小碎花窗帘的卫生间窗户边张牙舞爪的叫着的，是试图把余生生从树上捞回撕碎，再放进自己肚子里回炉再造的母亲。
　　随着余生生她妈的声声尖叫，余生生用力的把晾衣杆往上一扬，那颗羽毛球像终于感应到她的诚意一样，卡卡顿顿的掉到了地面上。

　　爬树是和爬山一样的运动，都是爬上去相对容易，爬下来更难。
　　在余生生母亲一连串的咒骂和越来越多人的围观之下，余生生一狠心一闭眼径直从树上摔了下来。然后连爬带滚拿着羽毛球扛着外套躲回了贾老师家。
　　等着余生生的，是余生生她妈史诗般的飞踢和揪耳朵大法。

　　毕竟，余生生刚来贾老师家的时候还算是个虎头虎脑的拜年娃娃，还不到一堂课的时间就成了讨饭娃娃：毛衣被树枝和树叶挂得歪七扭八，摔下树的时候又把膝盖给磕破，背带裤上一大块脏泥印儿上还混着血迹。耳朵还被自己妈揪得七荤八素的充了血。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小女生一样文文静静的。啊？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爸家就因为我生的是女儿就看不起我！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省心一点？我到底是欠了你们余家什么，你们要这么对待我？！”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尤其是年节期间，余生生她妈指着余生生捂着嘴嚎啕大哭。
　　这种场面让内心敏感的余生生脚底发凉，吸不上气，她不敢看曾欢喜，害怕她看不起自己有个接近疯狂的母亲；她也不敢看贾老师，因为觉得自己的样子又丑又难堪。
　　但贾老师对这些状况已经处变不惊，她先把余生生她妈推进了自己的卧室，又快快送走了曾欢喜。最后把手足无措在抽泣的余生生带到了卫生间，帮她清理伤口，再贴上有哆啦A梦的创口贴。最后摸着她的头，温柔的对她说：“阿姨知道生生是个乖小孩，刚刚欢喜很担心你，她和我说了，你真的是不小心把羽毛球扔到树上，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才去捡的。她拦你你还说她。”
　　“我……”
　　“你妈妈把你教得很好，知道要珍惜别人的东西。但阿姨要告诉你另外一个道理，凡事要看事大事小。一颗羽毛球怎么能和你的生命安全比呢。”
　　“可……它不是普通的羽毛球啊。”那可是贾老师亡夫的遗物啊，余生生在心里小声的喊，同时十分犹豫，大过年把这句话讲出来温柔的贾老师会不会像她妈一样嚎啕。
　　“不普通吗？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贾老师抓着那颗羽毛球端详了一小会儿：“这就是上个星期从隔壁小超市买的，难道还是限量版？”

　　贾老师的这句话让余生生学会了默默崩溃。
　　后来，她开始读金庸的《倚天屠龙记》的时候，殷素素在临死之前对着张无忌说：“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的时候。”总是没来由的想到小学时见过一次的那张脸。深以为然。